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我第一次和別人一起打傘呢,原來就是這種感覺啊!”宮澤明突然冒出來的這句話,讓我有些詫異地看向了他。
這是他第一次跟別人一起打傘?我有些奇怪,但是轉念一想,覺得也可以理解。宮澤明那種高傲冷酷的性格,讓他在學校裏麵幾乎沒有一個朋友。而他的性格又不會容許別人與他同處一個小小的雨傘之下,因為這幾乎可以算是已經侵入了他的區域。所以,在學校裏他是不可能和人一起打傘的。可是,難道他也沒有跟家人一起打過傘?小時候,我上學沒有帶傘,常常不是爸爸就是媽媽拿著雨傘等在學校的大門外,等著我放學之後投入他們的懷抱,和他們相擁著一起回家。還記得那個時候,爸爸最愛讓我騎上他的肩膀,而我高高舉著傘,一路嘻嘻哈哈地回家。由於傘舉得太高,爸爸的下半身總是會被雨水淋濕,回到家後,總是會被媽媽嘮叨,可是我和爸爸卻樂此不疲,下次依然這樣,最後妥協的還是媽媽。那個時候她總是會無奈地搖搖頭,將我們趕進浴室。浴室外等待我們的永遠是幹爽溫暖的衣服。有時候為了這樣玩耍,我還故意不帶雨傘呢。想到爸爸在媽媽後麵擠眉弄眼的樣子,我的心中一陣溫暖。不過,小孩子沒帶傘,家人送傘來後,不常常是一起打傘的嗎?難道宮澤明以前從來沒有忘記帶傘過嗎?我疑惑地想,但是轉瞬間又釋然了。也對,看他這有些偏執的模樣,這種情況確實有可能存在的。
不過從沒有和別人打過傘還真有些誇張了呢,至少在很小的時候也會有啊。我無法想象,用疑惑的眼神看著宮澤明,宮澤明立刻向我解惑了:“小時候,很多同學下雨沒有帶傘,父母都來接。看著他們歡樂地擠在一把小小的傘裏,我很羨慕……”宮澤明的眼中露出一絲渴望,“有一天,看那天氣,我知道一定會下雨的,於是我故意沒有帶雨傘。放學後,果然下雨了,我滿懷期待地站在學校大門邊,等待著我的家人來送傘。”
宮澤明不說了,停頓了。
“他們來了吧?”我問,看著他那孤獨的模樣,我真心地這樣希望著。
“他們來了吧?”宮澤明突然扯開了一抹笑,這抹笑是那麼悲傷,悲傷到扯得我的心好痛,“沒有。我等了很久,等到天都黑了,他們還是沒有來,最後,我隻能跑步回家。後來我就生病了。感冒,很嚴重的感冒,整整昏迷了三天,差點轉化成肺炎死掉。”
“天啊!”我驚呆了。就算家人沒有來,冒雨跑回家應該也不會那麼嚴重啊,宮澤明的身體看起來很好的,怎麼會那麼虛弱呢?死亡,這是多麼恐怖的事情啊,宮澤明卻是帶著笑容說的,可是在這笑容下,宮澤明的臉卻顯得那麼的扭曲和恐怖。
“我們宮家的人怎麼可以犯這樣低級的錯誤!這種小錯誤都會犯,以後怎麼爭奪第一!”宮澤明突然用一種刺耳的聲音說起話來。這刺耳的聲音,配合著他臉上扭曲的表情,在黑暗中就如同魔鬼一般恐怖。宮澤明頓了頓,臉上的扭曲漸漸消失了,又恢複了那種迷茫的神情。他變了腔調:“暴雨之中繞院子跑十圈,這是對我的懲罰。”
他家的院子啊!之前的事情讓我有去過他家幾次,我知道宮澤明的家庭環境很優越,他家的院子大得超過我的想象。
大雨中繞院子罰跑十圈是什麼概念啊!就算在適合的天氣下去跑那也是很辛苦的事情,更別說是在傾盆大雨之中了。我難以置信地看著宮澤明。
宮澤明臉上的笑容顯得那樣悲傷。我拉著他的那隻手,明顯感覺到他手上的寒冷更加刺骨,冷得幾乎要透過我的掌心,深深地刺透我的心。我沉默了,然後將雨傘更加往宮澤明那邊靠去,希望能幫他多遮擋一些風雨,接著將他的手緊緊地握住,希望能給予他一些力量,一些溫暖。
“其實我真的很笨啊,一點都不記教訓!怎麼就忘記了我生在什麼樣的家庭啊!怎麼就忘記了這個家庭裏都是些什麼人呢!怎麼就忘記了我出生的意義是什麼了呢!明明在幼稚園的時候學別人送父親什麼‘自己做的禮物’就已經受到教訓了啊,怎麼還要再來接受一次羞辱!”宮澤明停了下來,低垂著頭,喃喃自語,“那眼神,那嘴角的嘲笑,雖然我還小,但是我看得懂。在那樣的家庭之下,誰會看不懂那麼明顯的嘲諷呢?”
