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故意看著宮澤明臉上的糖漿眼淚,搖了搖頭。
“你……你說什麼?”
宮澤明的樣子明顯是沒想到我會說這樣的話,他怒視著我,有種要吞了我的氣勢。如果是平時的我,早就被他的這種模樣嚇得發抖了,可是現在,雖然我也在發抖,但我不是害怕,而是生氣。我生氣得已經感覺不到他對我的壓迫。我就這樣看著他,與他眼神相對,沒有一絲回避。漸漸地,宮澤明臉上的怒氣消散了,他滿臉的悲傷,用盡了力量向我怒吼起來:“你懂什麼!”
然後他一下子推開我,衝出了門。
看著宮澤明疾步離開的樣子,我想到了他不能跑步的原因。我有些嘲諷又有些悲哀地搖了搖頭。是啊,我懂什麼呢?我這個倒數第一怎麼可能懂得高高在上的“第一名超人”宮澤明的想法呢?我可不能再高看自己了,不能因為別人一點注意就把自己的位置站錯了。我自嘲地笑笑,開始收拾起自己的書包來。
正準備走的時候,我突然踢到了一個東西,撿起來一看,是宮澤明的錢包。算了,幫他放抽屜裏麵吧,免得到時候又會被人說我怎麼怎麼了。
轟隆!突然,窗外電光一閃,隨即一聲巨響在我的耳邊炸開,大雨忽然間鋪天蓋地地落了下來。
“糟了!”窗外的大雨讓我小小地叫出了聲,抓起一旁的雨傘向門外衝去。
這個宮澤明啊,也不考慮下自己的情況就亂跑,現在雨這麼大,是會讓他溶化的啊!想想宮澤明那個家夥因為跑步得不了第一,弄得現在一生都不能跑步隻能步行,現在下了大雨,他一定還趕不及到家的。而且那小子連錢包也沒有帶上,想招個出租車都不可能,即使帶了,現在大雨磅礴招出租車的人一定很多,還會搶起來,就他那隻能走不能跑的樣子,搶得贏誰啊!
宮澤明啊,你真會給我找麻煩啊!
我在心裏小聲地罵著那個幼稚的家夥,但是又完全沒有辦法控製我的心急。雖然宮澤明一直都在欺負我,特別是剛才,他還吐露了他的心聲,徹底地傷害了我,可是我卻不能放任他就這樣溶化掉啊。
其實,即便再生氣,我還是記得這一切的因緣,都是最開始的那顆魔法糖果。如果不是因為他誤食了那顆糖果,我和他將會是兩條平行線,永遠沒有交集,自然,也不會有這些煩惱……唉,不想其他了,先找到這個正處於危險境地的糖果寶寶宮澤明吧。
大雨如同瀑布一般傾瀉而下,將大地都籠罩在它的領域之內,隔絕了空氣,也隔絕了光。轟隆!又劈過來一道閃電,將四周照得通亮,但是在這一閃而過的光明之後,又是那沉悶的黑暗。
嘩啦啦……嘩啦啦……暴雨無情地下著,我在寒冷的暴雨中奔跑,睜大了眼睛,試圖從暗淡的光線中找尋到宮澤明的身影。
宮澤明到底到哪裏去了?下這麼大的雨,他又不能跑,就算走再快也不可能走多遠啊,怎麼找不到?我順著學校大門一路找尋著,路旁商店的屋簷下站著好些避雨的路人,我認真地看著他們的臉,試圖在迷亂的大雨中分辨出宮澤明。我的觀察有些不禮貌,讓路人們的目光都聚集在了我的身上,有困惑,有生氣,可是我現在已經顧不得那麼多了,找到宮澤明才是我腦中唯一的念頭。那個笨蛋,以他的體質,他現在就像一顆落入了水中的糖果,隨時有溶化掉的危險!
