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決定了，就不要反悔。”戴上黑色麵罩的一瞬間，左雅治的聲音突然傳到了我的耳邊。
既然決定了，就不要反悔。
對呀，為什麼要反悔？我們已經沒有退路了！
不管是裴浩平，還是我的社團，都沒有退縮的餘地了。
左雅治，你是瞧不起我們，還是在提醒我們？
我來不及理清心中的疑惑，隻能對著渾身發顫、幾乎要被沉重護具壓垮的裴浩平再次鼓勵道：“學長，我們不要放棄好嗎？就算是必定會輸，我們也要輸得漂亮不是嗎？左雅治是一班首席，所以，即使輸給首席，我們也不算丟臉，對不對？再說了，誰說我們一定會輸啊？剛才那個第三名都說了，劍道不是偶然性很高嗎？連他都害怕輸，我們還怕什麼！”
害怕輸的韓立人聽到我的話氣得哇哇大叫：“你這個丫頭胡說什麼，我哪有害怕啊！”
不知道是不是韓立人氣得臉紅脖子粗的樣子太搞笑，裴浩平愣了一下，竟然笑了，很淡很淡的笑容，就像一縷輕煙。
“幫我拿一下。”裴浩平摘下眼鏡交給我。
我乖乖地拿著他的眼鏡，盯著場上的兩人。
從兩人外形的差距，就很清楚地分出了勝負。
身高足有185厘米的左雅治，雖然看上去沒有君泰和那種壯碩的感覺，卻是精悍而矯健的。劍道的鎧甲更增添了這種強悍的氣勢，讓他高大的身軀像山一般沉毅穩重。
我腦海裏突然浮現出幾個大字——
風，林，火，山！
其疾如風，其徐如林，侵略如火，不動如山！
相比之下，裴浩平身高不夠，體格也很瘦削。
“學長，加油啊！”
我握緊拳頭，手心全是汗。
就在此刻，老師一聲令下，挑戰開始了。
“啊！”
一聲厲吼打破了凝滯的氣氛。
所有人都沒有想到，發出這聲厲吼的竟然是裴浩平！
“學長？”
“很好，弱者就是要先壯聲勢，裴浩平也不是那麼弱啊。”有人低聲評價。
裴浩平攻上前去，竹劍像是閃電一般，勇猛地直朝左雅治麵門擊去。
“為什麼打頭？”我慌了。
裴浩平的擊打動作好快，左雅治卻幾乎沒怎麼動，隻是稍微移動竹劍迎擊，道場裏全是“啪啪啪”的可怕擊打聲。
“笨。這是劍道裏的基本攻擊招式，擊中‘麵’一次可得高分。裴浩平很弱，他當然要爭取拿分。你慌什麼？阿治很強，他隻是在尋找一擊即中的破綻而已。猛獸在攻擊之前，可是無聲無息的。”
我慌了。
我摸著胸口，問自己：為什麼我會慌？
我還以為裴浩平占優勢呢。可是我為什麼會慌呢？我剛才明明以為裴浩平會打到左雅治的，我不應該慌啊。
裴浩平的步伐又急又快，盡力地把左雅治朝角落裏逼。
可是每當他快要靠近時，左雅治的竹劍就會帶著悶雷般可怕的聲音劃破空氣，橫向一劈。
“啪！”
“退。”
低沉的聲音傳來，裴浩平踉蹌地後退了幾步。
“好！”男生們爆發出掌聲，“這招格擋太棒了！”
我看不懂，可是漸漸地也感覺到了裴浩平與左雅治的差距。
怎麼說呢？就好像一個上躥下跳的小猴子對著萬獸之王老虎不停挑釁，老虎並不會在意猴子吱吱叫嚷是想要做什麼，因為猴子根本不會對老虎造成絲毫傷害。
“學長，上呀！不要輸給自己，我們要戰勝的敵人不是左雅治，而是恐懼！”我豁出去了，大聲地喊道。
“阿治，不要給他機會，反擊！”男生們反過來幫強者加油。
是的，左雅治手長腿長，連我都能看出他隻要像裴浩平那樣用步伐逼近，裴浩平是承受不了他的反擊的。
可奇怪的事情發生了，左雅治竟然紋絲不動。
“呃？”
就連老師都瞪大了眼睛，被左雅治的舉動弄得摸不著頭腦。
“啊！”
裴浩平再次大吼為自己鼓勁，又一次揮舞著竹劍衝了上去。
“攻擊要更有力！”
