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春雨落長河-驚夢》(11)(3 / 3)

子瞻正拍著小皮球,聽母親這麼說,撅起小嘴道:“我又沒做錯事,憑什麼打我!”

“到外頭玩去,別蹭著廳裏的東西。”

“外麵熱。”

“那就別玩了,該睡午覺了。”

“璟寧姐姐好久都沒來了,我也要陪她坐坐。”子瞻抗議。

孟夫人笑道:“來,我給你擦擦汗。”子瞻走到母親那兒去,孟夫人用手絹給他擦著脖子,抬頭看了看大兒子,子昭正幫陳伯挪動一盆普通的羊齒,孟夫人滿意地在兒子臉上看到了一種沉穩安靜的氣質。

汽車喇叭聲在公館外響起,陳伯笑道:“來了。”

子昭忙將挽起的衣袖放下,整了整衣服,子瞻像一隻小兔子一樣躥了出去,不一會兒攜著璟寧的手走進來。

“伯母。”璟寧甜甜地問候。

孟夫人感歎道:“寧寧真是好漂亮。”

璟寧不好意思地垂首,拍了拍子瞻微微汗濕的小腦袋,子瞻仰望著她,眨巴著大眼睛,璟寧覺得這孩子的神氣跟子昭小時候一模一樣,忍不住想笑。

子瞻道:“璟寧姐姐,你好久不來家裏玩,答應送我的陀螺也不給我。你就隻來看哥哥,哥哥在家,你才過來。你和媽媽一樣偏心!”

璟寧將手裏的提包遞給他:“你瞧瞧裏頭是什麼。”

子瞻正待行動,被孟夫人一把提著小耳朵抓到了一邊:“不講規矩的小子,璟寧,別理他,快過去坐,陳伯,給潘小姐把凍西瓜端上來。”

子瞻跺腳道:“是姐姐讓我打開的,是姐姐讓我打開的!”

子昭笑起來,璟寧瞟了他一眼,輕聲道:“你小時候就是這樣。”

子昭反駁:“你也差不多。”

“我是在誇你呢。”

“我也是啊。”

璟寧從包裏拿出四個彩色的小陀螺交給子瞻,陀螺的身上和頂部都彩繪著不同的圖案,有的是一圈一圈簡單紋絡,有的則是細膩如發絲一般的花瓣形圖案,鮮豔可愛,子瞻歡聲叫了一下,噔噔噔跑上樓去找鞭子。

一個下人捧著一盆蘭草進來,孟夫人奇道:“不是都擺完了嗎?”

那下人道:“潘小姐帶來的。”

孟夫人眼中閃出欣喜的光芒:“哎呀,寧寧這麼客氣做什麼。”

子昭走過去接,抱過來放到母親身前的茶幾上,輕輕吹了吹纖細花枝,蘭枝款動,根部的泥土覆滿濕潤飽滿的苔蘚,散發一種說不出的清俊氣韻。他雖不懂蘭花,但母親卻是養蘭的高手,宋梅是春蘭四大天王之首,家裏蘭圃中也有兩三株,他一見便認了出來,卻笑道:“青蒜?再長粗點連炒臘肉吃都不行了。”一邊說一邊坐到璟寧身邊,動作甚是親昵,璟寧臉上微微發熱,沒理他。

孟夫人從璟寧身後將手繞過去,拍了下兒子的後腦勺:“胡說八道的小子,起來。”

“我歇一會兒。”

孟夫人正色道:“起來,抱到花房裏去,那裏溫度低,這花受不得熱。”

子昭重又將花抱起,嘴裏卻抱怨著:“忙乎來忙乎去,從早上到現在都沒歇著!”

