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不達意真諦
隻是眼淨了,心卻不靜,懵懵然,徹夜都睡不著,想要翻轉又怕擾了身旁的人。天明時,歸結出一個道理:即使不是孤枕,也會難眠。
默聲穿衣服起身,去洗手間梳洗時,小白在腳邊打轉,拿頭拱著我的小腿,提醒我該出門散步了。於是我收拾了下就牽著小白出門了,一圈逛了回來,磨磨蹭蹭到九點多,進門一愣,這門前的男式皮鞋居然還在,他沒出門?
手一鬆,小白跑跳著奔進了裏麵,等我換好鞋去找,發覺客廳不見其影,而臥房的門卻虛掩開了一條縫。哀號一聲,急匆匆衝進門,正待一聲震吼把它給喊出來,結果“小白”兩字生生壓在嗓間。瞪大了眼看著臥榻上的身影,他還在睡覺?覺得有些不對,走過去一看,發現他的臉色有著不正常的嫣紅,身子似在輕顫。
悄悄探手到他額頭,滾燙的溫度說明了一件事:他在發高燒!
一聲悶哼傳來,隻見他星眸微眯,已是醒來。
我連忙跑去外麵醫藥箱裏找出退燒藥喂他喝下,再去絞條冷毛巾打算給他敷在額頭。可等我再跑回來時,他又昏睡了過去。冷毛巾換了一趟又一趟,直到他的額頭開始冒汗,細細的汗珠也在他周身泛起,我才鬆了口氣。
見他可能是汗出多了不舒服地動起來,打了盆溫水過來,撩起袖子絞毛巾給他擦臉和手。可很快他身上的睡衣也黏在了身上,略遲疑了下探手去解他胸前衣襟的扣子。哪知解到一半時,他突然抬手按住了我的手,驚愣抬眼,發現他仍緊閉著眼,不見有蘇醒跡象。
嚐試掙動,他握得更緊了,這是什麼情況?防狼?我這可是為公而屈,沒半點豺狼心思。而且,就算我有賊心,也沒那賊膽啊,有賊膽,也有心無力啊。
我能對個病秧子上下其手,然後吃幹抹淨嗎?
反掌擒拿,扣住他的手腕提到一邊,繼續我的解扣工作。嘿,總算讓我小占了回便宜,拳腳切磋上就沒贏過他,乘著此時他昏沉之際,三下五除二把他上衣給剝了下來。
早知衣服底下有料,也看了不止這一回了,仍然會看著那健碩的胸膛而忍不住麵燒。尤其是指尖觸在他皮膚上那觸感……嗯,很有彈性。為他擦拭身體委實有些煎熬啊,胡亂擦過一遍後迅速轉身,一抹額頭,全是汗。
進到洗手間,先拿涼水撲臉,等到熱燙消去後,深吸了口氣出門。見他已經安定下來,就去廚房先自己隨便糊弄了點吃的,然後熬粥,給病員熬的。粥裏麵隻加了點菜沫和鹽花,據說生病的人要吃得清淡,幸好他平時吃東西也不重口味。
全程緊守,等到我端著粥從廚房出來,小白跑腳邊起哄。這才想起忘給它喂食了,拿腳小踢了它下道:“你等等啊,今兒你家大人不行,不對,是生病了,咱先把他給料理了,然後再來伺候你。”
推開臥房的門,迎麵撞上一雙深漆的眼,那裏頭還冒著危險的火花。
“我不行?嗯?”聲音是沙啞的、好聽的、性感的……
我滿臉春風笑意走上前,驚喜慢了好多拍:“你醒了?太好了!我摸摸,嗯,熱度退了。來,給你煮了白粥,看上麵還撒了蔥花,很香吧。”滿滿一大碗粥遞到他跟前,連我聞著那香味都不覺流口水。
可是,他卻不依不饒:“你還沒解釋剛才那話呢?”
我眨了眨眼,假裝迷糊道:“剛什麼話?我在門外沒說話呀,你一定是睡糊塗聽錯啦。”
深眸看著我不語,我也淡定而對。
終於,“我這樣躺著怎麼吃?扶我坐起來。”暗舒了口氣,總算過關。把碗放下扶他坐起後,他突然道:“我沒有說門外,你在不打自招。”僵化中……此地無銀三百兩,說的就是我。
黯然遞粥,他卻不動,疑惑間他道:“調羹也沒,要怎麼吃?”
