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許我唯一,許我天荒·下》(10)(3 / 3)

一連幾個不該,細數了從相識到這一刻的過往。我鈍鈍地想,那許多不該裏,也有著我對他的縱容,因為我是那麼愛他。

頓了兩秒後,他又艱澀開口:“如果我在最初的時候就用心對你;如果我在婚後願意對你坦白;如果你父親身故之前我在你身旁;如果半年前我一發現你就趕過來,是否……我還有機會?或者現在,我想問,你還能給我一次機會嗎?”

瞬間,我視線模糊,熱淚盈眶。

這個背著身不敢回頭,低聲哀求給他機會的男人,還是我的子傑嗎?我怎麼就將他逼到如此境地了?我極力忍住不要抽噎,哪怕臉上淚痕再肆意縱流。

咬了咬唇,輕聲,又足以能讓他聽到:“子傑,我就像一塊你身上的頑疤,讓你難以愈合。總想修複,卻抹不去痕跡。其實你盡管過你的生活,依著原來的軌跡行走,我這疤,雖然看起來不那麼好看,會很顯眼。但你要知道,再把我晾一晾,我就會褪去的,你也總會痊愈的。”

這番話適用於今後任何時候,包括將來我可能閉眼之時。

眼下的身影緩緩低下了頭,將臉埋在了拱起的膝間,繼而,清晰地看到他的雙肩開始顫動,以某種特殊的頻率。我心如被刀挖般揪心裂骨地疼,甚至凝目的眼都開始充血了。

他近似嗚咽的聲音飄來:“可是你這塊頑疤長在了心上,你要我怎麼痊愈?”

腦中的弦繃斷了,他的話,他的聲音將我擊得粉碎,所有的努力都白費了,我無法看著這樣的子傑而無動於衷。緩緩彎下腰,顫著雙手從他身後穿過繞到他身前,將他緊緊圈住,臉貼緊在他背上。良久,我說:“那麼,就不要痊愈了吧。”

偌大的世界,數十億的人,偏偏讓我碰到了他,在我生命最美好的年華裏,在我無知過往的歲月裏,在無數個情深不壽的日子裏,我怎麼放得下?要如何放得下?

曾經我把懷中的這個男人比作南牆,別人是不撞南牆心不死,我是撞了又撞,撞到頭破血流,還擦擦血又往前走了好久。而今,不但自己疼,南牆也疼了,終於是求仁得仁,等來了他的轉身,卻在嚐盡悲苦之後。

懷中的身體,顫動得更加厲害,聽到他以不太確定的聲音在問:“蘇敏,你是願意給我機會了嗎?”我哭著笑著答:“嗯,我願意。”淚滑落在他肩背,滲進衣料中,沾濕了一大片。

這天,我沒有再出門,他就像一頭需索無度的獵豹,餓極了,喪失了理智。仿佛我們身處一葉扁舟上,在舉目無涯的海麵漂浮,波浪卷動著船身,浮浮沉沉,一次又一次,從高處到低穀,再從低穀到高處,狂風暴雨不外如此。是了,這就是那無法回頭的苦海,他在彼岸,他在我懷中,我終究是沒有回頭,向他迎了過去。

當風浪逐漸平息下來時,兩人都重喘著氣,死死地盯著對方的眼,像抵死糾纏的獸。

他突然唇壓下,湊近我的耳:“敏敏,我以後都喚你敏敏,好嗎?”

“好。”從未有人如此喚過我,老爹和小叔叔都喚我小敏,寧一他們喚我敏子,而他一直連名帶姓地喚,而今這個稱呼,算不算是他的專屬?

在我臆想發呆間,突聽他的氣息撲在耳郭,聲音穿透耳膜:“敏敏,我們生個孩子吧。”全身血液凍住,原本灼熱的身體瞬間發涼。

孩子……我能擁有嗎?會不會有遺傳?這個問題我從未考慮過。以前他不願要孩子,我會覺得心傷落寞;現在他想要孩子,我依然覺得難過。

原本在走進院子看到他背身坐在台階上,然後又聽他嗚咽著祈求時,心防徹底被衝垮。沒有辦法再對那樣的他說一句殘忍的話,一個字都不行,隻想就這麼抱著他吧,成全他渴求的機會,也成全自己心底永不熄滅的火苗。可是擁抱過後,孩子這事首先被提起,就如一盆涼水從頭將我澆到腳。

如果我因為這身體而不能擁有孩子,那麼這個沒有背棄的婚姻裏,我還能給子傑什麼?而如果我能生育,將來的某天,不僅讓子傑失去妻子,還讓孩子失去母親。

側轉臉沒敢把心慌表露,他將我的沉默當成了默許,竟是情潮又起……

我是在太過疲累的情況下睡過去的,等睡醒睜眼時,眼前已是一片漆黑。片刻的恍惚後想起了這一天裏所發生的事,就像是從生到死,再從死到生。

身旁的位置空無一人,且溫度都消失了,仿佛之前做了一場夢,而今夢散了無痕。從臥室走出,被外屋的燈亮晃了下眼,晃過眼適應了明暗後才定睛。環視了一圈,似聽到廚房傳來聲音,腳步隨心移動,走到廚房門口凝住視線。那個剛才以為走掉的男人,正穿著我的圍裙,手持鍋鏟翻炒著什麼,忙碌得不可開交。

踮起腳尖看了看,鍋裏一片碧綠,印象中我的冰箱裏好像沒什麼儲備了,正合計著要去采購一番,他這是出去買的菜?問題是,他竟也會做菜?!

