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城“撲哧”一聲笑出來。安氏集團人力資源部的那個許總是個油膩膩的禿頂大叔,人還蠻和藹的,可就是長相過於猥瑣,同事私底下經常拿他開玩笑。
蘇城笑著問:“那我叫你什麼?生產部的許總?總不能叫你許姐吧?”
“叫我許娓就好,不用那麼拘禮。”許娓笑道。
“這……”蘇城有些猶豫。
許娓笑了笑,說:“我幫你出於自願,我很喜歡你的歌,也不想就這樣讓它們埋沒。現在,此時此刻,我不是安氏集團生產部的總經理,我們是朋友,是平等的。”
蘇城見許娓這般大方,索性不再矯情,便道:“謝謝你,許娓。”
“不客氣。”許娓淺笑,聲音溫柔纏綿。
二人相視一眼,心照不宣地笑了。
不遠處的門口,葛靜雲將他們的對話聽得一清二楚。
精明如葛靜雲,她也是女人,何嚐看不出許娓臉上的表情代表著什麼。
怕是她不是在捧藝人,而是在追男朋友吧。
葛靜雲大大方方地敲了敲門,打斷了房間內二人的談話。
許娓一見葛靜雲,臉色微變,卻很快又恢複過來。
許娓率先發聲:“我當是誰?原來是葛大經紀人。最近聽說您手下的Rita都紅到歐洲去了,什麼風把您吹到這裏來了?”
葛靜雲笑得滿麵春風,答道:“聽說安氏集團的許總經理親自造訪,底下人毛手毛腳,生怕怠慢了許總,不親自過來看看不放心。”
“那真是太客氣了,我這位朋友還需要仰仗南影的人費心照顧。”
葛靜雲笑道:“那是一定。”說完,她向蘇城上下打量了一番:“這就是你的朋友,以前怎麼沒聽說過?竟能勞許總大駕天天陪同錄歌。”
許娓有些不快,說道:“無名小卒而已。我們還有通告要趕,就先告辭了。”
許娓帶著蘇城要走,葛靜雲搶先抽過蘇城手中的文件夾打開看。文件首頁就標注了歌手的名字。
“蘇城?”葛靜雲笑笑,將文件重新送回蘇城手中,“好的,我記住了。既然是許總捧的人,以後一定會多幫襯的。”
許娓雖然不悅,但仍舊笑臉相迎:“那就多謝了。”隨後,便拉著蘇城離開了。
望著他們離去的方向,葛靜雲念著蘇城的名字,細細咀嚼:“很耳熟的名字呢。”
南影門口,蘇城在臨上車前停下了腳步。
許娓疑惑地問道:“怎麼不上車?”
蘇城說道:“對不起,那個……我約了人,給我半個小時,我一會兒自己趕到現場。”
許娓想了想,也沒有阻攔蘇城,點點頭說道:“記住,不要遲到,你現在是新人,在媒體麵前的形象很重要。”
蘇城應了下來。
隨後,二人在南影門口分開。
自從安正風告知了笙南契約婚姻一事後,便不再約束她的自由。
笙南對他提出要去見黃琬琳散散心,安正風居然想也沒想就同意了。不過,安正風還是有附加條件的,他派了石瑞和陸小蘭一同前往。
顧笙南同黃琬琳約定的地點在南影附近的一家飯店。石瑞覺得有些不對勁,便多留了個心眼。
飯店裏,黃琬琳早就到達並且要了一間包廂。陸小蘭想要一同進去卻被黃琬琳擋在門口,她一臉悲愴地聲稱自己失戀了,要和顧笙南聊姐妹間的私人話題,不喜歡外人聽。陸小蘭不敢讓顧笙南離開自己的視線,不同意笙南進入包廂,還求助般望向石瑞。
僵持不下,黃琬琳竟然眼角帶淚了。
笙南摟著黃琬琳的肩膀一邊安慰她,一邊打圓場:“要不你和石瑞坐在大堂能看得到包廂的地方?這間包廂隻有一扇門,連窗都沒有,你總不會擔心我跑了吧?”
陸小蘭想了想,似乎可行,於是點頭同意:“夫人哪兒的話,您自便。”說完便在大堂找了個位子坐下了。
石瑞一直觀察著笙南和黃琬琳,等她們進了包廂後便恭恭敬敬地站在了門邊。
笙南同黃琬琳走進包廂,黃琬琳像立馬換了一個人似的,立即笑逐顏開起來。
笙南輕輕地在她背上拍了一巴掌,說:“行啊你,最近有做演員的潛質哦,眼淚說來就來。”
黃琬琳邪惡地笑笑,用一根手指擦了下笙南的眼周。瞬間笙南淚如雨下,隻覺得眼眶火辣辣地疼了起來。
“你手指上塗的是什麼呀?快給我拿張餐巾紙。”
“洋蔥汁啊,哈哈哈。”
“真有你的。”
一張餐巾紙遞過來,笙南接過擦了擦眼睛後,竟然發現眼前的服務生是蘇城。
顧笙南嚇了一大跳,連忙跑到門邊聽了聽,發現外麵沒有動靜,又衝上去抓住蘇城的手臂,問:“你怎麼在這裏?”