原諒我一時大意,趕緊道:“你等等。”放下粥,噌噌跑了出去,然後又噌噌跑了回來,調羹遞上的同時還問了句,“需要我喂你嗎?”結果得了個飄忽的眼神,看得我背脊發毛,這還不是體諒他病體初愈嘛。
在他舀了一調羹送進嘴裏咀嚼後,我滿是期待地問:“怎麼樣?味道如何?”想著總能得他一句半句讚美吧,哪知他卻丟了兩個字:“一般。”我立馬悲憤!怎麼會一般?這人就是不實誠,也不會說句好聽的。
他吃得不快,細嚼慢咽,倒是最後也把碗見底了。等到放下碗時,他又給了句差評:淡而無味。我也不悲憤了,心中埋汰他口是心非,端著空碗傲然轉身。哼,還有小半鍋呢,我自個兒吃,你丫別想了。
進到廚房,拾掇那小半鍋粥時,嘴饞舀了調羹嚐嚐,然後自我安慰了,其實也沒那麼難吃嘛,米粒細膩,濃稠度剛好,隻是忘放鹽花了,不是淡而無味,是根本無味。這不是體諒我家大人病弱,要吃清淡的嗎。
回頭再進臥室時,發現他已躺下閉著眼,這情形不太樂觀啊,實在不習慣他這病怏怏神色委頓樣。要不還是上醫院吧,人不能諱疾忌醫。於是上前輕喚,他眯開了眼,星目迷離,把我看得有些撲簌了,趕緊把建議提出來。他卻又閉了眼,沙著嗓子咕噥道:“不去。”
氣勢上要比以往弱了很多,但語氣還是斬釘截鐵的,我把這態度定義為孩子氣。男人固執起來就像孩子,尤其是生病的男人,且行且讓之,是為上策。
跑去菜場整合了些東西匆匆回來,進門就放下袋子,先跑去臥室看了眼,見他仍在睡,也就放了心。回到廚房,我擼起袖子,準備大幹一場。
中午的粥得了個差評,晚上這頓怎麼也得扳回一城才行。於是衝到菜市場,買了做餃子皮的麵粉,又買了青菜、豆腐幹等素菜準備做餡。全部親手製作,方顯誠意!
哪知雄心壯誌是可取的,實踐起來是艱苦的。餃子出鍋時,個個都是巨無霸,徒自安慰:賣相一般,口味純良就好。滿腹盛情地端著成果進臥室,發現子傑已醒了。這一覺睡下來,似乎他精神大好,能自個兒坐起來了。
此時不表現,更待何時?我趕緊把剛出鍋的巨無霸餃子送上前,嘴裏還問了句:“餓了吧?”得了個飄忽的眼神,手上一空,碗就被端走了。這次我比較機敏,來時捎帶了筷子。在看他吃下一個餃子後,小有忐忑地問:“味道如何?”
他咀嚼了下滋味,回我同樣兩字:“一般。”表情酷酷的,語氣涼涼的,頓時把我一腔熱血給撲滅了。灰頭土臉間,他又加了一句,“比中午那粥要強多了。”此話一出,我又滿血複活了,有比較就是好,盡管我這餃子賣相不咋的,那滋味可是杠杠的。
見他吃得麻麻香,一摸肚子,也餓得慌,於是跑廚房把剩下的餃子都下了,也端了個碗進房,拉張椅子坐他跟前,呼哧呼哧地吃起來。暖融融的熱湯下肚,真是舒服,那頭目光掃過來了,我抬頭一看,不是看我,而是看著我碗裏的餃子。
不由得問了句:“你不夠?”
