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班鈴響,李斌良換上便衣,和古澤安一起向外走去。李斌良邊走邊問誰跟古澤安一起來的,古澤安說他隻帶個司機,司機就讓他自己找地方吃吧。走出辦公樓後,古澤安問怎麼走,李斌良有點兒為難:開警車去當然不好,可是,臨時抓一輛沒有警用牌照的轎車又不湊手,打出租車吧,又覺得輕慢了古澤安。正在為難,大門外傳來喇叭聲,一輛“瑪莎總裁”出現在視野,這不是自己上任時碰到的那輛車嗎?車停到李斌良和古澤安身邊,車門開了,跳下來的是馬鐵,他親熱地同李斌良和古澤安打招呼,更出人意料的是,後邊的車門打開,一個五短身材的男子跳下來,正是嶽強發。他居然親自來接自己和古廳長了。
“李局、古廳,快,上車吧,上車!”
李斌良注意到,一些民警的目光向這邊看過來,他頓時感到十分的難堪和尷尬,急忙上車,堅決讓古澤安上前排,自己鑽進後排。
“瑪莎總裁”緩緩啟動,向公安局大院外駛去。李斌良從車窗看到,兩個本局的中層幹部正在指點著車說著什麼,他意識到,自己上了嶽強發車的消息會很快傳遍全局,傳遍碧山。可是,他已經無法改變這種現實。
“李局長,不容易呀!”嶽強發感慨的聲音讓李斌良把目光從窗外收回,扭過頭,看到了嶽強發在對自己笑著。“李局長,我一點兒都不撒謊,凡是到碧山任職的處級以上幹部,我說的是正處級以上的,沒有不到強煤公司來拜碼頭的,隻有你例外呀!”
既像調侃,又像不滿,同時也含有說不清的意味。按照李斌良的脾氣,本該給予強烈反駁,可是,他意識到還不到時候,就裝作沒聽明白:“我來了之後,沒一天輕鬆的時候,連市委的幾個常委都沒見過幾回麵。”
“李局,你把我跟幾個市委常委比?他們算什麼,讓我請他們吃飯,還得等。李局,謝謝你給我這個麵子啊!”
這明顯的是不滿了。李斌良急忙說:“哪裏,嶽總,應該謝你才是,確實,你的名聲別說幾個常委,就是書記市長的名聲也沒法比呀。我沒來之前,就聽說過您的名聲,我所以遲遲沒上門兒,也是唯恐巴結不上您哪!”
李斌良很滿意自己的回答,裏邊含有反諷,可是又不明顯,讓你感覺得到說不出什麼來。這話有了效果,嶽強發急忙說:“李局,你這話說哪兒去了?我有點臭錢不假,可是,我從沒忘本,更沒把自己當回事,沒有朋友,多少錢也沒用。李局,你還是不了解我呀,其實,我是個苦出身,也不怕你笑話,老爹是放羊的。我高中念了幾天,就不念了,為啥,家裏窮得揭不開鍋了,我已經十七八了,這書我還能念得下去嗎?我得活下去,得奔自己的前程啊。跟你說吧,我下過煤窯,拉過平車,當過修理工,多少攢了點兒小錢,又東借西挪,成立了一個運輸隊,算是挖了第一桶金。再隨後,進入了煤礦業,開始,也跟別人一樣,開小煤窯……對,不瞞你說,我也私開亂采過,不過仗著交了些朋友,沒有受過大的罰,算是挺過來了,後來,煤礦慢慢開大了,開多了……”
李斌良聽著嶽強發的話,想起自己一個時期以來,聽到有關他的各種劣跡的傳言,心中暗說:“你他媽的怎麼把煤礦開大的,開多的?還不都是巧取豪奪嗎?在這個過程中,你害過多少人?沾過多少人的血?總有一天,我要你付出代價。”
嶽強發繼續沉浸在自己的講述中:“說起來,我能走到今天這一步,實在不容易呀,我總結過,最重要的一條是,我交了一群好朋友,沒有這些好朋友的幫忙,就沒有我嶽強發的今天,所以,在我嶽強發的心目中,朋友最重要。對,這些朋友中,很多都是戴著烏紗帽的,啊,也有不少像您似的,戴著大蓋帽,正是有你們這樣眾多朋友的支持,才有我的今天。”
嶽強發說者無意,李斌良卻聽得有心,暗想:是啊,你說得對,你能走到今天,全靠腐敗分子們的保護,但是,想把我拉到你的隊伍,你看錯人了!
“所以,我特別重視交朋友,更願意和你們警界的人交朋友。不信你問古廳長,我們是多少年的朋友了?”
古澤安笑嗬嗬地說:“那是那是,別說已經處多少年了,一天是朋友,就一輩子是朋友,我們這輩子都綁到一起了。”
話說得真赤裸,古廳長,你說的是真話嗎?你想過結局嗎?現在可是十八大以後了,大概,你們是想同歸於盡吧!
“李局長,我的意思你聽明白了吧,你來碧山後,哪怕是給我打個電話,我心裏也痛快,隻要你看得起我,我絕對把你當朋友,哪存在誰巴結誰呀?難道,今天,是我巴結你嗎?”
“不是不是,嶽總,今天您請我,我是受寵若驚,真的受寵若驚……”
好不容易,李斌良敷衍得車停下來。嶽強發說:“李局,公司到了,請吧!”
