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許我唯一,許我天荒·下》(8)(2 / 3)

但是,他沙著嗓音回:“蘇敏,抱歉,我這時候不能回去。”

“為什麼?”我驀然嘶吼,對著電話,“為什麼你不能回來?就當是可憐可憐我也不行嗎?餘淺已經結婚了,你還要守她守到何時?她不愛你,許子傑,她不愛你啊!”還有一句話我沒有怒吼出來:可是,我愛你啊,子傑,為什麼你就不能看看我?

砰!我把手機砸在了牆上,然後,它從牆麵做自由落體運動,到地麵時已是四分五裂,就像我的愛情,我的婚姻,乃至我的人生。

當夜,老爹走了。

走得很安詳、很平和,當時我在場。

當年我見證了媽媽從生到死的過程,而今,我又見證了老爹從生到死。不知是老天爺對我殘忍還是優待,生命和死亡本就是密不可分的,媽媽和老爹是我最親的人,讓我陪他們走這最後一程,未嚐不是好事。

老爹說的最後一句話是:暮年,以後小敏就拜托給你了。

最後的最後,老爹依然不放心我,將我托付給了小叔叔,可是他不知道,我是那麼那麼的依戀他,隻想牽著他的大手成長,隻想永遠待在他身旁沒心沒肺。

因為,我是他蘇沐天的女兒。

我以為我的天塌了,可當所有的真相鋪天蓋地而來時,才知老天爺覺得我磨煉還不夠。

老爹的追悼會,辦得很隆重,所有他曾經的老友都過來送他最後一程了。一切事宜都是小叔叔在辦理,井井有條,一絲不苟,他的肩背依然挺直,臉色依然肅穆。絕沒人會想到,那個在老爹咽下最後一口氣時的他,是如何痛哭失聲的,我僵立在旁,反而是默默流淚。

但我知道,無論是有聲還是無聲的悲慟,我們都一樣。他失去了兄長,我失去了父親,都是我們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

此刻,我就站在小叔叔的身旁,對每一位到訪的賓客鞠躬敬禮。聽了無數遍“節哀順變”,耳根已經麻木,幸而這樣的場景無須勉強自己微笑,臉色再難看也沒人來追究你什麼。

耳旁傳來小叔叔疾言厲色的聲音,他在怒斥著來人,我以為他是在罵陸向左和蕭雨。可抬頭間卻怔住了,一男一女相依著站在那處,男的豐神俊朗,女的纖柔婉麗,是子傑和許阡柔,他終於來了。

“蘇暮年,子傑他……”

“夠了,無須向我解釋!許子傑,你是否以為你們許家已經成事,就再用不著我蘇家了,所以任由小敏獨自回來也不管不問?信不信我不惜一切代價,也要與你們許家周旋到底?”小叔叔斥責完又回頭拉了我一把,指著他揚聲道,“小敏,你看清了嗎?他就是個養不熟的白眼狼!”

是狼嗎?都說狼是這個世界上最癡情的動物,一生隻有一個伴侶,如果伴侶沒了,它絕對不會再找,它會對天長嗥,它會就此而孤獨寂寞終老一生。原來如此,難怪他對餘淺姑娘癡守眷愛,再無法割舍出一點愛意於我,原來,如此啊。

我癡癡看著他那雙眼睛,裏頭似有驚痛、悲傷,還有什麼看不明。隻覺周身猶如一片茫茫廢墟,等開口時,語氣帶了無可避免的悲涼:“謝謝你們來拜祭。”

低首,鞠躬到底,如對每一位賓客一般。

頭頂是長時間的沉默,隻聞自己的呼吸聲。我遲遲沒有抬起頭,視線卻不可控製地凝在那處的黑色皮鞋上。終於,那道射向我的目光轉移,那雙皮鞋開始輕輕挪動。

挪動?!

我驚惶抬頭,隻見他們姐弟倆已經背轉了身,一步一步往外走,很慢、很慢!他的腳?他幾乎是將全身的重量都依靠在小嬸嬸身上,尤其明顯的是右腳在拖動著,他出了什麼事?

