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慌不擇路間,不知何時把他脫下的風衣外套勾在衣服上了,然後一路拖著跑,等我覓得良地藏身時,那件黑色風衣赤裸裸地暴露在外!難怪我剛坐地上時,沒覺得這地麵涼,原來是那風衣墊底下呢!
這時候“尷尬”一詞已不能形容我的心情,硬著頭皮裝傻:“那個啥,洗衣機在哪兒?我看你這外套髒了,幫你洗洗吧。”許子傑沉目盯著我,眸子裏的火焰在串燒,看得我後背發涼。
就在我快撐不下去準備認承認錯誤時,他終於開了尊口:“蘇敏,我以長官的身份命令你,兩個小時內將屋子打掃幹淨,床鋪整理出來,至於你手上的衣服,給我手洗!如果辦不到……”
“報告長官,我一定辦到!”一個軍姿站定,高聲截斷他的話,此時不表態,更待何時。
涼颼颼的眼神將我掃了個遍,這才轉身走入某扇門內,那個房間我剛才探查過,疑似書房。經此一事後,我也安頓了,大致了解到這個屋子應是許子揚特意安排給我們住的,是我先入為主地想成了他家,以為餘淺姑娘住在這裏,然後有了後續的荒唐事發生。
整個屋子的格調偏英倫風,雖不至於髒亂,但也久未住人。
從小受打壓慣了的我,家務事難不倒我,擼起衣袖,說幹就幹。五分鍾後,我跑去敲書房的門,聽到應聲後探了個頭進去:“子傑,床單和被子那些放在哪兒?”
他從書牆那邊轉過身,涼涼丟來一句:“自己找。”
我縮回了頭,麻溜小跑而走。
十分鍾後,我又敲開書房的門,有些糾結地彙報:“找不到肥皂和肥皂粉,衣服怎麼洗?”砰的一聲,一本厚厚的書丟在了桌麵上,“清水洗!”
收到指示,扭頭跑向陽台,與那件風衣周旋。當我第三次敲響書房門時,連我自個兒都覺得有些不好意思了,可實在是……“子傑,家裏沒拖把,不好打掃。”
不明物向我飛來,眼疾手快關門,鈍聲在門板背後響起,然後自由落體掉在了地上。我拍拍胸脯,驚歎:好險!
在我忙碌中途,那扇門開了,但他瞟都沒瞟我一眼,直接拉開大門出去了,隻留了個清撩的背影給我。我暗想他這氣還真不小,出去了也好,可以暫時消消氣。
但過了小半日,肚子就開始叫了,此時門正好打開,隻見子傑兩手拎滿了袋子走進來。看到我就喚:“過來幫忙拿東西!”我連忙趨步上前,接過他一邊的袋子,全是生活用品。
等聞到其中有餃子的香味時,心裏就樂開了花,麻溜跑去廚房拿了筷子,打開餃子打包盒,就開吃起來,一口下去,嘴裏塞得滿滿的,心裏甜蜜蜜的。
這男人啊就是喜歡麵上扮黑,嘴上冷刀子,其實底子裏是貼心的,知道我定是肚子餓了,然後帶了吃的回來慰勞我。
可等我扒到第三隻餃子時,卻聽他冷聲道:“那不是給你吃的。”
啊?我咬住餃子抬起頭,疑惑地看著他,不給我吃給誰吃?低頭看了看盒子裏的數量,確實不多,難道他也還沒吃?那剩點給他好了,最多我餓著點。於是我邊吞咽著餃子,邊道:“那,給你留十個,我吃六個就好。”
老實說,六個餃子連給我塞牙縫都不夠,可我不能為了口腹之欲而忘了自家老公。
哪知他走到桌前連盒端走:“餃子是買給小白吃的,你肚子餓自己去廚房做,食材在袋子裏,拿去放冰箱。”
小白?Who?這屋子裏統共就我和他兩人,哪裏又多出一個人來?卻見他手上端著盒子,走到了沒關的門前,然後低頭輕喚:“小白,進來吧。”
外頭有人?我三步並成兩步跑過去,好奇地去探望,結果視線從上到下,定住!毛茸茸的一團,白乎乎的一堆,小白是隻狗?
子傑蹲下身去,將盒子放到了它麵前,結果它隻是瞟了一眼,趴回地麵,神情頗似不屑。瞬間怒了,那可是從我牙縫裏奪下來的餃子,你丫還不愛吃?哀怨地點了點他肩膀勸道:“狗不吃餃子的。”
“你怎麼知道?”
一句話把我給堵得好像我多沒常識似的,咬牙辯駁:“我小時候養過一頭狼犬,無肉不歡,愛啃骨頭。至於這種博美,就算沒狼狗彪悍,最起碼也得吃專門的狗糧吧。”
子傑默了半晌,回了我一句:“餃子裏也有肉。”
繼而伸手抱起小白,越過我進屋,直往廚房而去,等再出來時,手中已無餃子。我悄聲鑽進廚房,尋了一圈,發現那大半盒餃子躺在了垃圾桶裏。這人也太不厚道了,寧可浪費也不成全我,可憐我總共才吃了三個餃子。
無精打采地去翻食材袋子,還能怎麼辦,肚子餓了總得自求生路呀。門上傳來輕敲,抬首見他抱著小白佇立在那兒,麵色微帶遲疑地問:“你懂狗糧?”