哪知不問還好,一問之後,他就用沙啞的嗓音開始數落了:“有你這麼照顧病人的嗎?自個兒碗裏的比病人的還多。拿過來!”最後那聲成了命令式,我條件反射就將碗遞過去了,隻見他把碗裏剩餘的餃子全倒在了他的空碗裏,然後繼續呼哧呼哧吃起來。
淚牛滿麵……可憐我剛才統共就吃了三個!對,又是三個!勾起我沉痛的回憶了,上回是小白,這回是某位病患。
懊惱地端著空碗轉身,這肚子總還得填吧,進廚房轉了圈,最終把那中午吃剩下的粥熱了熱,加了點鹽花,搗弄著吃了。沒辦法,誰讓他是病患呢,不讓著我還跟他搶食啊。
等我走出廚房門時,就見他從室內走出來了,不由得驚問:“你怎麼起來了?”他哼了聲,漫不經心地說:“都躺一天了,再躺下去身子都麻了。”
我點點頭,這倒也是個理,既然他睡了一天能起身了,應該是差不多快複原了吧。走神間忽聽他飄來一句:“蘇敏,幫我洗澡。”
“啊?”
“啊什麼啊,幫我拿下幹淨的衣服和放水啊。”
哦,原來是這事啊,真是的,講話講得太有歧義了,人家會誤會的啦。放完水後我就扭頭進臥室。“蘇敏。”一聲輕喚,回頭間見他神色莫名,心下一驚,他莫不是要舊事重提?
強裝笑臉,快速拿了他幹淨的衣物,一邊推著他進浴室的門一邊道:“快進去洗吧,水都要涼了。”臨關門時又多加了句,“要是有啥困難,嚎一聲就行,我立馬趕來救駕。”門拉上,裏頭傳來惱怒之言:“蘇敏,你當我是小白?你才嚎一聲呢!”
我在外嘿嘿兩聲笑,踢踏踢踏跑出了臥室。坐進沙發裏,臉上的笑就繃不住了,如今的情形,就隻能進行那拖延與裝傻的招數了嗎?萬一他洗完澡出來硬要我給個答案呢,我能說昨晚夢遊了,然後胡言亂語了嗎?
最終還是做了鴕鳥,謊稱家裏沒幹糧,去超市買,沒等他洗澡出來就匆匆下樓了。
想著他病體剛有好轉,應該挺虛弱的,也容易累,會很快就睡吧。也沒去遠,就在公寓底下徘徊,出來時忘穿外套了,沒想到夜裏還挺涼的,於是我繞著馬路邊的花台一圈圈慢跑起來。這種程度的運動,於我來說是小CASS,那時候十公裏負重都跑過來了。
沒過一會兒,身上就開始出汗了。不知道跑到多少圈,兜裏的手機開始振動起來,我停下來一看,竟是子傑發給我的信息。心裏一寒,不會是沒當麵逮著人,然後喊我回去對質問話,或者直接就在這短信裏說了?
我頓覺握在掌心的手機炙燙無比,心中哀號:要不要這樣趕盡殺絕啊。遲疑間,又是一條短信發過來,我磨蹭了小半分鍾,又來一條!手一滑,點了進去,留在他名下一共三條短信,從上到下排列著,語句那叫一個精練,字數越來越少!
第一條信息:蘇敏,東西買完了沒?第二條信息:還不回來?第三條就簡單了,兩個字:回來!我思慮著要不要把這手機“不小心”給丟了,然後再等兩小時上去,他居然到這時都還沒睡!手機上時間已經直指十一點,我這都在外麵流浪兩個小時了。
仰頭看了看自家公寓的那間窗戶,然後定格、風化……
不是我視力太好,而是我們住的那層不過才五樓,窗口佇立了個身影,無須太多聯想力,就知道那是誰了。側過視線看了看旁邊敞亮的路燈,這燈怎麼這麼亮啊。我在樓底下磨嘰著跑步,全都被他給看到啦,這不是明晃晃地拆穿了我之前那蹩腳的借口嗎?