大雨嘩啦啦地下著,即使打著傘,在風的作用下,雨水也漸漸將我的衣服打濕了。雨水降落的速度遠遠大於地麵排水的速度,雨水在地麵上聚集了一個又一個水窪,我腳上的鞋也灌入了雨水,腳就像泡在水裏一樣,黏膩得難受。懷揣著擔憂和憤恨,我還是一路找尋著,嘴裏不停地小聲咒罵:“宮澤明大混蛋!真是的,知道自己這個樣子了,還要亂跑……”
大雨中,我有些找不到前路的感覺,越找不到宮澤明,我越心驚,越不知道該往哪裏找。但是不知道為什麼,一種奇怪的直覺讓我來到了學校旁的一個小公園。
小公園仍然喧鬧著,但是喧鬧的聲音不是來自歡快的孩子、甜蜜的情侶而是來自如同怒獸般的大雨。
“宮澤明!宮澤明!你在哪裏?”我嘶喊著,但是在轟鳴的雨聲中,我的聲音就如同落入深水的小石塊,得不到一點回響。
黑暗的顏色塗滿了本來絢麗的小公園,閃電不斷地刺激著脆弱的神經。我跑向這個小公園裏唯一能遮風避雨的地方,我全心全意地祈禱宮澤明在那裏。
當我一腳深一腳淺地來到那個小木亭的時候,我安心了。充滿了民族特色的小木亭,在風雨中如同一個小暖巢,昏黃的燈泡在風雨中搖晃,但仍然堅持放射著光芒,就像在暗夜中的一盞明燈,指示著方向、給予安慰。而宮澤明就那樣蜷縮在小木亭的角落裏,他的四周沒有遮擋。因為小木亭隻能給頭頂擋住一點雨水,宮澤明的渾身已經濕透了,白色的校服襯衣緊緊貼著他的身體,總是一絲不苟的頭發也被水打濕成一縷一縷淩亂地貼在他蒼白的皮膚上,讓他看上去無比淒慘。
看到宮澤明的身影,我安心了許多。我默默地走到宮澤明的身邊,蹲了下來,將雨傘送到他的身邊,為他擋住了從柵欄處被風吹進來的雨水。
宮澤明轉過頭來,看到是我後,有些恨恨地瞪了我一眼。他用手將耷拉在額頭的一縷頭發掃到一旁,悶悶地說:“你不是喜歡那個人啊,來找我幹什麼?”
他不禮貌的話讓我有些惱怒,正想反駁,可是我還沒有說話,他一個大大的噴嚏把我的話堵了回去。他的身體有些顫抖,就如同風雨中的小貓,看上去可憐極了。一下子,我覺得自己有些心軟了。
“都是你害的,還來看我笑話是吧!”
宮澤明吸吸鼻子,幹巴巴地對我說了一句,然後就別過頭去了。
我突然有種想笑的感覺,宮澤明這一聲抱怨,在我的耳中,就像是在撒嬌。就像一個脆弱的孩子,在依賴的人麵前,故作堅強,可是每一個動作、每一句話中都透露出濃濃的依賴,期待著被安慰、被關注。現在,宮澤明就是這個模樣,雖然他的嘴裏說著賭氣的話,可是他內心那股孩子氣卻在泛濫著,整個人都洋溢著一種柔弱小狗般的可憐勁。我心軟了,看到這麼強勢的人在自己麵前露出柔弱小狗一般的姿態,我的心是真的軟了。我也不知道為什麼剛才還那麼討厭他,還被他傷害過的我怎麼會忽然這麼心軟,或許……真正讓我心軟的是那股依賴的感覺吧。
我掏出手絹,默默地幫宮澤明擦拭著。他充滿了光澤的頭發被雨水打濕了,淩亂地貼在頭上,還不斷地向下滴著水。還在刮風呢,如果不擦幹,這樣子可是會頭痛的啊。宮澤明感覺到了我的動作,倔強地一個甩頭,試圖將我的手甩開。我隻好用另外一隻手固定住他的腦袋,繼續幫他擦拭。宮澤明又甩了幾下,都沒有掙脫我的控製,最後幹脆放任我繼續在他的頭上“動土”了。