李斌良下車,首先看到一個女人,三十出頭年紀,麵龐白皙,一襲白色衣褲,麵龐上掛著親切的笑容,迎接著李斌良。這是李斌良在碧山見過的除謝蕊之外的第二個麵龐較白的女人,對,她的眉眼有幾分似曾相識……
嶽強發介紹:“李局,這是我們強煤集團的宋總。”
女人笑言:“副總。我是嶽總的助手。”
“宋總,您好!”
“您好,李局!”
李斌良和女人握手時,心中暗自稱奇,看上去頂多三十出頭,何以成為強煤集團的副總,和嶽強發又是什麼關係?
“李局,請吧!”
宋總手向前示意了一下,這時李斌良看到兩個年輕的姑娘,都穿著淺色衣服,麵孔白皙。再向前看,是兩個身材高大勻稱的男青年,看上去敏捷矯健,英氣勃勃。這四人皆恭敬地向他躬身施禮。
嶽強發說:“他們都是我們集團的員工,啊,都不是當地人。李局,請吧!”
李斌良仍然沒有邁步,而是抬起頭,看向強煤集團的辦公樓。李斌良一直沒來過這裏。他想象著強煤集團的大樓應該豪華氣派,可是現在看去卻有些失望,在碧山市,這也就是一幢中上檔次的寫字樓,而且不是很高大,看上去已經建了一些年頭。
嶽強發介紹說:“這已經不是我們集團總部了,總部早挪到荊都了,正在考慮遷到北京。這裏隻能算是一個老根據地吧。不過,人不能忘本,我在這兒還保留著辦公室,有空就回來住些日子,進辦公室坐一坐。李局,進去吧!”
李斌良向樓內走去。這時,二女二男再次向李斌良和古澤安鞠躬,嘴上說著標準的普通話:“古廳長好,李局長好!”
嶽強發說:“看那小夥子是我花高價從哈爾濱雇的,咱們碧山人挑不出這樣的,太土氣,帶出去丟份兒。”
這麼說,這兩個人是嶽強發的隨身侍衛或者保鏢了。
“小姑娘也是我從北京和杭州雇的。”
李斌良無語。
走上二樓,李斌良和古澤安隨著嶽強發、宋總順著一道走廊向前走去,走到一個辦公室門口停下來,門楣上是鑲金的標牌,上有醒目的“董事長總經理室”字樣。嶽強發上前打開一道厚重的木門:“李局,請!”
從出發到現在,嶽強發和宋總一直在招呼著李斌良,卻不理副廳長古澤安,這讓李斌良有些不安。可是,古澤安卻滿不在乎的樣子。李斌良很快明白了,他們之間,已經到了“不見外”的地步,現在,自己是他們聯合請來的貴客,所以,他們要以自己為中心。想到這些,李斌良也就泰然了。他要看一看,這個晚上的戲如何演下去。
李斌良走進嶽強發的辦公室,邁進第一步就覺得受到了一點兒震撼。因為,他首先看到的是一個非常寬闊的辦公室……不,說辦公室已經不太合適,在屋子深處,放著看上去沉重而又碩大的老板台,和一個同樣厚重的老板轉椅。後邊是一排實木製作的辦公木櫃,看上去同樣厚重,引人注目的是,櫃子的門上,都鑲嵌著金黃色的金屬拉手,看上去同樣沉甸甸的。
古澤安玩笑著說:“嶽總啊,我們走的時候,把你櫃子的拉手給我和斌良一人一個吧!”
“咳,費那事幹啥,喜歡的話,拿幾根金條多簡單!”
這……
古澤安說:“斌良,明白了吧,這些櫃門上的拉手,可是純金做的。”
真是炫耀,無所不在的炫耀啊,是不是過分了一點兒?再有錢也是土豪啊!
盡管這麼想,李斌良心裏還是有些吃驚。他繼續打量著辦公室,發現,這套桌椅要是放到一般的辦公室中,基本就占了一半以上,可是,在這個屋子裏卻隻占了很小一塊,因為,在老板台的前麵,還有一圈看上去同樣非常高檔氣派的皮沙發,看到這些,又覺得像是進入了會議室。這個情景,讓李斌良感覺到幾分眼熟,很快想起帝豪盛世裏張華強的辦公室。兩者確實有些相似,但是,從氣派上講,張華強的辦公室和這裏相比,又小巫見大巫了。
宋總按了一個開關,又有燈光被打亮,整個屋子也就顯得更加清晰、一覽無餘地呈現在李斌良眼前。李斌良的目光轉到牆上,再次感覺到震驚。
牆壁上懸掛著好多照片,都放得很大,還鑲著看上去非常貴重的鏡框。
李斌良所以被這些照片震驚,是因為他發現,照片中好多人都見過,有的甚至經常在電視上露麵。這些照片中,首先映入眼簾的是幾個影視明星,這可不是普通的影視明星,而是目前最活躍的、知名度最高的一線明星,其中有兩位甚至還是國際級影星,如果說這些影星重在名聲的話,那接著看到的就不隻是名聲,而是實實在在的權力和影響力了。李斌良最先認出的是省政法委副書記兼紀檢委副書記譚金玉,照片上,他正在和嶽強發親切交談著,看上去非常親昵。繼而,又在這張照片中,看到另兩位省領導,一位是省委主要領導,另一位是省政府主要領導,他們同樣在和嶽強發親切交談,同樣看上去非常親密。古澤安走上來,悄聲對李斌良說:“瞧,強哥多能,我這個副廳長年頭也不少了,卻沒有一張這樣的照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