我想了想,點點頭。
子傑轉身而走,走了兩步頓住,頭也沒回喚:“蘇敏。”我立定,高喝:“有!”命令傳來,“跟上!”小跑步上前,緊跟其後。
等在樓底下來回轉了兩圈後,我不得不小聲問:“這是要去哪?”他停住,側頭問我:“哪裏有賣狗糧?”
半小時後,從寵物店裏出來,滿載而歸。我這邊還抱了個寬敞明亮的狗屋,隻是前頭那人卻麵帶慍怒,我埋著頭,盡量減小自己的存在率。當到了公寓樓底下時,還是因為那小白突然爆吼了兩聲把他的火焰點燃了。
“以後你能不幹那麼多不著調的事嗎?”
我懊惱地瞪了一眼小白,弱聲辯駁:“不是你說它失戀了嘛,所以我看那寵物店裏這麼多狗,就想著給它相個親,沒準就能讓它緩過神來。”
“結果呢?”
結果……某隻母狗以為小白橫刀奪愛,揚起爪子捍衛愛情,跟小白直接扭打在了一起,把寵物店鬧得雞飛狗跳!那時,他因為發覺我其實對狗糧一竅不通,直接指派我看管小白,由他跟店內工作人員了解喂狗詳情。
於是等他趕過來時,小白已經被那條母犬壓在身下當“小三”扁。我在旁勸也不是,不勸也不是,因為那個啥,我被一條雄赳赳氣昂昂的公犬給虎視眈眈地攔住,大有我動一步就撲上來撕咬的趨勢。倒不是我懼了一條狗,而是我在衡量要如何用和平模式解決這場三角戀愛的糾紛,難不成我還跟狗廝打在一起?
總之一句話,子傑趕來的不是時候!早一點來,那麼可挽救小白免遭九陰白骨爪;晚一點來,我也解決了那對“小情侶”。偏偏不早不晚……然後過錯全堆我頭上了。
邁進屋門,前頭身影直接下令:“你離小白兩米遠。”我撇了撇嘴,沒敢抗議,這是怕我把小白給荼毒了?切,還不知道是誰荼毒誰呢。乘著他拿狗屋找地裝置,我朝小白比了個中指,壓低聲音命令:“以後離我遠點!”
哪知小白原本還耷拉著腦袋,半閉著眼趴在地上,突然抬起頭就朝我猛嚎起來,這一嚎我就急了,被子傑聽到不是又要指責我欺負它。果然那頭腳步聲傳來,人未到聲先到:“蘇敏,你就不能離它遠點?”
我哧溜一下鑽進了廚房,順便把門給關上了。可狗仗人勢這話真不是假的,那貌似溫善的小白,居然追到門口吼個不停,把剛才憋屈受打的氣全撒我身上了。可憐我還隻能咬咬牙忍著,因為我發現了,我家大人喜愛它,在這個屋子裏,我的地位呈滑鐵盧。
都說人善被人欺,到我這要改一下:人善被犬欺。
小白風波,最終在我的卑躬屈膝下平息了。
不是我沒骨氣,而是這關係到切身利益,不把它給伺候好,子傑那裏沒好臉色給我看。如此情形,我隻能把腦子動到小白身上。幾次嚐試喂它狗糧,又帶它外出溜達後,它終於放下對我的成見,不再見毛色變地吼我,也與我拉近了那兩米的距離。
這日晚上,子傑帶我出門吃飯,走進包廂時,我眼睛一亮,抑不住喜悅喊道:“小叔叔。”那坐在正位上儀態從容的男人,不是小叔叔還能是誰?
小叔叔笑著揚手招呼我:“小敏,坐過來。”我立即屁顛屁顛小跑過去落座,熟悉的範思哲香味流轉鼻間。都說用這種香水的男人很有品味,在我的感官印象裏,小叔叔極具男人魅力。我偏頭問道:“小嬸嬸呢,沒過來嗎?”
