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動聲色地將背包從肩上拿下,重新扔到椅子上,人也順勢坐下,把正要塞回書架的雜誌重新打開。在旁人眼中,他就像正要翻閱欣賞,而不是合上收好似的。
周款款走進來,葉敘看也沒看她一眼,更沒對她說一句話。周款款尷尬極了,她決定上來的時候,就料想過葉敘可能還在教室裏。好吧,既然對方不跟自己講話,那她也當他是空氣好了。反正收拾好了自己的東西就走,拿自己的東西光明正大。
周款款輕車熟路地在教室的角落裏尋找自己留下的東西,沒一會兒,就把自己留下的筆記本、小鏡子,還有打發時間看的漫畫書,以及零零碎碎的小玩意兒全都找齊了。
葉敘坐在椅子上,視線越過雜誌,關注著周款款的一舉一動,心裏冷哼:無事不登門,來了居然就收拾東西,難道她打算再也不過來了嗎?
葉敘沒由來地感到一陣鬱悶,心裏堵得慌,似乎有很多話想要說出口,但嘴巴又像被封住了似的,怎麼也張不開。
周款款看著眼前一攤七零八落的東西,今天來沒背包,怎麼拿回去倒是個問題。要不問葉敘要個袋子?想到此處,她瞟了眼椅子上始終沒有動過的身影。
自從她進來後,兩人話都沒說過一句,周款款不禁懷疑坐在那裏的其實是一尊蠟像。反正葉敘每天都擺弄些稀奇古怪的東西,真拉來一尊蠟像放在這裏也不無可能。
不過想歸想,最終,周款款咽了口唾沫,還是決定靠自己。教室裏“破爛兒”這麼多,總能找到容器裝東西。
她環視周圍一圈,見教室靠牆一側壘起了一座造型奇特的小山。“小山”由破桌椅堆成,旁邊正好有一個紙盒。
這個紙盒應該可以裝得下自己的東西。周款款如是想。
周款款走過去後,伸手去拿紙盒,但並沒有拿動。她又輕輕拉了幾下,紙盒仍紋絲不動。
被葉敘欺負就算了,現在連他教室裏的一個紙盒也能欺負自己了?
周款款不爽,猛然加重手中力度,並沒有注意到紙盒的一角被“桌椅山”壓著。
“小心!”一聲驚呼響起,與此同時,一隻大手從旁拉扯過她,還有一隻手護在了她頭上。
隔著T恤,周款款感覺到一陣溫熱貼上自己的背,接著,便是劈裏啪啦桌椅坍塌的聲音,以及硬物砸在肉體上的聲音。
一切歸於寂靜後,身後的人才離開。周款款抬頭擔心地望向葉敘,神色震驚。她沒想到他會衝過來救自己。
葉敘被周款款盯得尷尬不已,佯裝生氣地道:“周款款,你又毀了我一件作品!”
但周款款似乎根本沒有聽見葉敘的話,她緊張地拉著葉敘左看右看,三百六十度旋轉看,焦急地道:“你怎麼樣?有沒有受傷?”
葉敘甩開她的手,冷著臉吼道:“你剛剛在做什麼?這東西我搭了很久,你一靠近就塌了?你不知道這些桌椅殘肢砸下來會死人嗎!”
聽到葉敘的吼聲,周款款原本七上八下的心頓時鎮靜了不少。
能罵人就說明問題不大。
“我想拿那個紙盒裝東西。”周款款說著指了指角落裏被砸得七歪八扭的盒子。
葉敘抓狂地道:“那是我用來固定的!你要之前,為什麼不問問我?”
“你不理我。”周款款也理直氣壯起來。
紙盒的狀況,確實是她沒看清楚,但歸根到底還是葉敘的錯,他竟然好意思質問自己?
“我不理你?難道不是你一進門就開始整理東西?”葉敘反問。
這次換周款款沉默了。
她把臉一撇,心裏默默地道:難不成還叫一個舞獅隊來歡送自己?分手不都是一個人灰溜溜地走嘛。
葉敘走到坍塌的桌椅殘肢前,將紙盒翻出來,凶巴巴地遞給了周款款。
周款款眨巴著眼睛看葉敘,他就這麼急著趕自己走?