“小敏,行禮。”小叔叔在旁提醒。

我艱難地扭轉了頭,向麵前的一位世伯鞠躬敬禮。等答謝完直起腰時,門邊已不見他的身影。之後是大大小小的事,根本不容我去多思慮,送老爹最後一程,看著骨灰入土。

回程的路上,小叔叔說暫時先住他那兒吧,我沒有反對。

開始整夜整夜地做噩夢,日夜生活顛倒,不敢夜晚入眠,整夜看電影或者讀小說,再困也死撐著,一直熬到天亮才肯閉眼。這天,還在沉睡中,隱約聽到外麵傳來喧嘩,眯盹著起身,臥房門沒拉開就聽到小嬸嬸在說:“蘇暮年,你這是什麼意思?不給子傑見蘇敏解釋也罷了,還讓律師發離婚協議書。都說了子傑是因為那天急著趕回H市出了車禍,你侄女打電話來時他還躺在醫院,後來發現這邊出事了,他咬著牙出院趕回來,為的是什麼?為的還不是蘇敏?”

“哼,為了小敏?是怕我將那天的話付諸實踐吧。你們許家雖然事成,但畢竟根基未穩,這個時候,他怎敢跟我撕破臉?所以阡柔,收起你這些假裝的善意,許子傑對小敏如何,我用眼睛看著呢,包括你,你又何時小敏善待過?嗯?”

我輕靠在門板上,外頭的聲音還在穿透而來,原來他接了我的電話不肯回來,是因為出車禍了,難怪他在老爹送殯那天,腳是拖著走的。原來,這麼多天他一直有想見我,原來,小叔叔已經把離婚協議書發給了他。

離婚……輕輕咀嚼這兩個字,曾經我提出了又極力逃避,想盡各種辦法來避開這個問題。後來從C市逃回H市時,已有了成全放手的打算,也給了他明確答複,但潛意識裏在等待著他把協議書拿給我,而不是由我主動。

但一切陰差陽錯,反反複複,最終還是以蘇家的名義率先提出來了。也好,婚姻的開始,是蘇家起的頭,不管他心裏如何計量的,我無法否認,這場婚姻,有逼迫的成分在。那麼,最後的結束,也由蘇家來吧。心中不受控製地去想他的車禍,應該不是太嚴重吧,要不然也不能立刻趕來了,盡管走路走得很艱辛。

一道尖銳笑聲劃破耳膜,拉回我的思緒,我微微拉開了點門縫,還是小嬸嬸,她似乎極其憤怒。從我的角度,隻能看到她的側臉,小叔叔卻在我的死角裏,看不到其人。

隻見她臉上浮著諷笑,滿目蒼涼地開口:“蘇暮年,真以為我不知你的心思嗎?你書房的抽屜裏有一本書,裏麵夾著一張席雲舒的照片。嗬,你大哥到死都不知道,他親愛的弟弟與自己的妻子背著他苟且!”

“你閉嘴!”怒吼聲把走廊都給震動了。

“怎麼,說中你心事了?你對席雲舒有愛慕、有內疚,然後把這種情結凝注在了你侄女蘇敏身上。現在表麵是把蘇敏守在家裏,實際上你是想利用我和你婚姻的幌子,從另一層意義上得到她、擁有她!所以你迫不及待給子傑發離婚協議書,逼他們離婚,這一切不過是為了滿足你的私欲,因為你蘇暮年根本就不是蘇沐天的親弟弟,你也不是蘇敏的親叔叔!你愛上了蘇敏的母親席雲舒,又把這愛在她女兒身上延續!”

砰!我一屁股摔坐在了地上。

臥房的門從外麵被推開,小叔叔驚慌失措的臉出現在門後。我仰首睜大了眼睛看著他,嘴裏喃喃著:“不會的,不會的……”

“小敏,你起來,聽叔叔解釋,不是她說的那樣。”小叔叔一個箭步到我跟前,要來扶我,可是我渾身都在發顫,腿腳軟到無力,整個人癱坐在了地上。

門前小嬸嬸的臉上已沒了憤怒,隻剩哀戚和憐憫。是的,憐憫,她用同情的目光在看著我,就像我是天橋下的乞丐,就像我是戲台上的小醜。

我顫著聲音開口了:“許阡柔,能請你暫時離開一下嗎?”這是我第一次喚她的名字,盡管她從未真誠對我,但我始終如一當她是敬仰崇拜的小叔叔的妻子,喚她一聲小嬸嬸。可是就在剛才,她出口汙蔑了我的媽媽、我的老爹、我的叔叔,所有與我息息相關的親人,我無法原諒她。