左雅治竟然一邊格擋，一邊訓斥。
“左臂太僵硬，防守位置太低！”
“手酸代表你的訓練不夠！男人的手臂如此細瘦，毫無用處！”
“你要把剛才的助威扔在腦後嗎？你的努力，就隻有這種程度？”
裴浩平被他的話語刺激得“發狂”了！
我感覺得到，在左雅治那種冰冷漠然的聲音下，裴浩平的自尊心終於到了臨界點。
在一聲驚天般的吼叫後，裴浩平突然拋棄了所有的防守姿勢，不管不顧地衝向了左雅治。
“學長！”
“裴浩平，你傻了！”
我和其他學長同時驚呼，不為別的，隻因為我們大家都感受到了裴浩平那不想輸的執著精神。
“砰！”
一個低沉的聲音突然打斷了竹劍擊打的節奏。
裴浩平仰麵摔倒了，癱軟的四肢不停顫抖，粗重的喘息聲像拉扯的風箱。
而左雅治靜靜地站在道場上，像不可動搖的山嶽，更像決不會被打敗的神祇。
道場裏陷入了死寂。
“分出勝負了。”我身邊的一個學長低聲說道，他的神情好緊張。
裴浩平輸了……
我輸了……
我絕望不已。
“勝負已分。”老師遲疑了一下，舉起手。
“剛才左雅治究竟擊中了裴浩平哪裏？我沒看清。”男生們議論紛紛。
老師也有些難以判斷，目光飄向左雅治。
“是咽喉。”清朗沉毅的聲音響起，左雅治摘下麵罩，露出清涼無汗的冷峻容顏。
“你剛才站的位置，能擊中裴浩平的咽喉部位？”老師覺得不對勁。
可他需要撒謊嗎？他比裴浩平強太多啦。
“不，是裴浩平擊中了我的咽喉部位。”
沒有多餘的解說，也沒有任何憤怒、不甘、沮喪，左雅治那種冰冷的陳述，卻帶著不能動搖的確定性。
隻是他的話太驚人了，道場裏一下子炸開了鍋。
“絕對不可能！”
“怎麼可能？”
沒有人能想象到末位裴浩平挑戰首席左雅治，竟然贏了！
這不合理！
“左雅治，你放水了？”韓立人已經坐不住了。
“我昨天感冒了。”左雅治竟然很酷地甩出了這麼一個理由。
“昨天感冒與今天輸給裴浩平有什麼關係啊？”
“你不是說了嗎？劍道是充滿運氣的一個項目。”無視大家的癲狂，左雅治安靜地坐回自己的位置。
“啊……”
不止是韓立人，估計所有一班的男生都要抓狂了。
“我還有自己的一次挑戰機會，不用替我擔心，你們先請。”在一片鬼哭狼嚎中，左雅治冷靜地拋出了這麼一句話。
“誰在替你擔心？我們是在替自己擔心啊！”
於是二年級一班的學長們，除了運氣大爆發的裴浩平以外，其他人都哭了。
“不可以找我呀，左雅治。”
排位第二、三名的學長們，請自求多福。
3
“從現在起，美少女啦啦隊暫時作為‘審視等級’予以保留，具體處理結果要看你們日後的表現。我代表米萊琪學院學生會承諾，你們暫時安全了。”
因為裴浩平學長達標測試合格，學生會貼出了一張明顯沒什麼誠意的向美少女啦啦隊道歉的公告。
而我並沒有忘記做這些的真正目的。但是當我找到左雅治，還沒說出來意，他就先開口說了這些讓我又驚又喜的話。
高大的梧桐樹下，風吹來桂花的馨香。而我眼前的高大少年，眉目俊朗，優雅安靜得就像鳳凰花精靈等待的那抹芳魂。
如此躁動熱烈的背景，卻映襯著如此寧靜的人。
當我的心“撲通撲通”地跳動時，我想：大概是因為左雅治的話讓我太高興了吧？是因為我的努力被認可了吧？
可是無論我怎麼說服自己，都無法挪開視線。
我的目光被左雅治牢牢地吸引住了，我的腦海裏隻回蕩著他的聲音。
“再見。”他沒有任何多餘的話語。
穿著黑色劍道服的高大少年，帶著一身古典氣質，仿佛是從古代畫卷裏走出來的。
那種文武雙全、雄姿英發的氣勢，簡直是在逼迫著我大叫：好帥好帥好帥……
他真的太帥了，讓我覺得如果不大聲吼出來的話，我一定會憋壞的！