周款款接過紙盒,將自己整理好的東西一件件裝進去,葉敘在旁邊越看越氣。
他不是已經主動講話了嗎?周款款怎麼還要走!
事實證明,藝術家的精神境界再高,但也很難知道女生的小心思,所以行動上往往事與願違。
葉敘盡管心裏再氣,出於麵子也不會主動挽留周款款。縱然心裏並非這麼想,可嘴裏講出的話一句比一句無情。
周款款碎碎念著,似乎在找什麼東西:“鴕鳥筆呢?奇怪,明明在這裏的……”
葉敘聽清了她的話後,忽然想起之前被自己扔掉的那團粉色醜八怪。他以為周款款不再來了,所以一時慪氣就丟掉了。
葉敘瞟了一眼牆角的垃圾桶,裏麵已經換上新的垃圾袋,剛剛原莎莎走的時候就把垃圾打包帶走了。
“喂,你有沒有看到我的鴕鳥筆?你之前見到過的。”周款款有些不自在地問道。
葉敘麵不改色,一本正經地迅速回答:“不知道,沒見過。”
“你緊張什麼?”周款款狐疑地問。
“你哪隻眼睛看見我緊張了?”葉敘冷笑,轉過身整理坍塌的東西。
“不緊張你回答得那麼快。”周款款自言自語。
二人之間再次陷入冷場。
自己動手,豐衣足食。周款款走到書桌前去搜尋,但見到滿桌淩亂,便習慣性地將攤得到處都是的雜誌收好。桌子整理幹淨後,她的鴕鳥筆還是沒有找著,倒是看到了一串帶著毛茸茸鑰匙鏈的鑰匙。
周款款拿起那串鑰匙,這麼女孩子氣的東西,應該不是葉敘的吧……
葉敘眼角的餘光瞟到周款款拿起的鑰匙,心裏咯噔一下。
糟了!這是原莎莎落下的!
不知道為什麼,他心裏頓時一陣緊張,接著便三步並作兩步,走過去搶回鑰匙串。
“是我的。”葉敘主動開口。
葉敘反常的表現更加證實了周款款心中的想法。她想到他那個紅顏知己。看來就算自己不來,也會有其他人過來。
周款款一瞬間失去了尋找鴕鳥筆的欲望,淡淡地答了聲:“哦。”然後又“嘁”了一聲,雲淡風輕地補了句,“誰問你了。”
說完,便再也顧不得是不是有什麼東西沒拿,捧起紙盒離開了。
走到門口時,周款款回頭,嘴角帶著若有似無的冷笑:“我們早就兩清了,對吧?”
葉敘聞言一愣,剛想張口說話,就見周款款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他憤怒地一把拂開桌上摞好的雜誌,紛亂的彩頁散落在地,緊接著牆角重新壘出一小截的桌椅,再次轟然倒塌。
周款款垂頭喪氣地回到了寢室,二姐和曉靜難得地都在。
“款款,你怎麼了?”二姐走過來耐心地詢問。
周款款一向是宿舍裏起得最晚的,可今天她們一早就沒見到她人影。直到快吃午飯了,她才頂著一張生無可戀的臉回來,手裏還捧著一個廢紙盒。
曉靜坐在一旁剪指甲,她吹了吹手指,一言道破:“還能怎麼了,一看她這樣子就是失戀了。”
周款款抬頭怒瞪曉靜。
二姐見周款款還有心情翻白眼,知道她應該沒什麼大問題,索性張開雙臂,一把將周款款的頭按到自己胸前:“款款,歡迎回歸組織!”
周款款奮力掙脫二姐豐腴的懷抱,擦著眼睛嗚咽地道:“你們真冷血,人家第一次談戀愛,而且這麼快就失戀了,你們不安慰就算了,還冷嘲熱諷,嗚嗚……”
二姐攤手表示清白:“我可沒有啊,款款,我是真心實意地歡迎你回歸單身隊伍。”說罷,又一次作勢要擁抱周款款,“組織需要你啊,周款款同誌!”周款款嚇得連忙扭身躲開。
二姐見周款款一個勁兒地抹眼睛,於是也不再開玩笑:“款款,你不會真哭了吧?”