這話其實是故意說給她聽的,璟寧烏黑的眼睛閃閃地看著他,神態極是溫柔,子昭嘴唇動了動,卻不知該說什麼,默默地把蘭花抱去花房。

“以後不要這麼客氣了。”孟夫人對璟寧道。

璟寧笑道:“洋行有個老經理給大班送禮,是些家具和花草,英國人分了幾盆花給我父親,其中就有這株宋梅,父親又給了我。我家沒人懂得侍候這種嬌貴的花,伯母是行家,我便一直尋思著把它帶過來由您來照顧,還得辛苦伯母了。”

孟夫人含笑點頭:“謝謝你,我很喜歡。”

璟寧凝視孟夫人,見她淡泊嫻媚,秀雅的容顏有一股清幽之氣,恰如蘭花絕俗於凡塵,不自禁道:“伯母,您種蘭花,人也像蘭花。”

孟夫人溫然一笑:“傻孩子,我可當不起。我雖愛蘭草的清淨高雅,但我自己卻是耐不住寂寞的人,既要盛景,更喜歡熱鬧,大俗人一個。”

“您要是大俗人的話,那我就是動物園的小猴子了。”

陳伯將凍水果端來,子昭也回來了,端來一碟剛剛烤好的蛋糕,栗子粉呈旋渦狀輕輕覆在上麵,宛如初雪,四角是連珠花紋的小糖珠。他半蹲在茶幾上,給璟寧和母親一人切了一小塊,自己坐在一邊喝茶。

璟寧記得第一次來的時候,他還是個眼睛骨碌碌亂轉、滿腦子打著鬼主意的淘氣鬼,可現在已經是個高大挺拔、相貌堂堂的男人。時光就是這樣漫漫地流淌而過,她覺得與他相識了很久很久,仿佛前世便認得,對他容貌所有的變化,竟有種熟識的預期。

子瞻在樓上玩陀螺,樓梯間傳來他揮舞小皮鞭的聲音,陀螺在柚木地板上嗡嗡轉著,孟夫人起身道:“我去叫瞻瞻睡覺,你們坐,我也得去睡一會兒,要不晚上沒精神。璟寧,留下吃晚飯啊,你伯伯今晚也回來的。”

璟寧忙站起來,微微一躬身:“伯母好好休息。”

子瞻見母親上樓,將鞭子一扔便往樓下躥:“我還沒吃蛋糕哩!”

“就知道吃,耗子來咬你的嘴!”孟夫人連拖帶抱地把弄走,隻聽得瞻瞻委屈的叫嚷聲不住傳來。

璟寧忍俊不禁,一轉頭,見子昭目不轉睛看著自己。

“你……”

“你……”

“你先說。”

“你先說。”

他們都笑起來。她有點不自在,端起茶杯,假裝喝茶。

他說:“我們去看相片吧。”說著站起來。

“好。”她鬆了口長氣,覺得無比輕鬆,總算能讓這該死的窘勁緩和一下。可四處瞧了瞧,沒有下人,陳伯也不知到哪兒去了,她和他算是單獨在一塊兒呢,這……

他將她從沙發上拉起來:“以前沒見你這麼害羞,扭扭捏捏的,又沒有怪物吃了你。”

火熱的手掌緊緊攥著她的手,她從未與他這麼親近過,隻覺得渾身都發燙,想掙脫,卻又沒有了力氣,隻凶凶地說了一句:“你就是個怪物!”

他哈哈一笑:“你凶起來很好看,知不知道?”

“我不知道!”她瞪著他,卻還是由著他將她拽上了樓。

〔五〕

她警覺地坐在一張椅子上,希望他在身邊,又希望他走開。

空氣是寂靜柔軟的,房間裏沒有冷氣機,窗戶開著,緊貼一片濃蔭,蟬聲如雷,蜻蜓翩飛,也許真的要下雨了,榕樹擺動著枝條,卻沒有風吹來。屋子裏並不算太熱,天花板上的電扇旋轉著,風是從那裏來的吧,她的頭發輕輕飄動,裙角也在動。

以前送給他的小玩意,全都放在這間臥室裏,那幾顆木頭小花生被一個小碟子盛著放置在書桌上,另有一盤碧綠的蓮蓬,她睜大眼睛瞧了瞧,是真的蓮蓬。一隻小小的牛角梳,擱在一個紫檀筆筒的旁邊,璟寧不記得送過他這把梳子,但一眼就認出這小梳子確實是自己以前在循禮門的市集上淘來的,買了三把,高價轉賣給了三個女同學。她想起來了,絕對沒有送給他!便指著梳子道:“你從誰那兒搞來的梳子?”