黃琬琳看著兩個人的模樣,笑道:“你不是想見蘇城嗎?我就幫你約了出來。不過你們長話短說,別讓石瑞起了疑心。”
蘇城望著笙南,這些天來,她瘦了好多。
“你還好嗎?”蘇城有許多話想說,卻不知道從何說起。
黃琬琳踢了蘇城一腳,催促道:“說重點!”
蘇城吐了口氣,輕輕握住笙南的肩膀,說:“笙南,我現在是南影的藝人,我會努力闖出一片天地來給你的,你一定要相信我!”
顧笙南欣慰地笑了,蘇城終於找到了能賞識他的地方,找到了能賞識他的人。
她比他還要開心,比任何人都為他感到開心。
可是現在,安正風幫了她這麼大一個忙,他讓她的蘇城找到了可以實現夢想的地方,她還要違背承諾,期盼著離開安正風嗎?
笙南拍了拍腦袋。不行,安正風好不容易鬆口,她有機會和蘇城重新來過!
笙南抬起頭,對蘇城說:“我相信你,蘇城。安正風跟我說過了,我和他之間的關係不過是契約關係,他利用我拿到了公司的股份就會還我自由,所以,你好好做你的事業,不用擔心我。”
聽聞此真相,蘇城忍不住驚呼了起來:“真的嗎?他……”
“噓!”顧笙南和黃琬琳急忙示意蘇城閉嘴。
而此時,門外的石瑞已經聽到了裏麵的動靜。坐在沙發上的小蘭擔憂地看著他。石瑞走上前,敲了敲包廂門。
顧笙南把門打開,屋子裏的黃琬琳哭得梨花帶雨般拍著穿著服務生衣服的蘇城,說:“不好意思啊,小哥哥,弄髒了你的衣服。”
笙南眼看著她又將塗了洋蔥汁的手指在眼周抹了抹,不禁在心裏為她點讚。
“沒事吧,夫人?”石瑞問道。
“沒事,她太激動了。”顧笙南認真地撒謊。
蘇城端著餐盤從包廂裏走了出來,路過石瑞身邊時下意識地低了低頭。
石瑞是何等敏銳的人,他一直緊盯著蘇城遠去,直到他的背影消失。
顧笙南看見石瑞對蘇城起了疑心,便道:“石瑞,你和小蘭一起進來吃吧,我們剛剛點了很多菜。”
“不用了,夫人。”石瑞頷首。
用完餐後,石瑞駕車把笙南送了回去。
飯店裏,蘇城一邊脫製服,一邊被黃琬琳訓斥著。
“你怎麼回事?你知道笙南出來見你一麵有多難嗎?天大的事情也得給我忍著,本來好說歹說有半個小時的時間,都被你糟蹋了。”
蘇城求饒道:“姑奶奶,我太激動了。這不沒出什麼亂子嗎?”
黃琬琳罵道:“沒出什麼亂子?你想出什麼亂子!那石瑞是個精明人,要是笙南這次回去再被安正風禁足,我看你怎麼辦!”
蘇城笑道:“不會的。安正風為了讓笙南陪他好好演戲,一定不會再約束她的自由。畢竟安氏集團的股份需要笙南幫忙,他才拿得到。”
“就你聰明,就你話多。”黃琬琳嘟囔著,二人打打鬧鬧地離開了飯店。
一旁的座位上,一個戴著墨鏡、妝容精致、打扮優雅的女人將臉從雜誌後露出來。她摘下墨鏡,勾唇一笑——竟然是葛靜雲。
葛靜雲心裏暗自揣摩:好你個安正風,我早該知道你不會那麼快找到一個深愛的女人。現在有好戲看了。
葛靜雲露出一絲了然的微笑,重新戴上墨鏡,拿起自己的包,離開了飯店。
安正風似乎是對笙南有意放任,他給笙南的自由度越來越大,他甚至都不再針對她了。這讓百無聊賴的顧笙南有些不習慣。然而不針對就算了,他居然還要三天兩頭地來關心一下她。
你餓不餓?冷不冷?無聊不無聊?要吃水果嗎?要去看電影嗎?
