牽著兒子在街上走。兒子要買奧特曼，是那種充電的，一按電鈕，就昂首挺胸奔跑起來，還發出金戈鐵馬的呐喊廝殺聲。
這種玩具要20多元錢，相當於我們家一周的菜錢。
兒子想買這種玩具已經很久了。
兒子從幼兒園捧回一張乖娃娃獎狀。5歲的兒子很牛氣，昂首挺胸，命令我說，說話要算話，不然就不是乖娃娃。
我答應過兒子，他在幼兒園評上乖娃娃，我一定給他買奧特曼，並且是充電那種。
我很遲疑，我的錢口袋很幹癟。
妻說，娃兒騙不得！你騙他，他肯定騙你。
我趕忙牽著兒子往商店走。
一隻手拉住了我，接著是一雙祈求的眼睛。他的衣服很破爛，膝蓋上露著兩個大洞，一隻袖管空蕩蕩地飄蕩著。
兒子趕緊往我身後躲。
他說他是古藺鄉下到瀘州打工的，家中老母親死了，要回去，錢被小偷摸光了，回不去了。
他說求求我，能不能給他30元車費。
這種把戲我在報紙上看得多。我怎麼會上當受騙？我無動於衷。
他說大哥你行行好，救苦救難的觀音菩薩保佑你和你的乖兒子。大哥，求求你，我給你下跪了。說著，他就要跟我下跪。
我說你下跪我也不給你錢。你這種把戲我見得多。
兒子說，爸爸，叔叔可憐。兒子的眼裏全是憐憫。
我說，兒子，他是裝的。
兒子說，不，爸爸，他的眼睛裏有眼淚。
我的心像被什麼撞了一下。他的眼睛裏的確有眼淚。兒子看到了。
他一下躥上來，衝兒子堆滿一臉的祈求和討好，說，小弟弟，行行好，給叔叔一點車費，叔叔想回家。
兒子抬起眼睛望我。兒子的眼睛有些濕。我知道兒子想什麼。
我趕緊牽起兒子，說，兒子，快走，我們買奧特曼。
他突然“撲通”一聲給兒子跪下了，說，小弟弟，求求你給我一點點車費吧！
兒子嚇得趕緊往我身後躲。慌亂中的兒子仍然向我表達著祈求，爸爸，給叔叔一點錢嘛！
我有很多很多的話想說。我隻說，兒子，不買奧特曼了？我的口袋裏隻有30元人民幣。
兒子斬釘截鐵地說，爸爸，不買奧特曼了，給叔叔錢！
我能夠把兒子從他娘胎裏帶來的那點善良撕碎嗎？
我爽爽快快地給了他25元錢。
第二天，我領了一筆稿費，我決定給兒子補買一個奧特曼。正走著，我看見了一隻手和一雙祈求的眼睛。
是他。
你怎麼還不回家？我說。我實在憋得難受，我給他的錢完全夠車費了。
找碗飯吃！找碗飯吃！他也認出了我，勉強擠了一個笑。
我能說什麼呢？
我什麼也不能說。我隻是祈求兒子，永遠不要再見到他。
曾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