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弄(1 / 2)

“那句話不可能是風說的!我也不希望是風說的!”究竟是誰在向她表白?她不知道。

冬天一個晴朗的中午,大地凍得咯吱作響。娜堅卡(1)挽著我的胳膊,站在高山上。她的兩鬢鬈發和上唇茸毛覆著一層銀霜,腳蹬一雙小套靴。麵前是一道光滑的斜坡,就像一麵鏡子,反射著陽光。旁邊有個小雪橇,上麵蒙著猩紅色的呢子套。

“我們滑雪橇吧,娜傑日達·彼得羅夫娜!”我央求道,“就一次,我保證,肯定沒事,不會受傷的。”

但是娜堅卡很害怕,在她看來,冰山腳下就是萬丈深淵。我示意她坐上雪橇,她屏住呼吸,往下一看,早已魂飛魄散。要是她真冒險坐著雪橇衝到山腳下,又會怎樣呢?說不定她會嚇死,會發瘋。

“我求您啦!不用怕,要知道,您這是膽小懦弱的表現!”

娜堅卡最後答應了。不過看得出來,那可是冒著生命危險才答應的。我扶著娜堅卡坐上了雪橇,她麵色蒼白、渾身發抖。我伸出一隻胳膊摟住她,然後一起衝下懸崖。

雪橇像子彈一樣飛出去。風咆哮著,像無數支利箭射在臉上,在耳邊呼嘯,撕扯著我們,似乎要擰斷我們的脖子,讓人無法呼吸。仿佛一個魔鬼在怒吼,伸出爪子,把我們拖入十八層地獄。周圍就像一條飛奔的飄帶,再過一會兒,我們似乎就要粉身碎骨了。

“我愛你,娜佳(2)!”我低聲說道。

雪橇開始減速,風的咆哮聲和滑木的沙沙聲再也沒有那麼可怕了,我們的呼吸也沒有那麼困難了。終於滑到了山腳下。娜堅卡已經半死不活,臉色蒼白,還沒有透過氣。我扶著她站起來。

“我再也不坐雪橇了,不管什麼理由,”她睜大眼睛,充滿恐懼地看著我,“說什麼也不幹了,嚇死人了。”

過了一會兒,她回過神來,打量著我,滿臉困惑:那句話是我說的嗎?還是一陣急風驟雨,是否是她一時聽錯了呢?

而我,卻站在她旁邊,一邊抽煙,一邊盯著自己的手套,目不轉睛。

她挽著我的胳膊,一起在冰山附近溜達了很久。顯然,這個謎團讓她心神不寧……那句話究竟說了沒有?說了還是沒說?這事關她的自尊、榮譽和人生,世界上再也沒有比這更重要的了。娜堅卡一直看著我,眼神犀利,急切而憂鬱。她漫不經心地回答我,看看我還會不會說那句話。那張可愛的臉啊,真是寫滿了陰晴圓缺。我看得出,她的內心在掙紮,想要說什麼,想問一問,卻說不出口。她很尷尬,內心的喜悅既讓她恐懼,又讓她煩惱。

“您猜……”她說著,卻沒有看我。

“嗯?”我問道。

“再來一次吧。”

我們沿著階梯,又爬到山頂。娜堅卡坐上雪橇,麵色蒼白、渾身發抖。我們又衝下來,風咆哮著,滑木沙沙作響。在雪橇衝得最快,四周最嘈雜的時候,我又低聲說道:

“我愛你,娜佳!”

雪橇停穩後,娜堅卡猛地望了一下剛剛滑下來的山坡,然後又長時間地看著我,傾聽我漫不經心、毫無激情的話語。她弱小的身軀,每個細胞,甚至她的皮手籠和風帽都很迷茫。她滿臉困惑:“這是怎麼回事?是誰說了那句話?是他嗎?還是我聽錯了?”

她半信半疑,焦慮不安,失去了全部耐心。

“我們要不回家吧?”我問道。

可憐的女孩並不回答我的問題,皺著眉頭,快要流淚。

“可是我……我喜歡滑雪橇,”她紅著臉說,“要不,再來一次?”

她“喜歡”滑雪橇。話雖如此,但是一坐上雪橇,她又和前兩次一樣,麵色蒼白、渾身發抖,嚇得透不過氣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