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斌良不語,目光繼續移動,相繼又看到兩張照片,眼睛睜得更大了。之所以如此,顯然這兩張照片中的人物級別分量要超過前邊的省領導……不,這兩位人物過去也曾是荊原的省領導,可是早已進京多年,級別更高了。就是這個人,在照片上和嶽強發握手的同時,還用另一隻手臂拍著他的肩膀,看上去,關係比譚金玉還要親近。李斌良吃驚之餘,目光繼續移動,當看到下一張照片時,更加吃了一驚,這個人雖然級別在照片中不是最高,可是,卻常在電視台的新聞中露麵……可是當他的目光落到最後一張照片上時,眼珠立刻不動了,他幾乎無法相信這是真的。這張照片上和嶽強發親切握手交談的不但是照片中級別最高的,現在雖然退下來了,但是其影響力還是非常巨大……
這張照片讓李斌良油然想起,那次從網上看到嶽強發的照片時,感到其背景上一張照片中的人物輪廓似曾相識,就是他……明白了,怪不得人們都畏懼嶽強發,怪不得嶽強發為所欲為,原因就在這裏。李斌良感覺到心底泛出絲絲涼意。
嶽強發湊到李斌良身旁,淡淡地說:“李局,沒啥看的,我幹爹已經退下來了,說話雖說還管用,可是,怎麼也不如在台上的時候了。”
幹爹?他叫這位幹爹?難道……怎麼可能,這麼高級別的領導怎麼會認這個地方惡勢力、煤霸、無惡不作的犯罪分子為幹兒子?不可能,嶽強發在吹牛,拉大旗作虎皮,這是不可能的……李斌良不想相信嶽強發的話,可是又不敢不相信。照片就在這兒掛著,這種假,估計嶽強發不敢造,那麼,他們到底是什麼關係?真的是幹爹幹兒子……李斌良想要罵人,卻不敢罵出口。他忽然感覺到一陣渾身無力。李斌良目光移動了一下,又發現一張有點兒奇怪的照片,這張照片上是個三十幾歲的年輕人,看上去意氣風發的樣子,一手指著前方,一手和嶽強發勾肩搭臂說著什麼,顯得特別親昵。這人是誰?怎麼當不當正不正地擺在這裏?
嶽強發說:“這是兵兵。”
“斌良,你沒見過,他是……”古澤安湊過來介紹了情況,原來,他是剛才那位大領導的公子。
噢,怪不得。一對父子都和嶽強發這麼親近,如此說來,幹爹幹兒子確實是真的了。
李斌良已經不再震驚,隻是感覺到心涼,很涼很涼,越看越涼。他向旁邊瞥了一眼,看到了觀察自己的嶽強發臉上得意的表情。他在向自己炫耀,示威,或者說是一種警告:別跟我過不去,否則,倒黴的是你自己。是的,一定是這個意思……
“嶽總、李局、古廳長,機會難得,合個影吧!”
說話的是女副總,她的身邊是一個禮儀兼護衛的男青年,他手上拿著一架看上去很大、很專業的攝影機。
古澤安附和說:“對對,機會難得,強哥、斌良,來,咱們哥仨合個影……不,強哥,你先跟斌良合一個。對,就在這屋子裏邊,以牆上的照片為背景,挺有意義的!”
“好哇,來,李局,咱哥倆親近一下!”嶽強發說著湊到李斌良身旁,用一條手臂攬住了他的肩膀,男青年在女副總指揮下,不失時機地端起照相機,把這個鏡頭拍了下來。
“好,這把算我一個,來!”
古澤安走上來,和嶽強發一邊一個,把李斌良擁簇在中間,李斌良急忙說這不合適,古廳長是自己的上級領導,年齡又大,應該在中間。古澤安說都是兄弟,什麼大小的,就這麼拍。於是,就這麼拍下來。李斌良明白,今天晚上,他們是有備而來,自己隻能豁出去了。
“哎呀,時候不早了,李局一定餓了,咱們去吃飯吧!”
還要吃飯,看來今晚早著呢。可是去哪兒吃飯,自己可不能再稀裏糊塗地跟著了。“嶽總,你知道,現在上邊抓得很緊,得注意影響。”
“那是當然,你們放心,咱們去的地方,絕對保密,沒有任何問題。”
什麼地方,絕對保密,沒有任何問題?李斌良在他們的擁簇下,走出強煤集團總部,上車。這時他注意到,女副總並沒有上車,而是在車外揮手再見。這個女人到底是個什麼人,是嶽強發的情人嗎?似乎不像,那麼,她到底什麼身份,擔任嶽強發的副手,對嶽強發不卑不亢,一副不在其下的樣子?