他總是有意無意地向笙南提出這些問題。
顧笙南就覺得奇怪了,心想你一個盲人看什麼電影。
安正風說:“我隻憑耳朵就能將一部電影參詳得比你這個明眼人都要透徹。”
笙南無話可說,他是老大他說了算。
幾天後,正在家裏變換姿勢做瑜伽的顧笙南收到了一條短信。是蘇城發來的。
“笙南,你在哪兒?我很不舒服,好想見你。”
蘇城有什麼話要跟自己說嗎?笙南揣測著。
顧笙南來不及多想,換好衣服就出了門。
現在安正風不再管著她,她很自由,自由到她絲毫沒有發現二樓書房窗戶內那個一直注視著她的身影。
“夫人出去了。”石瑞說。
靠著窗戶的安正風緩緩閉上眼睛,說:“讓她去吧。”
讓她去吧,會回來的終究都會回來。
笙南懷著欣喜的心情一路飛奔過去。她的蘇城要見她,有很多話要跟她說。
在公交車上、地鐵上,笙南設想了很多種與蘇城見麵的場景,她從來沒有想過,這即將到來的見麵,會讓他們從此分道揚鑣。
出租屋沒有關門,笙南一進去就看到了這一生也不想看到的畫麵。
如果能重新選擇,她不會赴這個約。
狹小的出租屋內,滿地都是四散的衣物。老舊的床“吱吱呀呀”地叫著,本就不隔音的房間充斥著男女意亂情迷的聲音。
笙南的腦子裏好似有一顆原子彈爆炸了,炸得她瞬間無法思考。
笙南慢慢走過去,打開了臥室的門。
那個曾經無數次溫暖她的男人,此刻正擁著別的女人,赤身裸體地躺在床上。
那個別的女人,不是別人,正是蘇城說的伯樂許娓。
笙南想要衝進去問個清楚,可是她的腿好似灌了鉛,動也動不了。
他們真的有這麼迫不及待嗎,連有人進來了都不知道?蘇城口口聲聲說的伯樂就是這麼幫助他的嗎?
四年的感情,還抵不過一個認識不到四個星期的人。
嗬,潛規則嗎?
那他為什麼要叫自己過來呢?為什麼要說好想她?為什麼?
笙南反應過來的時候,早已不知不覺滿臉淚水,她用衣袖隨意抹了一下淚水,轉身跑開,將門用力一摔。
她恨極了自己的懦弱,不敢闖進去對峙,隻能摔門發泄。父母將她“賣”給陌生男人,男朋友也跟別人在一起了,她真是世界上最失敗的人。
笙南想過就此離開,不想再跟任何人、任何事有任何瓜葛,可是她又能去哪兒呢?
不知不覺中,笙南走著走著,就到了安家。
她臉上掛著淚水,一副驚魂未定的樣子。
怎麼會到這裏來呢?
笙南忍不住自嘲地笑著。是啊,兜了一大圈,似乎真的隻有安正風這裏才最適合她。
起碼在這裏,隻要她不想見人就可以什麼人都不見。
笙南回到安家後就跑上樓將自己鎖在房間裏,直到晚飯時間也沒有下來。
安正風是知道她哭著回來,失魂落魄地將自己鎖在房間裏的。
晚餐時,安正風獨自一人坐在餐桌前,他吩咐李嫂將飯菜送到樓上,可是飯菜又被原樣端了下來。
“先生,夫人說沒胃口,什麼都不想吃。”李嫂說。
安正風神色凝重,摸索著撥通了石瑞的電話:“喂,幫我查件事情。”
深夜,安正風輾轉反側。隨後,他爬起來,推著輪椅,來到了笙南的臥室門外。
四下一片寂靜,房間裏微弱的燈光透過門下的縫隙射出來,夾雜著笙南隱隱約約的啜泣聲。
她還在哭嗎?
安正風舉起手來,又緩緩放下,如此反複良久後,他歎了口氣,濃黑的眉毛擰在了一起。
客廳裏的時鍾嘀嗒嘀嗒,一聲一聲走向淩晨。安正風坐在輪椅上,就這樣靜靜地看著眼前的那扇門。
有時候,不動聲色才是最大的溫柔。
第二天一大早,顧笙南腫著一張臉打開房門。
猛然間看見麵前的黑影時,她嚇了一大跳,差點將睡在輪椅上的安正風踢了下去。
顧笙南心裏疑惑,這個家夥怎麼會睡在這裏?他不會是在門外守了一夜吧?
想到這裏,她不禁鼻子一酸。與她相關的人和別的人躺在一張床上,與她無關的人卻在門外守了整整一夜。
笙南不知道爸爸媽媽曾經說的話到底對不對,她的蘇城,無論出於什麼原因,和別的女人那樣,對她來說,都是不值得被原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