轉眸看向旁邊的爐灶,上麵似乎悶著什麼,香味已經飄散而開,循循誘人。忍不住做了個吞咽口水的動作,原本背朝門的男人驟然回頭,目光焦灼在我身上:“醒了?去梳洗下吧,出來就能吃了。”

兩菜一湯上桌,無論從色到香,都應是不錯,夾了塊魚肉一嚐,自卑了,他做的菜居然比我做的還要好吃!還是沒忍住開口詢問:“你什麼時候學會做菜了?”之前和他在一起時,從沒見他動過鏟子,基本上兩人都是叫外賣吃,自然而然就以為他信奉君子遠庖廚的理念了。隻見他筷子頓了頓,又夾了塊魚肉放到我碗裏才說:“最近學的。”

啊?最近?我不由得瞪眼,看看桌上的菜,再看看他的神情,不像有假。“你有去報考廚師班?”要不能學這麼快?他卻道:“沒有,就網上看了看大致做法,做過幾次就會了。”

我直接埋頭吃飯,大口咬碗裏的魚肉。再問下去,就是自個兒找侮辱了,可對麵的男人卻不放過我,似調侃似炫耀地說:“很多事,其實都是需要天賦的。”

他這話說得就跟當初與我比賽射擊時一樣驕傲,讓我很是磨牙霍霍。

然而牙沒磨成,我被魚刺給卡喉了,從輕咳到重咳,後來發展成了猛咳,眼淚都咳出來了,也沒把魚刺給吐出來。子傑一邊拍我的後背,一邊擔憂地道:“你怎麼回事呢,吃個魚也能被刺卡了。”我無力去反駁他,刺梗在喉的痛苦,無法言表。每一下吞咽,哪怕是口水,都似折磨著喉嚨處。

嚐試了吞咽飯、喝醋等幾種土辦法後,最終均無效,隻能去醫院。好好的一頓色香味俱全的晚餐,就這麼泡湯了,也算是小小報複了下某人的“天賦”論,就是代價很痛苦。去到醫院後,醫生用手電筒照了半晌,說刺紮得很深,得打麻藥拔。

等從檢查室出來,我的腿都軟了,腦中隻有兩個字:可怕!從小到大沒做過什麼喉鏡,聽表麵意思以為就是拿個什麼儀器在外頭照照而已,哪知根本不是如此。居然是用管子穿過鼻腔進入喉嚨處檢查!從那台上爬下來時,魚刺是除了,我整個人都虛脫了,眼淚控製不住流了一大把。

這不是堅忍不堅忍的問題,而是人的生理自然反應。出門就衝進子傑懷裏了,緊緊抱著他的腰,抽噎著喊:“我再也不吃魚了。”

難怪張愛玲說人生三大憾事——紅樓未完、玫瑰無香、鱘魚有刺。這個鱘魚有刺的憾事,她放在了最末,我想應該是印象最深的,因為那拔刺的過程,太糟心了!

幸而是周末,不用去上班,正好窩在家裏養“傷”。等周一早晨上班時,坐了子傑的車一同前往射擊館。但在即將抵達時,我讓他停車放我先下來,免得被同事看到了說閑話。

但在我下車時,聽到身後突然問:“敏敏,我們在一起,有那麼見不得人嗎?”

心中一驚,連忙轉身,幽暗的眸中似有若無地藏著薄怒,連忙解釋說是不想受同事非議。但他聽了我的理由後,唇角微揚帶著諷意:“非議又如何?我們是夫妻,名正言順。”

我頓時被噎住,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原本姣好溫和的麵色,一寸寸泛冷,寒意抵達眼底,最終他沒再說一個字,啟動車子開離了我的視線。於是,我們重修於好三天,冷戰了。

每天他同樣準點準時上班下班,但早上不會再提議我搭他的車,下班回來也都沉默不語,像個執拗的孩子般,與我嘔著氣。哪怕我試圖緩解氣氛,都被他一張冰臉給凍住。

這場冷戰持續了近一個禮拜,消止於我的調職!