心中忐忑地回到樓上,屋內一片昏暗,大燈已經關了,隻留了盞小壁燈。推開臥室的門,頎長身影躺在那,聞了聞身上的汗味,悄悄拿了睡衣又退出了房。
鑽進浴室衝了涼,在沙發裏窩了會兒,這才輕手輕腳走進臥室。聽到男人清淺的呼吸聲,心終於鬆了下來,長舒了一口氣,他可算是睡著了。躺下後,頓感全身各處酸麻襲來,折騰了一天早已累得筋疲力盡,很快就會周公了。
一覺睡到天亮,轉頭間身旁已無人影。忐忑著梳洗完畢出房門,外頭靜悄悄空無一人,我把屋子裏裏外外找了個遍,沒發現他。隻在桌上找到了張便條,他給留字了:晚上不回來吃,不用等我,你先睡。
他這是出門了?到底是指揮官出身,身體素質就是精幹!昨兒是病貓,今兒就成猛虎,能外出辦事了,深表佩服。
這日,我在與小白相互慰藉裏度過了整整一天。雖然孤單了點,寂寞了點,卻從未有過這般獨處的踏實。與小白窩在沙發裏看看電視,上上網,倒也愜意。晚飯糊弄過了後,上網下載了部電影,把筆記本搬床上看,很快就入夢了。
迷蒙中,似感覺有人把壓在腿上的筆記本電腦拿走了。
再睜眼,又是昨天一樣的光景,摸摸旁邊的位置,已經涼了,但是被躺過的褶皺在。了悟了個事:子傑如了我的願,也開始避著我了。他每天起早貪黑,我每日睡到自然醒,晚上在他回來前又早早入睡,這作息大有更年期的趨勢。
平安無事,各自錯開時間近一周,到了這日我莫名醒早了,耳旁還傳來穿衣的窸窸窣窣聲。聽到腳步聲移動時,偷偷眯開一條縫,正好看到他的身影走出臥室,然後轉首狀似要輕帶上門,在他回身的刹那間,我閉上了眼。
心底憋悶,我和他怎麼就到了如此地步?明明那些滿載溫情的日子都還近在眼前,明明前幾天他病倒關係也稍有緩和,明明每夜同榻而眠,卻因為一個不敢麵對的問題而逃避開來,成了如今這種悲情的氛圍。
“哢”的一聲傳來,應該是他又出門了,我沒精打采地爬起身。在刷著牙時,忽然想到一個事,今天好像是一周後審判要出結果的這天。也沒漱口,跑到客廳裏去翻日曆,果然是今天,再看衣櫥,他的那套西裝被穿走了。
腳不受控製地走到法院門口,我抬著頭逆光看那肅穆之地,原來心中再彷徨,還是想要親眼見證他的成功。摸出手機發了個消息,很快小叔叔從裏麵出來。小叔叔將我從頭到腳審視了一遍,欲言又止想問什麼,最終隻拍拍我的肩膀道:“跟我進來吧。”
坐在最後一排門邊的位置,因為隨時可以借機閃人。目光凝在前麵第一排子傑的後腦勺上,嗯,發型挺正的,頭發長短度剛好,板刷頭太過冷硬,這樣子的他更添俊逸。
晃神間他突然回轉頭,視線碰上,心中一咯噔,糟糕,被發現了!急忙貓著身子拉開一條門縫,哧溜鑽了出去,幸虧我明智,選了個好位置。可跑出門沒兩步,就聽到身後腳步追來:“蘇敏。”
我停下來,回過頭,睜眼說瞎話:“嘿,子傑,原來你也在啊。”
他走到我跟前,默了下後開口:“幫我個忙。”
“啊?”在驚愣中被他握住了手牽著走,一直到他那輛越野車邊,他才鬆開轉去了駕駛座。車子啟動後,一路沉默,我幾度想問,都見他一片肅色,最終疑問變成了:“我們去哪?”
他側目看了我一眼,隻道:“到了再跟你說。”
一句話解決了我所有疑惑,隻要他不是來追問我“考慮”結果,其他事都OK。心裏還不由得小竊喜了下,沒準幫了他這個忙,就能把之前那事給揭過去了,也可以終結我們目前的焦灼狀態。老實說,我快撐不下去了,每天都避著,這生活委實水深火熱啊。
當車子停下時,我探頭往外看了下,咦,這個地有些眼熟啊。耳後子傑道:“蘇敏,你能把剛才審訊的結果跟她說下嗎?”我懵懂地回頭,愣頭青似的問:“跟誰說?”然後他不說話了,隻用深邃的目光看著我,腦中轉了一圈,再回轉一圈,扭頭再把窗外的公寓樓打量個遍,恍然而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