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北人老張,抹灰手藝十分好,因為有此手藝,老張離開了家鄉,加入到了滔滔外出打工的農民工隊伍。老張原被呼作抹灰匠,或泥瓦匠,因為成了民工,便被叫作抹灰工了。抹灰工在老張聽來,怎麼聽也沒有抹灰匠和泥瓦匠聽著順耳,雖然工匠本身就是一家。走在外出務工的民工隊伍中,聽著抹灰工的呼叫聲,心裏總覺得低人一等。

哈爾濱那邊一個老鄉傳來消息說,抹灰工每日工錢一百塊了,速來。這消息著實令人振奮,老張便和一夥抹灰工迅速北上,直奔冰城哈爾濱。到了哈爾濱,找到老鄉,老鄉不是抹灰工,是個小工頭,把他們領到一個正在建設的體育場館,揮手一指偌大的場館說:“半個月完工,每天一百塊。”老張和其他抹灰工的臉色就有些白,顫顫地說:“工錢倒是不低,隻是時間怕不夠。”老鄉工頭笑笑說:“那好,工錢往下減,加人。”老張他們立刻掏出背著的家什,急急撲進場館。

收工吃飯時,老張他們已是腰酸手痛,但一想每天一百塊的工錢,似乎酸痛減輕了不少。老鄉工頭把老張他們領到簡易的飯堂,飯端上來,一海盆麵條。老張他們便有些呆,望著麵條怔怔的。老鄉工頭望望他們,有些不高興地說:“發什麼怔?不餓呀?這不是咱們老家湖北,這是東北,米飯等回老家再吃吧!”

老張他們便緩緩地拿起碗筷,慢慢挑了麵條,散開去,慢慢地吃起來,看得出來,都是極難下咽的。

一連幾天,不是麵條就是饅頭。老張他們受不住了,要知道,在老家早中晚一天三餐他們都是要吃米飯的呀。老張他們便去找老鄉工頭,老鄉工頭並不和他們在一起吃飯的。找到老鄉工頭時,老鄉工頭正在小飯館裏喝酒,桌子上有菜,還有一大碗白白的米飯。老張他們看看米飯,咽了一口口水說:“不吃米飯,沒力氣的,這活兒都幹不動了。”

老鄉工頭望望老張他們,歎了一聲說:“吃什麼不是我說了算,是大工頭安排的。”目光一掃桌麵又說:“瞧我這挺滋潤的是不?這是我自己掏腰包的,你們想滋潤,也自個兒掏腰包吧!”

老張他們就後退了一步,下意識地按了下腰包。這飯菜他們不是吃不起,是不能吃,吃了,心裏就覺得對不住家裏翹首盼望的老婆孩子,哪裏還能滋潤啊!老張說:“那您跟大工頭說說,給我們吃米飯吧!”其他抹灰工也忙附和。

老鄉工頭搖搖頭,苦笑說:“沒用,你們這麼多人,吃米飯就超預算了!”

老張望望其他抹灰工說:“那咱們還是別幹了,回去收拾家什走吧!”說著就往出走。

老鄉工頭冷笑一聲說:“這工錢可不是哪兒都有的。”跟著往外走的抹灰工們就站住了。老張也站住了,望望抹灰工們,歎了一口氣。

工期短,活兒多,想吃米飯又吃不到,肚子裏有怨氣的抹灰工們便玩起了心眼,鋪地磚時,也不嚴格按工藝來,許多地磚鋪上去,表麵看不出什麼,其實下麵許多地方是空的。老張見了,便說:“不要這樣搞,這樣不好。”

抹灰工們說:“什麼好不好的,錢拿到手咱們就走人了,這又看不出來的。”

老張說:“不鋪實,要踩裂的,說不準還有外國人來這體育場比賽的呢!”

抹灰工們便笑起來,對老張說:“還挺注意國際影響的呢!什麼外國人中國人的,咱就認錢的。”

老張嘴動動,沒說什麼。

第二天老鄉工頭來了,麵色沉沉的,手裏拎著一截鋼筋。抹灰工們見了,心裏便慌了。老鄉工頭過來,把手裏的鋼筋一揮說:“還用我檢驗嗎?”

抹灰工們低低地說道:“不用,不用。”忙去把鋪得不實的地磚起下來,重鋪。老鄉工頭哼了一聲,轉身走了。

老鄉工頭一走,抹灰工們便罵罵咧咧地說:“誰他媽的告狀去了?他一個外行,怎麼懂得用鋼筋來滾地磚檢驗的?”

傍晚,老鄉工頭把老張單獨叫到了小飯館。老鄉工頭感激不盡地對老張說道:“謝謝你,老張,要不是你告訴我,我的損失可就大了,這日後地磚壞了,我還能弄到工程嗎!老張,我多給你加工錢。”

老張望著桌子上的酒菜和兩大碗米飯,深深地咽了一口唾沫說:“不用給我加工錢的,還是給我們吃米飯吧……”

喬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