他正在書桌下的櫃子裏翻找著相簿,沒抬頭。“不告訴你。”抱著一本沉沉的相簿走過來,坐到她身邊。

她故意往旁邊讓了讓,要和他保持距離。

他翻開相簿,指著一張相片道:“你瞧,你小時候眉毛就是很淡!”

她過去一把搶過相簿,不服氣道:“是你眼睛沒長好!”

“你自己看。”

“我口渴了,想喝冰水。蛋糕沒吃完,去給我拿上來。”她頤指氣使地吩咐。

他下去給她拿,上來的時候,見相簿放在椅子上,她人卻站在書桌前,微微俯著身子不知道在做什麼,聽到響動她驚慌轉身,像一隻看到獵人的小動物,大眼睛裏閃動著怯意。

“偷吃蓮子?”他將托盤放在茶幾上,微微一笑。

“沒有!”她瞪了他一眼,手放在身後。

子昭不屑道:“瞧瞧,殼都落桌上了。”

她轉過腦袋過去瞧,子昭突然一伸胳膊,將她手中的相片搶了過去,哈哈一笑:“偷我照片?”

璟寧撲過去奪,子昭一麵躲一麵笑:“我看看。”

“還給我!”璟寧臉漲得通紅,跺腳道,“孟子昭,你要膽敢看了,我一輩子都不理你!一輩子都討厭你!”

子昭撲哧一笑:“才不信呢。”低頭一瞧,卻猛地一怔。是他們在一次勞動課後與老師的合影,她站在他身旁,笑靨如花,柳眉杏眼。她小時候眉毛確實生得淡,像兩縷輕煙,襯著晶瑩的膚色,是很嬌氣的小模樣。但那次他在德英麵前嘲笑過她這一點,她聽到了,記住了,或許也傷心了。剛才自己可能又刺激了她,於是她支開他在相片上做了小小的修改——用鉛筆在眉毛那兒塗了一塗,可惜鉛筆太硬,眉毛是塗黑了,相紙上卻有了兩道深深的溝痕。

“孟子昭,我恨你!”璟寧大窘,語聲裏已帶哭音,見他立在那兒似笑非笑,隻覺得萬分羞辱,轉身就走。他將她拽住:“別走!”

“放開!”

她的眼淚滾了下來,燙到了他的手背,他愈加用力拉著她,手一收,將她擁入懷中,柔聲道:“寧寧,對不起。”

她用力掙紮,掙不脫,便揮著拳頭打他,他任她打了一會兒,不滿道:“把我打跑了,沒人給你畫眉毛了。”

璟寧又是氣又是羞,哭了出來,他生怕被家人聽見,忙伸手捂她的嘴,她張口就咬,他索性先下手為強,吻在她唇上,凶狠地攫取她的溫軟與芬芳。她完全沒有料到會發展成這樣,整個人都軟了,眼睛瞪得溜圓。他摟得那麼緊,讓她骨骼都發疼,所有的淚水都似乎被這一吻給逼了回去,而他愈發用力,無盡纏綿,這樣的甜蜜,他念了太久期盼了太久,怎可能輕易放過。

