第五章 藝術家的直男癌
空蕩蕩的教室裏,葉敘坐在自己的椅子上翻看一本五顏六色的藝術周刊。周款款今天沒有過來,所以教室裏隻有他一個人。手中展開的目錄頁已經很久沒有翻動了,可他依然直勾勾地盯著雜誌看,似乎要把目錄盯出個洞來。
忽然“咚”的一聲,一團粉色的絨毛砸在了幾步遠靠牆的桌子上。
安靜的教室裏,這突如其來的聲音終於令葉敘回神。他循聲望去,隻見一支醜得無與倫比的鴕鳥玩偶圓珠筆掉在了桌子上。那支圓珠筆是周款款的,圓珠筆的一端帶有吸盤可以吸在牆上。也許是時間久了,原本吸在牆上的圓珠筆掉了下來。
要不是周款款非要放在這裏,這種惡心又俗氣的東西是不會出現在他的地盤的。
葉敘走過去,用兩隻手指夾起那隻醜鴕鳥。他仔細打量了一圈,還是覺得它很醜,便將鴕鳥筆精準地丟到垃圾桶內。
人都不來了,東西看著也著實心煩。葉敘心想,這個周款款還真是陰魂不散,人不來留下的東西還能給自己添堵。如果她肯主動過來認錯,那麼他也許會心軟。可她倒好,直接敢不過來了。
門口傳來一陣淩亂的腳步聲,葉敘剛剛還皺著眉頭一臉嫌棄,聞聲立馬收起所有喜怒哀樂。
原莎莎推門進來的時候,葉敘早已坐回到了椅子上,且正蹺著二郎腿平靜地看著雜誌。她主動走進來,且招呼身後的人一起。葉敘抬頭看到是原莎莎,眼底隱藏的一絲亮光暗淡了下去,握著雜誌邊角的手指也不自覺地加大了力度。頁麵泛起一道褶皺,可他表麵仍然平靜如水,似乎根本沒察覺到自己的變化。
葉敘看著原莎莎身後的三五個男同學,他們每個人手上都拿著桌椅的零部件。原莎莎笑得一臉燦爛,對著那幾個男同學熟絡地說:“太感謝你們了,把東西放在這裏就好了。”
其中一個男生搭話:“哪兒的話,能幫到你就行。”
“哈哈哈,改天請你們喝東西。”原莎莎熱情地道。
在幾個男同學走後,原莎莎關上了教室門。她左顧右盼,四四方方的教室一覽無餘。
“周款款呢?她今天沒來?”
葉敘坐在椅子上維持著原來的姿勢沒動,但是臉色瞬間黑了八個度。他有意繞開話題,看著遠處堆放的殘破桌椅說道:“行啊,原莎莎,看來你這張臉也不是白長的。”
原莎莎老大不樂意地反駁:“我是利用自己的人格魅力,別以為我聽不出來你罵我是花瓶。”
“你把剛剛那幾個人的聯係方式給我一個,我這些殘破桌椅不夠用還要再聯係他們。”
原莎莎遲遲不動,她滿臉尷尬地撓撓頭,半天說不出話來。
葉敘抬頭瞟了她一眼:“怎麼?改天請人家喝東西,結果連聯係方式都沒有?那他們叫什麼,你總該知道吧?”
“啊?叫什麼啊……我在學校後勤部逮到他們就叫同學……”
葉敘無奈地搖了搖頭:“我又一次高看你了,這些師弟太不矜持,隻看臉不看腦就直接挽袖子幫忙。”
原莎莎攥著拳頭吼道:“我也是有腦的!”說完,忽然靈光一閃,“對了,他們倒是要了我的微信,等他們加了我,我再推送給你。”
葉敘冷笑一聲。這聲冷笑直接對原莎莎造成了一萬點暴擊,她反擊道:“你雜誌拿倒了,葉大才子究竟在想什麼呢?是不是因為某人不來,你連書都不能獨立閱讀啦?”