這日我當值白班,剛走進射擊館,就被秦周叫去了辦公室。等聽完他的安排後,我表示無言,讓我暫時轉調去外場部門做培訓導師。那個外場部門,剛巧就是子傑那邊的。

外場離得並不遠,徒步過去隻需五分鍾。還分設了室外與室內兩種模式,同樣,不光是對戰遊戲場地,室外射擊也成了專有項目,射程相比原來要遠了許多,也更具挑戰性,吸引了更多的人。

不用說,我與本在這邊做負責人的袁珺又對上了。她在得知我的來意後就眉毛掀了問:“你要過來這邊?”

我淺笑著點頭,雖然秦周說是暫時轉調來這邊,但這個暫時不知道是要多久,最起碼有一陣子。我是要與她成為同事了,希望不要擦出太亮的“火花”來。

“蘇敏,你至於嗎?以前是這樣,如今還是這樣。如果愛一個人需要像你這般步步緊逼地守著,那麼隻證明一件事,”袁珺頓了兩秒後,有意一字一句地說,“你很可悲!”

走近一步,因為身高關係,她要比我矮小半個頭,頓時氣勢就比我短了半截。我朝她後麵看了看後淺聲道:“麻煩讓讓,許總在等我,剛還打了電話來催,你要敘舊的話晚一些吧。”

睜眼說瞎話向來是我的拿手活,事實是我今天手機都忘帶了,還在家裏頭躺著呢。但效果立顯,袁珺的臉色變得很難看,身形卻沒動。我見狀聳聳肩,揚聲:“左副總——”她急轉過身,但見那處空無一人,懊惱地回頭怒瞪我。

我也任她瞪,目光瞥及某處,再次揚聲:“許總。”

這回袁珺不上當了,輕喝出聲:“蘇敏,還想誑我!根本就是你自動自發跑來的,還敢稱是指揮官找你,哼,指揮官目前在忙,等著吧。”

喲!她這“指揮官”的稱呼,倒是喊得順溜。

“袁珺,你去左韜那邊,他有事找你。”

這回袁珺的臉色可就精彩了,變了幾種顏色,才僵硬地轉身,喏喏而喚:“指揮官。”但子傑略微遲疑了下後,又道:“以後在公司還是叫我許總吧,我已經不再是指揮官了。”

氣氛頓然凝滯,最終她點頭,喚:“好的,許總。”無形中,距離就因為稱呼而拉開了。

跟著某總進了辦公室,門一關上,他就酷著臉發話了:“想笑就笑,不用憋著。”我朝他眨了眨眼,反問:“為什麼要笑?剛才的事哪裏好笑了?”

他怔了下,將我審度了半晌才道:“你以前不是很不待見袁珺嗎?我以為……”後麵的話隱在了喉間,其意很明顯,我不由得失笑:“你也說了是以前了,現在哪還會再那麼幼稚。”

“幼稚?你是那樣恒定的?”揚高的聲線裏,透露了某人又不高興了。

我閉上了嘴,保持沉默,免得舊波未平,新波又起。

子傑見我悶不吭聲,又做了如是猜測:“你是在介意她那稱呼嗎?那時我初建公司,身邊急需人手幫忙,左韜拉她入夥,算是一起度過最初的困難期。她習慣了喚我指揮官,私下裏糾正過她幾次,都沒糾正過來,但工作中一直都是領導與下級的關係。”

我點點頭,重複了句:“嗯,私下裏。”

他果然色變,又急急解釋:“不是這樣的,我……”他說不下去了,表情尷尬,我卻忍不住笑了,這人是忘了我們還在冷戰了?

磨牙聲起,他惱怒地瞪著我:“你是故意的!”

“誰讓你假公濟私的?說吧,我到這來當那什麼培訓導師,工作日程是怎麼安排的?”

“哼,哪裏有假公濟私了?這邊是缺人手,找秦周要個人怎麼了?你們館裏還有誰比你更合適做這培訓課程?至於工作日程,自然是與我上下班同時了,這回你不用再忌諱什麼被人看到後風言風語了吧。”

得,他這還不叫假公濟私?合著他一直惱那天不讓他在射擊館門前停車這事,於是就整合了這個轉調的計劃,想要來個順理成章。

也沒那個心情跟他多糾結了,就這樣吧,反正到了他跟前,一次妥協就代表兩次、三次、無數次妥協。我下狠心決定與他在一起時,就早已預料到了。

同出同進開始上班後,子傑的臉上又浮現笑容了。

風平浪靜無波無瀾,兩人也算甜蜜,每日基本上是二十四小時膩在一起。曾問過他一直待在吳市這邊,那創傑公司怎麼辦?他鼻子裏哼著氣回說有人不肯回去,那他隻好把公司搬來這邊了。這才知道他在附近某幢大樓租賃下了一個樓層,將作為創傑企業轉移地。

心中浮動異樣,原來這個人背著我在做很多事,他在以他的方式來寵愛我的任性。

平和的甜蜜消止於袁珺的一次有效挑撥,以及,後續意外事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