他把她的臉壓得低下去,裹住她稚氣的嘴唇,描摹那美好的曲線,她覺得自己整個人都被他吸了過去,簡直心驚肉跳,卻又不知不覺摟住他的脖子,將顫抖的手指放入他的頭發中。他歎息了一聲,滾燙的唇移到她光潔如玉的麵頰上、覆蓋在那雙可愛的眉毛上,然後再次蓋住她的櫻唇,貪婪地酣嚐。

“我是認真的,”過了許久,他在她耳邊輕聲說,灼熱的呼吸燙著她的臉頰,“我要給你畫眉毛,畫一輩子。”

她呆住。

他突然放開了她,單膝跪下,帶著她從未在他臉上看到過的鄭重表情:“我愛你,潘璟寧,從小到大我一直都愛著你。你願不願意嫁給我?”

“可是……你,你……”她臉頰滾燙,忽然恨恨地說,“你總惹我生氣!討厭鬼!”

他不耐煩地翻了個白眼,露出她熟悉的、曾經很討厭如今看來卻很可愛的笑:“你不是挺喜歡我惹你生氣的嗎?”

“你這討厭……”

沒說完,因為他手一伸,讓她再次摔到他懷中:“反正我管不了那麼多,你再討厭也隻得嫁我。”

她忽然在他頸側狠咬一口以示報複,他擰了擰她纖細的腰,恨聲道:“壞小妞兒!”她假意掙了兩下,卻最終將滾燙的臉蛋兒埋入他懷中。

“喂,你還沒說願不願意呢?說啊,快說啊!”他不依不饒。

她仰麵看著他,眉眼彎成了月牙:“願意。”

他忽然吐出一口長氣,不知為何眼睛一熱,竟有了流淚的衝動,連忙將她的頭摁往胸前不讓她看見,緊緊擁抱著她,聽到兩顆心怦怦跳著,如有共振。她本來就有褶皺的紗裙因擁抱變得更皺了,她屢次伸手將裙子拉好,他卻抓住她的手不讓她亂動,因而她便乖乖不動了,溫順地伏在他懷裏。

噗,噗噗……

一隻小皮球滾了過來。

他們縮在地板上,靠在床邊蜷坐著,那隻皮球滾到了子昭的腳邊。

子昭抬頭,見子瞻張著嘴站在門口,漆黑的大眼睛呆呆地看著他們。

子昭惡狠狠地指了指外頭,子瞻恍然大悟地點了點頭,一步步退了出去,給他們把門帶上了。

“什麼聲音?”她嬌聲輕問。

“風把門吹來關上了。”他飛快撿起皮球,將它塞到枕頭下。

“胡說。”她額頭已經有了汗,略掙開了一點,探著脖子看了看窗外,他的唇卻落在她的後頸。

“別這樣。”她簡直招架不住,試圖站起,他卻收緊了懷抱,手指狡猾地撩開她輕柔的裙裾,火熱的手掌貼在她的腿上,慢慢往上,到了她赤裸滑膩的腰間,她推了推他,他的另一隻手卻撩開了她本來就不高的領口,俯下頭,吻她蟬翼一般舒展的鎖骨和光滑如綢的肩膀,她的身體像一朵溫熱的花,瑩潤潔白,金色項鏈下是豐盈的溝壑,子昭喉結滾動,似有一條蛇纏住了意誌並最終將它纏碎,他抬起手,不耐煩地將她裙子的領子往下一掀。

璟寧目眩耳鳴,顫聲道:“孟子昭,你敢……不尊重我……”

如遭了一記悶棍,他的動作艱難停下,像個做錯了事的孩子一樣,移開幾寸,抬起臉,用懺悔的眼神可憐兮兮看著她。她顫抖著整理衣裙,他伸手幫她,輕聲說:“對不起……我沒忍住。”

她一聲不吭,咬著紅紅的嘴唇,他的指腹滑過她緋紅的臉頰和濕潤的眼眶,心中充溢著愛憐和愧疚:“以後再不會這麼混賬了,寧寧,別生氣。”

她抽了抽鼻子:“我要回家去。”

