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貴相知
去山西安邑城看望我的小弟弟,其意義非同小可。原因是春節時,我奶奶和我父親曾與我舅父之間發生了一次口水戰。其中一個話題,就是我舅父把我小弟賣給了人家。那年逃難中,母亡弟散在安邑,我爺爺奶奶很傷心,為此而同我外祖父母生了一場氣,結果爺爺因病早逝,外祖父也染病身亡。多少年來,我祖母與家父常為小弟而落淚。然而,我在舅家卻遭到了不好的對待,自然引起了長輩之間的“新仇舊恨”。
在這裏,我想講個法律常識問題。我同我舅父之間是一種親戚關係。法律告訴我們:撫養親戚的孩子,是雙方自願的供養關係,撫養人與被撫養人之間原有的人身關係並沒有發生改變,雙方不產生父母與子女之間的權利與義務,不存在法律上的爭議,可以隨時解除關係。
收養是指沒有子女的老人,收養了別人家的孩子。這是一種法律行為,孩子的人身關係發生了改變,雙方形成了父母與子女關係,有了權利和義務,孩子與親生父母的關係自動消除了。孩子隻對收養父母盡義務,成了收養人的子女。我小弟就屬於這種情況。
為了安撫老人,我決定去一趟山西安邑城。我正好休學在家,去把小弟家的現實情況了解一下,給長輩們一個交待,也算是盡一點孝心吧。多年以來,我父親托了不少人打聽,也讓帶去了不少信件,但是卻沒有見到回音。老人心裏很壓抑。從法律上講,人家家裏沒有孩子,這是合法的收養關係,小弟已經屬於人家的孩子了,與我們家裏沒有法律上的關係了。人家不願意交往是合法的,應該理解。我是冒著風險去的,但又是抱著極大的善意去看望小弟的,沒有歪意。想必,小弟老人會通情達理的。我一定尊重老人的意見,不給家裏添麻煩,旦願順利,一卻隨緣吧!
從風陵渡下了船,我們又走了好長一段路程,才到了火車站。當晚就坐上一趟慢車來到了安邑車站。這時候的天色已經放亮了。出了火車站,根據當地人的指引,我經由農田小路,穿過一片片盛開著金黃色油菜花的農田,很快進入了安邑城。城裏隻有一條長長的街道。家人說過,老人姓楊,有名的楊鐵匠,大人孩子都知道。家門口有一個跨街牌樓。果不其然非常好找。來到小弟弟家裏,首先看到的就是兩位麵善忠厚的老人,我說明了來意,老人很客氣,讓我一同吃早飯。我與小弟陪兩位長輩圍桌而坐,邊吃邊聊。老人問話十分真誠、和氣,屬於實在的純樸鄉民。老人說他一輩都是以打鐵為生,從來沒有換過手藝。吃飯中,小弟默不作聲,不慌不忙地吃著。我同楊先生一家人,輕鬆愉快地吃了一頓飯。由於我胸前戴著鄭州大學的校徽,老人對我也很信任。弟媳婦剛生過孩子,住在套院裏。早飯後,楊先生上班前,吩咐我去休息。說實在話,真的困極了,一天一夜的路途勞累,真想睡個安穩覺。正當我沉睡的時候,小弟的母親總要把我推醒。實際上是讓我離開,說什麼,兒媳婦很生氣,跑回娘家去了。我一聽,事情不好了,給人家帶來矛盾了。覺得對不起人家。於是強打著精神,坐了起來。告別了楊先生家,沿著剛來時的小路回到安邑火車站。打算在車站過個夜,好好睡個長覺。
直到次日早晨,我才清醒過來,清點一下身上的錢數,不太多了,返鄉的路程還遠著哩,隻能節省著花,因而決定沿著火車道徒步前進,反正迷不了路。我白天走路,晚上就躺在車站的椅子上休息。連續走了兩天多,來到了侯馬車站,往東去的火車從這裏發車,終點是大礦區的垣曲車站。由垣曲往東就是去濟源的方向了。但是不通公路,因為全都是大山,不好修公路。心裏想:既然是唯一的道路,那麼濟源老鄉肯定是不會少的。
來到了垣曲車站,下來火車的人,全都往山下的礦區走去了,沒有人往東走,我的心裏就“咯噔”了一下,全身打了個冷戰。往東一望,是一條荒涼的人行小道,蒿草掩路。天正下著綿綿細雨,到處濕露露的。遠看是山巒起伏……正當我一躊莫展的時候,突然從身後閃出來一位年長者,大約五十來歲。他問:“你去哪兒?”我回答:“我回濟源去。”他說:“你跟著我一道走吧!”這麼兩句對話,我心裏突然熱乎乎的。下意識地跟在他後邊,就直往前走了。啊,真是太幸運了!這真是一位天外來的貴人!此時此刻,居然有一位同路老鄉,這是天意。幾十年來,每當回想起當年的那段經曆及那一時刻的“淒涼”心境,總是控製不住暗然淚下。對貴人的閃電式出現激動不已。這是我人生中的最大貴人!我常想:可能是蒼天特意安排的!一路上,長者從不問話,我也不敢說什麼,類似軍人夜間執行任務時的寧靜一樣凝神。我總覺得這件事情很蹊蹺:我在火車站苦盼同鄉同路人的那幾分鍾時間裏,回頭看看車廂四周空空的,並沒有一個人呀?當時我的頭真的是大了,確有“身陷絕境”的感覺。我還真想再留在火車站等一天,什麼時候遇到回濟源的老鄉時,我才會離開垣曲車站。無疑,這位神奇貴人的出現,太讓我感到意外了。這是我絕壁逢生的時刻!當時勿庸置疑的是抓緊走路,因為:一是天在不停地下著小雨,怕影響路上的安全;二是由於下雨,擔心山西與濟源交界處那條山河暴漲;三是在天黑前必須過去河,免得夜晚山河暴漲,那後果就嚴重了。因此,一路上我們師徒二人在緊緊張張地趕路,兩人一句話都不說。長者也沒問我是什麼村子的?也沒問來山西幹什麼的?自然我是不敢問長者了。貴人在身邊,自然要恭謙萬分了!這條道路,長者很熟悉,走的全是山間小路或穿插山村路邊的近道。翻過了幾道山坎,跨過了幾個溝坎。盡管途中很勞累,我二人隻能在樹蔭地方稍微躺幾分鍾歇歇腳。總算趕在天色漸暗的時刻,跌跌蹱蹱地來到了“嗡嗡”作響的兩省交界河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