曉靜在一旁淡定地揭穿:“得了吧,就她還會哭?行啦,周款款,再揉也揉不出眼淚來,算了吧。”
周款款見被曉靜識破,索性把手拿下來,果然雷聲大雨點小,款款的眼睛清明澄澈,哪有什麼眼淚。
周款款尷尬地撓撓頭:“我見八點檔裏女主角失戀了都要哭一哭的。”
“笨蛋,人家哭起來那叫梨花帶雨,男主角見了分分鍾心碎一地,恨不得跪下來求複合。你呢?你哭起來估計就是東施效顰。再說,你哭給誰看?葉敘見了肯定掉頭就跑。”曉靜是宿舍裏最有主見的,她講話一向一針見血,熟了之後就知道她並無惡意,周款款和二姐一向以她為首是從。
周款款低著頭小聲嘟囔:“誰說我要跟他和好的。”
曉靜見周款款嘴硬,最終還是歎了一口氣,語重心長地勸道:“款款,說實話你和葉敘在一起的時候我就猜到可能會有這種結果。”
二姐眼一斜,嘴裏吐出兩個字:“惡毒。”
曉靜不為所動,繼續說:“款款,當你告訴我們,你和葉敘在一起了的時候,我是真心為你感到開心,可我轉念又想,一段感情開始時越開心,分手後所承受的傷害就越多。而且對方是葉敘啊,你們根本就是兩個世界的人,能在一起就已經是個美麗的意外了。我們能夠陪你在生活中嘻嘻哈哈,你做錯了事情我也能戳著你的腦袋罵到你開竅。可感情終歸是自己的,我們幫不到你半分。”
周款款靜靜地聽完曉靜的話,心裏一陣感動。
奇怪,剛剛眼淚怎麼擠都擠不出來,現在倒有些鼻頭發酸了。
她抱住曉靜:“你真好,曉靜。沒了你們,我該有多難過啊!”
二姐也不甘寂寞,上去環住抱在一起的兩人,三個女生緊緊擁作一堆。
周款款鼻音濃重地發誓:“從今天開始,我要認真找工作,努力奮鬥,做一個賺好多好多錢,還不被感情左右的女強人。”
曉靜淡淡地道:“那你明天開始六點半起床讀書。”
“啊……這周據說會一直下雨,還是從下周開始吧。還是得循序漸進,哈哈……哈哈……”周款款尷尬地笑著掩飾。
“下雨跟你早起讀書有什麼關係?”
“天氣不好,諸事不宜。”周款款一本正經地胡謅,“哎呀,不管那麼多了,總之,我要開始新生活。過去的感情就當作一段校園回憶,我現在有你們倆就滿足了!”
二姐用力地抱了抱她:“是啊,閨密情才是無堅不摧的,以後我們誰也不要再提跟那個人有關的事情,免得惹款款難過。”
款款感動不已:“嗯!二姐真好!”
三人放開彼此,各自整理衣服,準備一起出去覓食。
二姐閑聊道:“哎,款款,你前幾天剛參加過葉敘的生日宴會,怎麼這麼快就分手啦?”
剛剛是誰說過要永遠不提這個人的話題,不惹自己傷心的……
周款款黑臉:“你……”
曉靜也無奈地看著二姐。
二姐卻一臉茫然:“怎麼了?我臉上有東西?”
曉靜搖搖頭,拉著周款款走出寢室門,將二姐甩下。
下午,學校裏有一場招聘會,周款款打算去碰碰運氣。就算戀愛結束了,生活還是要繼續。
她帶了幾份簡曆來到招聘會,而且運氣不錯,幾份簡曆全被用人單位留下了。她心情大好,覺得未來光明無比。
情場失意,職場得意,穩賺不賠。
招聘會意外的順利令周款款士氣大振,她捧著電腦去了學校附近的咖啡廳蹭無線網,準備再到網上投幾家試試。
她坐在咖啡廳的沙發上,手邊是香味濃鬱的現磨咖啡,電腦上顯示著世界五百強企業的招聘網頁。
周款款小嘬了一口咖啡,啊!她甚至已經能夠勾畫出一個情場失意、醉心工作、行動雷厲風行的女強人周款款了!
“嗡嗡——嗡嗡——”包裏手機嗡鳴聲吵醒了她的美夢,她皺著眉頭掏出手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