“說了在我家吃晚飯的。”

“就是要回家!”她站了起來,發現裙子皺得不像話,讓人看見怎麼想,羞窘不已,耳根子都紅了。他隻好說:“我送你回去。”

“嗯。”

“送你一樣東西。”他在枕頭下翻了翻,皮球滾了出來。這不是子瞻的皮球嗎?怎麼會在他枕頭下?她大惑不解。

他掏出一個小盒子遞給了她:“買了有一陣子了。”

一道幽藍躍入她眼中。那是一顆藍寶石,不是很大,約四克拉大小,像極了翠雀花的顏色,明亮的深藍,似碧藍的海水在海天相接之處漸變了顏色,清澈幽渺。

“這是矢車菊的顏色,我想你也許會喜歡這種純粹的藍,不摻一點雜質的純潔顏色。”

“Cornflower。”她輕聲說,“我在童話書裏讀到過,但是從來沒有見過。”

“形狀像一種小小的絨球菊,但是是藍色的,我學校的花園裏就種著一大片,開花的時候,藍得就像眼前出現了一片碧海。德國人好像很喜歡這種花。”

她無比向往地歎息了一聲。

“不知道你手指的尺寸,所以沒有辦法做戒指,你先收著,這兩天我會跟父母商量,定好了日子就去你家提親。然後我們一起去珠寶店訂做戒指,你說好不好?”他將她垂在額頭上的一綹頭發往後順了順,溫柔地問。

那種歌聲悠揚的小鳥又在唱歌了,璟寧微微偏著腦袋,似在聽,又似沉浸在一種美好的遐思裏。

子昭微笑著等她回答。

她的大眼睛一眨一眨的:“好吧。”

他一把將她橫抱起來,她大驚失色,抓住他的肩膀:“你要幹什麼!”

“抱你下樓!哈哈。”

“放我下來,壞蛋。讓人看到多不好。”

“怕什麼,以後他們都是你的家人。”他不管不顧,抱著她走過去,打開門,再走出了房間。

璟寧渾身都在顫,嚇得臉都白了,但等到了外頭,卻一個傭人也沒見著,子瞻和孟夫人也不在外頭,便略放心了一點,惡狠狠地道:“孟子昭,你今天很過分,我記下賬了。”

“少來,你還欠我萬兒八千呢。”

“討厭,真是的,求你了,寶貝,放我下來。”她隻有求饒了。

他被這一聲寶貝叫酥了,果然將她放了下來,攜著她的手,一邊走一邊道:“寧寧,你喜歡我哪一點?”

“不知道。”她直率地說,“你呢?”

“其實我也不知道。但我很小的時候就曾有個奇怪的念頭……”

她好奇地瞅著他,等著下文。

子昭很認真地道:“有一次在學校,我很困,突然想要是在家裏就好了,這邊是書桌,旁邊就是床,困了就睡一覺。”

“討厭鬼,這和我有什麼關係!”

“你聽我說完嘛。我那時候想,要是潘璟寧這個小丫頭跟我一起睡午覺該多好啊,我把手放在她的小肩膀上,摸她的頭發。多好。”

她捶了他一下:“小流氓!原來你那時候就很流氓了。”

“累的時候能睡一覺,身邊有愛的人,這不是最幸福的事情嗎?”他凝視著她,臉上是再認真不過的表情。

她唇際微笑甜甜,以作回應。

當這對小情侶走出院子的時候,二樓一間臥室門輕輕推開了,一個小腦袋探出來瞅了瞅。

“媽媽,哥哥姐姐走了。”子瞻向母親彙報。

孟夫人不慌不忙地送了一小塊蛋糕在嘴裏,眯著眼睛品了品,向兒子招招手:“你嘴邊上有奶油,媽媽給你擦擦。”

子瞻過去,好奇地問:“璟寧姐姐是不是很快就會給我生個小外甥了?我可以當舅舅啦?”