“你知道我那時候是幾歲嗎?”宮澤明突然抬起頭來問我。
我沒有說話,因為我知道他其實不需要我的回答。
果然,宮澤明輕輕地說:“幼稚園的小孩能有多大呢,可是,也不小了啊,所以我一直都記得……”他的嘴角勾起一抹笑,一抹讓我的心不停抽痛的笑。
我們倆就這樣對視著,他的目光有些迷離,讓我知道他其實並沒有在看我……他其實在看我眼底反照出來的他吧。
宮澤明突然甩了甩頭,似乎要將那些不好的東西統統甩掉。就在這個時候,一道閃電劈過,將我們之間照得通亮,在這一閃而過的光芒中,我看到某些東西隨著他的動作飄散。粉紅色的液體,帶著濃烈的香味。
我下意識地伸出了手,落在了他的肩上。我手心下的這具身體,本應該是堅實有力的,可是現在我隻感覺到他身體的冰涼,還有顫抖。我們就這樣站在風雨中,默默地,用心靈交流著,沒有發出一絲聲音。時間就這樣過去,誰也沒有打破這靜謐。
風漸漸小了,雨也漸漸安靜了,空氣似乎有些凝結,一股若有若無的香味慢慢飄入我的鼻腔,肚子傳來一陣異樣的感受,我餓了。從晚飯到現在已經好幾個小時了,晚自習時高強度的用腦,再加上剛才找尋宮澤明時的強力運動使得我這個本來就容易饑餓的身體又開始抗議了。我有些羞澀地轉移了下視線,卻又不小心瞟到了宮澤明的嘴唇。我忽然覺得有些臉紅,曾經,我在那裏得到過最美味的感受,那裏是那麼的可口。
當一個人意識飄散的時候,當人們用靈魂交流的時候,本能往往會衝破理智的束縛。可口的、美味的、純粹的、唯一的……這些詞彙不斷地誘惑著我。我很想挪開自己的目光,可是目光卻像是被黏住了一樣,總是不由自主地在宮澤明粉粉的嘴唇上打轉。他的嘴唇看上去好軟哦,吃起來一定像糖果一樣,有著最純粹、最美味、最可口的味道。
漸漸地,他的嘴唇在我的視野裏變得越來越大。或者說,是我離他越來越近,越來越近。那兩片有著最美味道的嘴唇在不知不覺中就到了離我最近的位置,隻要我輕輕地一踮腳尖,就能夠碰觸到那片嘴唇。
豆絳,你一點都不需要猶豫的,這一點都不困難,它就像已經放在了眼前的茉莉花,等著你的采擷。隻要踮起腳去,它就會是你的。我的腦海裏有個小惡魔的聲音在輕輕地說。就如同在伊甸園裏,被誘惑了的夏娃一般,我踮起腳迎向了那個誘惑。
終於品嚐到了那絕美的嘴唇,仍然是記憶中那般的美好,我如同身在夢幻的世界裏。這世間還有比這個更加美好、更加甜蜜的味道嗎?這一刻,我覺得我擁有了世界上最美好的感覺,是那樣的甜蜜,那樣的完美。
一直都是糖果在保護著我脆弱的心靈,它在我的心受到傷害的時候給予它最純粹的安撫。就如同糖果懂我一樣,我也深深地理解糖果。對糖果的愛,讓我一直追求它最純粹的滋味,想突破各種幹擾,摘下它所有的麵具,用心靈真正地理解它的味道。
而這一刻,我終於感受到了,感受到了最純粹的糖果的味道。上次僅僅是一個如同蜻蜓點水般的接觸,我還沒來得及去好好和它交流,現在,我終於又再一次和它緊緊地貼在了一起。
這份味道,是那樣的完美、純粹,是那樣輕易地占據了我的心靈。我用心在交流,用靈魂在感悟,用我對糖果的特殊的領悟能力,細細地體會著融入了口腔中的甜蜜的心情。喜悅,非常幹脆的喜悅,沒有任何一絲雜質。這份甜味是如此的單純,它用最單純的喜悅傳遞著靈魂的美麗。
我仿佛回到了幼稚園時期,第一次從老師手中接過那顆作為獎品的糖果,我輕輕地、帶著憐惜地將它含到嘴裏,頓時一股柔滑的、滋潤的味道席卷了我的口腔,使我的心頭湧上了一種不可言喻的甜美。
我的臉頰開始發燙,我的心髒開始劇烈地跳動,身外的風雨還在囂張地展現著它們的破壞力,可是卻一點都沒有影響到我。這一刻我已經被這種完美的味道包圍了,外麵風雨再大,又算得了什麼?
嘀!一聲尖利的呼嘯打破了我們之間的溫情。一輛大貨車按著喇叭從旁邊的馬路呼嘯而過,雖然隔了一段距離,但喇叭聲還是很刺耳。
我和宮澤明被驚得一下子分開了。我這才發現自己……自己剛才竟然與宮澤明……哎呀!我在幹什麼啊!我、我又幹了什麼啊!血液一下子全部湧上了我的臉,臉頰滾燙得幾乎可以將上麵沾著的雨水全部蒸發掉。
我悄悄地看了一眼宮澤明,發現他的臉也通紅的,我忍不住抿著嘴巴偷笑了起來。這個家夥,也在害羞呢。
宮澤明有些手足無措地東張西望,似乎想要化解掉尷尬。正當他轉頭到我這裏時,他閃爍的目光與我的眼神一個對撞。
“你……我……”宮澤明尷尬地說,“這……這是明天考試的獎品……你……你先預支了的!”
我衝著宮澤明笑,就那樣直直地看著他,沒有一點回避。
也許我的眼神讓宮澤明有些發怵,他挺了挺胸,指著我威脅起來:“明天的考試你必須考好!不然你等著我好看!”宮澤明一說完,就搶過我的傘向那個坡道衝去,遙遙地飛來一句話,“你要負責不能讓我溶化的!”
淋著已經變小的雨水,望著宮澤明遠去的背影,我有些哭笑不得。宮澤明,你還能更加搞笑一點嗎?
不過……我舔了舔嘴唇,他的味道,還真的很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