葉敘看了一眼手中的雜誌,還真是倒著的。他一把將其丟下,裝作若無其事地站起來,慢悠悠地走去查看那些破爛桌椅。
“喲,被我說中了心事?”原莎莎不依不饒。
葉敘不回應,當她是空氣,隻是自顧自地研究起剛運來的破舊桌椅。他要將這些“殘肢斷臂”搭建起來,作為新作品的試驗版。
原莎莎冷嘲熱諷地調侃了幾句之後,無人回應,覺得有些索然無味。這還是第一次葉敘用“冷暴力”來對她。想到這裏,她對周款款的好感又上升了好幾度。
她盯著葉敘蹲在地上認真研究圖紙和道具的背影,暗暗下定決心,一定要讓葉敘和周款款兩個人長長久久,百年好合,這樣的話,說不定自己以後還能夠多碾壓葉敘幾回。
與此同時,周款款正坐在藝術係C樓樓下的長椅上。周款款一向以睡懶覺為終身大任,可以說是拚盡生命分秒必爭地睡覺。可她最近好像患上了失眠症,每天早上都在固定的時間起床。
就像今早,她準時在需要起床到502教室陪葉敘的時間起來了。原本她已經打定了主意再也不來了,卻無論如何也睡不著了,索性起床洗漱出門買早飯,可走著走著不自覺就來到了C樓。
周款款手裏握著一盒冷掉了的早餐奶,坐在長椅上發呆。
到底要不要上去呢?她又一次猶豫了,自己的東西還在樓上,都決裂了就應該拿回來。她的筆記本、眼鏡盒,買的時候都很貴的,尤其是那支鴕鳥玩偶圓珠筆,她超級喜歡!可……畢竟在冷戰啊,就這樣上去會不會太沒麵子了?再說,還不知道葉敘在不在樓上……
就在周款款內心天人交戰的時候,不遠處一隻垃圾桶轟然倒地,她抬眼望去,是一位老大爺推倒的。
垃圾桶倒地後,老大爺動作緩慢地用一根鉤子不停將桶裏的東西鉤出來,然後挑選一番,再撿幾樣看中的丟進身上背的袋子裏。
周款款忽然想起自己與葉敘的第一次見麵,自動將老大爺歸類到與葉敘相同的職業,不禁感歎:“那位一定就是藝術係的老教授了吧!”
想了想,周款款還是走了過去,謙卑有禮地問好:“教授好。”
對方古怪地看了她一眼,並沒有理會,繼續在垃圾桶裏翻找。
見狀,周款款索性蹲下來幫忙。她撿起一個礦泉水瓶遞過去,大爺臉色更加奇怪,表情中還透著戒備,仿佛生怕周款款搶走他的東西一樣。不過對於周款款來說,她隻是想打聽打聽葉敘在不在而已。
“教授,您是要搞創作嗎?撿這麼多垃圾?”
大爺還是沒有理她,戒備地抓著肩上扛著的袋子,轉身在另一個垃圾桶裏挑挑揀揀。
周款款撓撓頭,藝術係的人怎麼都這麼高傲?
本著鍥而不舍的精神,她再一次繞到了“老教授”麵前,耐心詢問:“我想請問您,今天藝術係五樓有沒有同學在啊?”
大爺看也不看周款款,依舊低頭往自己的袋子裏丟東西。
“我直說了吧,貴係的葉敘今天在不在C樓?”
回答她的依舊是沉默。
“教授?”款款又一次呼喚。
“……”
“教授!”
“……”
這老師未免也太沒禮貌了吧,就算不想告訴她,總要說一句話吧,他這樣搞得氣氛好尷尬啊。
“款款?”一個甜美的女聲忽然在背後響起。
周款款回頭,見齊娜正捧著幾本書疑惑地看著她。
“齊娜,怎麼是你?”周款款站起來,走到齊娜麵前。
“這是C樓啊,藝術係,我當然在這裏。”齊娜有些好笑地回答。
“說得也是……”
“你呢?在這裏做什麼?對了,生日宴會你怎麼沒去?”齊娜明知故問。
“我……我身體突然有些不舒服就沒去。”周款款隨口胡謅了一個理由。
此時,在旁撿垃圾的大爺終於結束了“工作”,他將垃圾桶扶正,然後背著鼓鼓囊囊的袋子離開了。走之前,他謹慎地看了周款款一眼,然後健步如飛地離開了。
周款款一頭霧水,對齊娜問道:“你們藝術係的教授都這麼奇怪嗎?”說完,她後知後覺想到齊娜也是藝術係的,於是馬上斟酌字詞道,“特立獨行!對,是特立獨行!”