“過來了,她覺得累,在酒店裏休息呢。”
點點頭,沒再多問,回眸間見子傑也已落座。不過沒坐我身旁,是坐在了對麵,他的旁邊還坐著他堂哥許子揚,正唇角含笑看著我們。
眼珠滴溜兒轉了半圈,氣氛有些不對。統共就四個人,卻要了張圓桌,雖然桌子不大,但位置是按八人座的排。我與小叔叔並肩坐一起,那頭許子揚與小叔叔隔開了一個位置而坐,子傑坐他身旁。也就是說我與我家大人之間隔了三張椅子的位置,於是成了對岸兩相望。
再看三人神色,小叔叔這不用說,他總是那調調,我已見慣不慣;子傑感覺有些疏離意味;許子揚則一改往常的冷沉,眉宇間多了鋒利,氣勢上竟不輸於小叔叔。
一看這架勢,應是他們男人有事要談。來了近小半月了,大抵已經明白這一個個都往Z市跑的原因。許家要準備出擊,據說之前也是在這裏蕭敗的,在哪裏跌倒就要在哪裏站起。
不能怪我對這些事不感興趣,而是他們談的事聽得我雲裏霧裏,都是說半句留半句的,最後我也懶得再去聽,填飽肚子後就悄悄拿了手機藏桌子底下跟簡寧一發起短信來。
短信發過去,很快就回過來了,但就兩個字:沒空。
氣得我想罵人,然後我將憤怒的語言轉化為文字再次輸送。這回是過了五分鍾才回的:蘇小敏,我是陸昊,辦事中,勿擾!
過了兩秒才反應過來啥情況,這實在是有礙風化啊!夜還沒深呢,兩人居然就在那辦事了,看這情形自我婚禮那晚寧一把陸昊壓倒後,兩人用小半月的時間,演變成互壓了。真叫人眼紅!與之相比,我這已婚婦人就比較悲摧了。
自從小白成為家庭成員後,子傑把溫柔體貼給了它,把疾言厲色給了我,時不時就將我打壓一番。最主要的是,再沒對我付諸狼性,我尋了下原因,歸結在小白身上。
因為每每有那麼點情緒醞釀出來了,它就在旁見天吼著,十足的超級電燈泡,吼到你啥情緒也沒了,它就鑽回狗窩了。回頭我還不能修理它,因為那啥,有人護著它呀,要是對它動上手了,那撕心裂肺一吼,我這身皮就得繃緊了。
回到當下,心裏不是滋味,基於受到不小的刺激,我決定小報複下。撥通電話響兩聲掛斷,再撥通,周而複始三回,我埋下頭將耳朵貼近了聽,那頭關機了。
“小敏,桌子底下有什麼?”耳畔傳來小叔叔的詢問聲。
我連忙回話:“沒啥,不小心把筷子掉地上了。”假意俯身去撿,納悶他們談事怎麼注意上我了。抬起頭時,就見小叔叔看著我,溫和地問:“近日可有闖禍?”
呃,小叔叔,不帶你這麼問話的,好像我常闖禍一般。趕緊搖頭,卻見對麵眉毛輕掀,我朝他暗使眼色,可別在小叔叔麵前拆我台。再回眼看小叔叔時,見他眉色疏散,很是愜意的樣子。後麵又問了些家常的事,我都乖巧地一一回答了,最後小叔叔很是滿意。
從飯店出來時,小叔叔拍了拍我的肩膀吩咐:“我會在這邊待一陣子,平時沒事的話就去酒店那邊陪陪你小嬸嬸。”
我滿口應下,第二天安排好小白的起居,就打了車往昨晚小叔叔提到的酒店而去。子傑大清早也出門辦事了,交代過中午不回來,讓我自行解決飯食問題。我打算去找小嬸嬸一起用餐,乘這機會巴結巴結她。
可剛走出電梯,就遠遠聽到爭吵聲,舉目一看,那邊站了三人。第一眼看到的自當是子傑,沒想到他居然也跑小嬸嬸這來了,早知跟他一起啊。此時他正一手環著小嬸嬸的肩膀背對著我這邊,挺拔的身材遮住了些視線,但我仍從縫隙中看到站他們對麵的是小叔叔。
不由得納悶,他們怎麼吵起來了?
隻聽小嬸嬸揚高聲音如宣誓般道:“蘇暮年,你聽著,我會永遠追求心中的夢想,也永遠愛他,此生不渝!”
“心中的夢想,永遠愛他?我等著讓你夢想破滅的這一天。”小叔叔的聲音是從未聽過的寒冷,且帶著蕭沉的怒意,語氣淩厲。很顯然,他們口中的這個“他”,是指第三人。我還來不及驚訝,就聽子傑在低吼:“夠了,蘇暮年!”
心中一顫,眼皮開始跳起來,不好的感覺油然升起。
小叔叔沉怒聲起:“‘蘇暮年’這三個字是你喊的嗎?”
“嗬,”清涼的聲線裏帶了濃鬱的諷意,“那喊什麼?跟蘇敏喊你小叔叔?”
“就算不喊聲叔,你也該喊我一聲姐夫!”
小嬸嬸突然尖聲諷笑起來:“哈,蘇暮年,你配嗎?你除了會用逼迫的方式來達到目的,還會什麼?我今天才知道,原來你將餘淺母女軟禁了,以此來逼子傑和你侄女蘇敏結婚,你覺得這樣的婚姻能長久嗎?”
轟!腦子轟然而炸,思緒翻飛,支離破碎。
原,來,如,此。
僅剩的那點神誌,強命自己轉身悄悄退離。來去匆匆且安靜,無人知曉,走到樓底下抬起頭,這日天氣當真是極好,陽光明媚,照在身上隻覺得暖洋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