她的眼角顫了下,最終背轉了身走開了。

等恢複靜謐後,我轉首看向半蹲在跟前的男人,輕聲問:“小叔叔,她說的都不是真的,對嗎?”已經有過一次前麵不聽老爹解釋,最終活活將他氣死的經曆了。這一次我不要盲目視聽,我要親口聽小叔叔解釋,聽他的答案。

他深幽的雙眸凝看著我,良久之後才道:“小敏,你跟我來書房。”

我點點頭,這樣的確不是說話的方式,可是我試了幾次,腳顫得不行,怎麼都站不起來。最終小叔叔彎下腰將我抱起,命令:“搭住我肩膀,別摔了。”我立即執行。仔細看他的眉眼,若說這個男人愛我,我信,但絕不是那種男女情愛,他的眼底沒有一點欲念,隻有滿滿的慈愛,如老爹一般。許阡柔錯了,定是她錯了。

到了書房,小叔叔直接將我抱到沙發邊才放下。我埋坐在沙發裏,看著他走向那張大辦公桌,不知從哪兒摸出了鑰匙,打開了抽屜,隨後拿出一本書。心中一動,那本就是剛才許阡柔說的夾著媽媽照片的書嗎?

他邁步而來,將書遞給了我,隨後坐在了我旁邊輕聲道:“在第三百六十五頁,夾著一張你媽媽的照片。”我翻到那一頁,果然一張七英寸照微微泛黃夾在其中,上麵笑顏如花的女人正是媽媽,但那是一張媽媽年輕時候的照片。

不由得想起老爹說媽媽患有心理疾症時,認為自己與別人生下了我,所有人都以為那個別人是媽媽的幻覺,是虛構的,但不是,那個別人其實是小叔叔?那我……難道是小叔叔的女兒?

“不是,小敏,你不是我女兒!”小叔叔斬釘截鐵地怒喝,原來剛才我將腦中盤旋的心思都不知不覺地念了出來,看著他震怒的眼,我微微懾縮。

他在平息著怒火,幾次深重呼吸後,才緩緩開口:“小敏,我確實不是你的親叔叔,我們沒有血緣關係。我是七歲那年跟著姐姐來到蘇家的,我姐姐是大哥的第一任妻子,但隻結婚兩年,她就因肝癌去世了,那年我九歲。之後,大哥工作調度,帶著我來到這座陌生城市,因為我們同姓蘇,所以幾乎沒有人知道我們不是兄弟這件事,是大哥撫養我成長,培育我讀書,後因為天資與努力,連跳幾級進入高等院校。

我與你媽媽是在大學裏認識的,沒錯,我們相戀,成為戀人。那個年代,感情都很純真,牽牽手偶爾擁抱就是全部,但在畢業之際我們分手了。她要求我留在那座城市發展,我卻堅持要回來H市。因為那時大哥並不順利,他栽培了我,我不能忘恩,必須回來幫他。我們兩兄弟熬過了艱苦年頭,總算慢慢走上了平坦路,那時大哥已近四十歲。在我和周旁朋友的勸解下,他才動了再婚的念頭。

是領導給大哥介紹的,我當時挺忙的,常常有應酬,隻知大哥與那姑娘挺談得來,是好現象,可趕著在四十歲前把婚事辦了。第一次正式宴請女方家長定下來時,大哥拉我去坐鎮,當我看清那姑娘時,當場就蒙了。沒錯,就是你媽媽,她看到我時臉也白了。

哪裏會想到,時隔兩年,我們以這種方式見麵。當天婚期就定下來了,我回家自省了一番,覺得自己對你媽媽已經沒了感情,畢竟我們屬於過去式,沒有道理因為這阻斷大哥尋求幸福。我看得出大哥很喜歡你媽媽,而你媽媽看大哥的眼神中也流露了愛意。”

我知道故事應該還沒有完,要不然許阡柔不會那麼說的。

果然,小叔叔緩和了片刻後,開始講述:“你媽媽和大哥沒過多久就結婚了,婚後第二年,就生下了你,大哥剛好四十歲。老來得女的他,笑得合不攏嘴,把你抱在懷中看了又看,指著你的小鼻子說像他。這是我第一次見大哥如此喜形於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