可是眼睜睜看著穿著黑色劍道服的少年漠然轉身，我也沒有說出最想說的話，而是——
“你等一下！我想問……你是不是真的……真的放水了……”
我好內疚，我不該懷疑裴浩平的。贏了就是贏了，我為什麼要去問左雅治？我該站在裴浩平那邊呀。
可是就連我這種劍道白癡都能感覺出左雅治和裴浩平之間的差距，所以這個結果不僅是一班的男生們不敢相信，就連我……再笨我也不敢誇海口說，裴浩平學長穩贏左雅治呀。
我看到他修長的身軀微微一晃，黑寶石般的眸子朝我看過來。
那是墨色的曇花在朝我微笑嗎？
我恨不得揉揉眼睛，怕是自己眼花了。剛才那一瞬間，我覺得左雅治對我笑了……
錯覺吧？
絕對是錯覺！
“機器人”怎麼可能會笑呢？
可是，穿著劍道服的左雅治，哪裏還是“機器人”呢？
“你很努力，我看見了。”
他說了什麼？
我很努力？
“機器人”說我很努力？
好奸詐！
左雅治，你好奸詐哦！你狠狠欺負了我以後，居然用這種一本正經的表情誇我……你是故意的吧？
“我，我本來就很……”
我狼狽極了，莫名地，臉漲得通紅，像個熟透的番茄。
我正想解釋，可是左雅治突然笑了。
這次我絕對沒有眼花，他真的笑了。
雪白的牙齒微微露出來，在他紅潤薄唇的映襯下，那麼耀眼。
“明天記得來學生會領你們社團這個學期的經費。”
我呆住了，什麼都沒問出來，就這樣目送左雅治離去。
我覺得自己好奇怪，心房裏似乎住著一個小妖怪，不停地又蹦又跳地搗亂，讓我既難受又激動。胸口好疼哦，那種奇怪的、好想哭出來的衝動究竟是什麼？
“你成功了，學妹。”我背後傳來裴浩平釋然的聲音。
通過努力贏得了尊重，學長好像也脫胎換骨了。那是勝利以後一定會擁有的滿足感吧？
我終於找回了自己的聲音，微笑著說：“嗯，我們贏了，謝謝你，學長！”
我覺得，我的校園生活，真的好幸福。
第二天，我再次來到了米萊琪學院那座華麗的學生會大樓。
“小可愛，你又來啦。”
沒想到第一個見到的人竟然是洛析之。
高挑的身材，纖長的四肢，秀氣完美的麵孔，還有那種高貴典雅的從容氣質……洛析之整個人就像是一顆瑰麗的藍寶石，獨一無二的珍貴，獨一無二的美麗。
還有君泰和，他肯定是石榴石無疑。那種奪目的帥氣，那種囂張的性格，不正是火紅有魔性的石榴石嗎？
那左雅治又該是什麼呢？
“啊啊啊，我怎麼又想到他了？”我趕緊敲打自己的頭。
昨晚我隻要閉上眼睛，腦海裏總是交替著浮現出左雅治冰冷的、微笑的麵容，害得我整晚都沒睡著。
可惡的左雅治！
“你自言自語的，好有趣。”洛析之用修長白皙的手指托著尖尖的下巴，饒有興味地說。
“沒，沒有啦。會長，你好。會長，再見。”我覺得有點丟臉，於是紅著臉垂下頭想逃。
“去哪兒啊，小可愛？”可是洛析之並不想放過我。
“團長叫我過來領社團經費。”我老實地回答。
其實是團長根本不相信我得到了左雅治的認同，所以才叫我過來的。畢竟左雅治沒有書麵通知，隻是由我傳達了他的“口諭”而已，團長大概覺得應該確認一下吧。
“社團經費？小可愛，你成功啦，你竟然說動了阿治？”
洛析之眼睛裏那閃亮的光芒是因為什麼？是發現了玩具的喜悅嗎？
“小可愛，我有點事想拜托你……”
“對不起，學妹我才疏學淺，什麼也不會，謝謝會長的厚愛。”不好的預感湧上來，我慌忙推辭。
“這是會長的命令，你現在跟我走！”
俊美的臉上掛著明朗的微笑，可那笑容背後的威脅讓人不敢違抗。洛析之大手一抓，我就這樣被他拽著被迫離開了學生會大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