齊娜哭笑不得:“你說剛剛那個是教授?”
周款款認真地點頭。
“那是祥叔,藝術係的人都知道他。他家境困難,而且先天性耳聾,在學校做清潔工,偶爾撿撿廢品,隻是他今天沒穿工作服而已。”
周款款愣住,她終於知道為什麼對方一臉戒備了,敢情是以為自己會跟他搶瓶子啊?
齊娜見周款款臉上的表情極具戲劇性,試探性地問道:“怎麼?葉敘沒跟你說過嗎?”
提到葉敘,周款款瞬間神色黯然:“我們分手了。”
“分手?”齊娜故作驚訝。
“嗯,我今天過來是為了拿走我的東西的。”周款款平靜地點點頭。
齊娜與周款款並肩回到長椅上坐下。
齊娜欲言又止:“款款,有句話我不知道當講不講。”
“有什麼話你就說吧。”款款有氣無力地說道。
“其實這句話壓在我心裏好久了,既然你跟葉敘分手了,那我就跟你說了吧。”
周款款抬起頭看向齊娜。
“葉敘這種人呢,身邊從來都不缺少女生。而且藝術家的做派,你懂的。你當初跟他在一起的時候,我就為你感到擔心,沒想到我擔心的事情還是成真了。”說著,齊娜親切地拉過了周款款的手。
“還有啊……”齊娜環顧左右,小心翼翼地趴在周款款耳邊說道,“葉敘身邊一直有一個紅顏知己,你不知道嗎?”
周款款茫然地搖了搖頭。
“就是生日宴會上和葉敘跳舞那個,大家都說他們郎才女貌,天造地設。”齊娜偷偷瞟見周款款的臉色越來越差,於是更加來勁地說道。
“你是沒看到那個女孩兒,說實話長得確實很驚豔,我想任何人看到她都會動心的吧。更何況這個人還是朝夕相伴、無話不談的紅顏知己。葉敘也是普通人,對她心動也不是沒可能。所以啊,這些話在你跟他分手了之後,我才敢對你說。”
聽完齊娜的話,周款款的眉頭越皺越緊,默不作聲。
齊娜的話正好戳中了他們這段感情的軟肋,跟葉敘在一起,確實充滿了太多的不平衡和不確定。
齊娜見周款款的表情不對,故作懊惱地開口:“對不起啊,款款,是不是我太多話了,我隻是……隻是當你是好朋友才跟你說這些的。你要是不愛聽,就當我亂講好了。”齊娜捂著嘴巴,似乎是說了什麼不該說的。
周款款無力地扯起嘴角,僵硬一笑:“沒事,反正都過去了。”
見周款款失魂落魄的樣子,齊娜心裏覺得暢快不已,自覺目的已經達到了,於是便起身看了看手腕上精致的腕表道:“款款,我還有事得先走了,一會兒再聯係你。”
周款款機械地點點頭。
齊娜臉上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笑,隨後便昂首挺胸,踩著高跟鞋,瀟灑地揚長而去。
教室裏,原莎莎早已離開,四周重歸寂靜。
葉敘本就不是多話的人,他向來喜歡一個人安靜地創作。周款款在的時候總是聒噪個沒完,現在她忽然不來了,安靜的環境卻又叫葉敘有些不適應了。葉敘心想,難道以後為了找靈感,自己還要在旁邊放一個收音機聽相聲不成?
原莎莎幫忙找來的殘破桌椅,被他壘成一個奇形怪狀的高塔,岌岌可危地靠在教室的一側牆邊,似乎一碰就會轟然倒塌。他對照著手中的幾張紙看來看去,怎麼想也沒有頭緒。
算了,今天索性就到這裏好了。看著自己費盡力氣“組裝”好的造型,他小心翼翼地將周圍的雜物清了清,然後將手中的紙張收進文件夾準備離開。就在這時,幾不可聞的敲門聲響起。
葉敘皺了皺眉。這間教室可以說是他的專屬“辦公室”,平常不會有人過來。原莎莎剛走,周款款又不來了,那會是誰呢?
“請進!”葉敘背起背包,一邊整理桌子上淩亂的雜誌和書籍,一邊隨口說道。
門緩慢地被推開,葉敘抬頭看到來人不是別人,正是消失了很久,他剛剛還以為不會來的周款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