“沒那麼快。”

“可我看到哥哥親她的嘴啦,咦呃,親得好用力的樣子,璟寧姐姐都縮成一團啦。有一次我問哥哥,我是怎麼來的,哥哥說爹爹和媽媽親了嘴,然後我就生出來了。媽媽,難道不是這樣嗎?”

孟夫人噗的一聲被一口蛋糕嗆住,直咳得滿頭大汗,狠狠敲了敲瞻瞻的小腦瓜,恨聲道:“聽你哥哥瞎胡說!小小年紀,腦子裏都想些什麼!以後再說這樣的流氓話,瞧我不打爛你屁股。快,把你的陀螺上交,不許玩了!”

子瞻無比委屈地看著母親,往後退了兩步。

孟夫人喝了一口水,潤了潤嗓子:“不過呀,瞻瞻,你哥哥討老婆的本事,以後要好好跟他學。子昭這小子,嗯,真是利落啊。”

子瞻茫然地點了點頭。

雲升見子昭和璟寧一起進來,一時沒反應過來,但很快就露出歡迎的笑意。

“孟少爺,真是稀客啊。”他從子昭手中接過璟寧的手提包,又意味深長地道,“我家少爺剛回來,您進來坐坐。”

璟寧忙向起居室的方向瞟了一眼,不知為什麼竟有點畏懼,對子昭道:“要不你先回家吧。”

子昭有點不高興:“我見不得人啊?”

雲升不由看了子昭一眼。子昭見璟寧僵僵的,知她不好意思,便道:“那我先走了,過兩天再來。”

璟寧脈脈地看著他,點了點頭。子昭溫柔一笑,轉身離去。

璟寧躡手躡腳朝樓上走,上了七八步台階,聽到身後的腳步聲,立刻扶著欄杆,竟沒敢再往上動一步。

銀川上著台階,步履一如既往從容,走到她身邊,他定住了腳步,淡淡笑了笑:“怎麼不上去了?”

她便往上繼續走,忽然胳膊一疼,是他抓住了她。

壞事了。

他的手是冰涼的,他看著她,帶著一種令她費解的表情,目光是那樣的深,就好像要將她吞沒一般。然後他放開了她,麵無表情地上樓了。

璟寧逃命似的奔回自己房間,手忙腳亂將皺巴巴的裙子脫了,滿心流竄一種說不出的別扭,摘項鏈的時候她看到從脖子到胸口有幾塊淺紅色的痕跡,不由得目瞪口呆。

“大哥哥肯定看到了。”她羞赧地想,“真是丟人。”

但他總歸會知道的。家裏所有的人,全都會知道她和子昭的關係。她已經不小了,會結婚生子,會和所有的女人一樣擁有自己的家庭。

“看到就看到了吧。”

索性將心一橫。

對他的畏懼是出於敬愛,但如果自己能幸福,大哥一定也會為她高興。適才的慌張是因為自己的隱私被敬畏的親人看到,難免羞窘,恐懼一旦退去,喜悅便重新占了上風。

她怔怔立在浴室的鏡前看著肌膚上的印記,被愛人的吻點燃的熱,尚留餘溫。

汗,像蛇一樣在皮膚上滑行,窗簾間隙透出的日光,折射在書桌的一盞琉璃台燈上,光線瑰麗詭異。他麵上覆上了一層半透明的陰影。

房間光線昏暗,因為會西曬,所以他吩咐傭人一到下午便將窗簾全部拉上。屋子裏又悶又熱,他隻站了一會兒,衣服就被汗水濕透。

那條裙子,是他送給她的,那根項鏈,也是他一筆一畫畫的圖樣。

銀川摁了下胸口,那裏有一點輕微的刺痛,像紮進了一根細弱的魚骨,他借著微光走到窗前,唰的一聲拉開了窗簾,濃重的雨雲正在天空吞吐積聚。

他嗅到風暴的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