原來,宮澤明頭發的手感這麼好呀,這麼純正的顏色,這麼均勻和美麗。分叉幹枯一點兒也沒有出現在他的頭發上,就連男生頭發很常見的油膩都完全沒有。廣告中“如絲般順滑”原來不是誇張,宮澤明的頭發就完美地驗證了這一句話。不知道有沒有人找過他拍洗發水廣告呢?這個念頭,讓我突然幻想宮澤明站在聚光燈下,一甩秀發,用那張冰塊臉說:“頭屑去無蹤,秀發更出眾。”
“噗……”我的想象讓我不由自主地笑了出來。
好不容易安靜下來的宮澤明聽到了我的笑聲,立刻就轉過頭來,怒瞪著我,可能他認為我在嘲笑他吧。雖然說不是他想的那樣,但是我剛才確實是在自己的大腦裏惡搞了他的形象,我有些心虛地衝他笑了笑,又繼續幫他擦拭起來。
天色越來越晚了,雨也變得有些小了,我輕輕地說:“回家吧。”
我將剛才固定在一旁為我們遮擋住側麵而來的風雨的雨傘拿了起來,立起了身子,等待著宮澤明的動作。
可是宮澤明沒有任何反應,他仍然雙手抱膝蜷縮著,渾身上下散發出一種濃濃的,悲哀、委屈的氣息。
我皺了皺眉頭,直接抓住他的手,將他拉了起來。宮澤明微微地甩著手,似乎要脫離我的控製,但是我感覺到他的力道看起來很大,使出來的其實很小。嗬嗬,真是個別扭的家夥呢。
我不理會宮澤明的掙紮,拉起他的手,向木亭外走去。真慶幸今天拿的傘是爸爸為我準備的超大32骨傘,不然宮澤明這個別扭的小孩就一定會被淋到了。
“是你強迫我出來的,你一定不能讓我溶化了!不然要你好看!”
宮澤明用那種受委屈之後才會有的憤憤語氣對我說。
是是是!我的宮少爺,如果你能再進來一點的話,我能更加保障你的安全。我翻了一個白眼,在心裏小小地抱怨了一下某個人的別扭。
“阿嚏!”一陣風吹過,宮澤明又是一個噴嚏,這下,他終於小小地向我邁進了一步,可是嘴裏還是不依不饒:“哼,果然胖子熱量高,油多了很好燒,麵積也大,正好擋風!哼!”
宮少爺,得了便宜就不要賣乖了好不好?我剛想說話,這個宮澤明似乎就真找到了很好的理由,有些炫耀似的更加靠近了我,好像是在用他的行動來嘲笑我的體形。麵對這樣別扭的小孩,我能說什麼呢?你見過哪個大人和那些小屁孩理論的啊,而且,就算理論的話,那也是對牛彈琴毫無作用啊。哼!我豆絳就是成熟的大人,大人有大量,不和宮澤明這個小屁孩計較!
我們默默地走在漆黑的夜裏,風雨仍然在不斷地向人們展示著自己的力量。再大的雨傘也還是雨傘,兩個人一起在它下麵尋求庇護,如果是一般體形的還好,可其中一個是我這樣體形龐大的人……於是在寒風和雨水的煽動下,我們挨得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慢慢地,我們走到了這段時間我們放學後分手的那個路口,四周沒有一個人,除了雨聲和風聲,周圍顯得是那麼的安靜。右邊有一個下坡,往那邊看去,就可以看到我家門前的大樹,爸爸在樹上安裝的夜燈明亮地照耀著我回家的路。左方有一個上坡,往那裏走就可以去宮澤明家,一旁的路燈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大雨的關係,已經熄滅了,道路顯得特別幽深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