想不清楚。車啟動了。二十分鍾以後,車慢慢減速,停了下來。
李斌良下車後四顧,發現這是城郊接合部的一條僻靜街道上,街道兩邊都是普通的居民住宅,來往的行人也不多,看不出有飯店的樣子。這是什麼地方?
嶽強發要馬鐵把車停頓好,帶著李斌良和古澤安順著街道向前走去。李斌良帶著探秘和好奇的心情,隨之向前走去。走了一段路,又拐了一個彎,三人來到一個院落外邊。初看上去,這是個普通的院落,一圈磚砌的圍牆,一個關得嚴嚴的堅實大門,裏邊是一幢磚房。除了院牆略高一些,房子大一些,看不出什麼異常。
嶽強發走到院門前,按了幾下門鈴,大門無聲地緩緩打開。三人走進院子,門又自動合上了。
李斌良向前望去,發現一個人正在院子裏迎接著他們,原來是政法委書記武權。李斌良沒有吃驚,這種場合如果沒有他,反而奇怪了。
“斌良,快來……走,進去!”
明明三人在場,還有副廳長古澤安,武權卻隻跟自己一個人打招呼。看來,今晚古澤安絕不是跟著自己蹭飯,而是飯局的主人之一。
李斌良隨著武權走進房子,進屋後才發現裏邊別有洞天,僅說這包房,乍一看去,覺得裝潢得有些土氣,可是仔細觀察才發現,所有裝潢材料都是透出紋理的實木,再加上大理石的飯桌,傳統風格的實木座椅,一切,既透出殷實富貴的土豪氣派,也給人以富貴感。
“來,斌良,你坐這兒,坐這兒。”武權殷勤地把李斌良讓向最裏邊的正座,李斌良再次說明,武權和古澤安都是自己的上級,都比自己年長,可是,古、武他們卻都說是來陪他的,非要他坐在主位不可。李斌良實在推辭不下,隻好坐下,而嶽強發緊挨著他的左手坐在旁邊。落座後,嶽強發和武權低語兩句,武權轉向李斌良:“對了斌良,我剛才通知華強了,他一會兒也到。”
這太過分了。李斌良覺得,在這點上自己不能妥協。他沒有回答,但是,臉上立刻現出明顯的不悅神情。嶽強發當然看清,立刻說:“咳,讓他來幹什麼?鬧心,別讓他來了!”武權拿出手機走出去,片刻後回來,歉意地對李斌良說,張華強不來了。
李斌良的臉色這才好了點兒。
嶽強發說:“走菜吧!”嶽強發發話後,菜很快就上來了。第一道菜就讓李斌良吃了一驚,是大龍蝦,這種東西,李斌良是一次外出見有錢的老同學時吃過一回,那味道至今印象深刻。可是,他的吃驚還沒結束,海參、鮑魚、魚翅相繼上來了。天哪,碧山是煤城煤區,離海可遠著呢,海鮮店是有,可那都是平常的海鮮,什麼海魚、海蟹之類的大路貨,像這種高檔的海鮮,居然出自這個農家院,不能不讓人震驚。李斌良忍不住說了聲太貴了,引發了嶽強發的笑聲。“李局,我不是說了嗎,我有點兒臭錢。你說,要錢幹啥?不就是吃喝玩樂嗎?這算什麼,上次我去廣州,還吃過活猴腦子呢!”李斌良聽了,身心不由痙攣了一下,說不出是惡心還是反感,斜了嶽強發一眼,一種別樣的恨意從心底油然而生。
菜上齊了,酒也上來了,讓不會喝白酒的李斌良欣慰的是紅酒,不過,他馬上注意到,酒瓶子很是特殊,裝潢極其講究,商標全是外文,這……
古澤安微笑著說:“哎呀,強哥,我跟你好了這麼多年,你可沒用這酒招待過我呀,這是……”
“路易十三,”武權說,“斌良,嶽總特意給你要的洋酒。看出來了吧,別看地方不咋樣,這裏可是啥好東西都有。”
嶽強發說:“武書記,這牛可不敢吹,將就吧。李局,不好意思了。”
李斌良問:“嶽總,這酒……”
“不貴,一萬七千多塊一瓶。”
什麼,這小小的一瓶酒,還沒有一斤吧,一萬七千多塊?李斌良不再露出吃驚的表情了。看來,嶽強發為了招待自己,是豁出血本兒了。可這頓飯對自己來說,連根汗毛都不如。
“可惜,我喝不了多少啊,不過,謝謝嶽總的好心了!”
“李局,你這麼說我可不答應。你來了,我才上的這酒,你一口不喝,我心裏可真過不去!”
古澤安勸說道:“對,斌良,不多喝,強哥的心意,品嚐品嚐也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