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成長是一件不必急於求成的事(2)(1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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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繆崇群

七八年以前,我正在城北的F中學裏讀書。那時我不知怎樣會成了全校的一朵異花,不,也可以說是三百多同學的矢的。到現在回想起來,我也不能明白那些似乎瘋狂了的同學們,他們對於一個天真爛漫的孩子,是抱了愛意的相親,還是存著惡意的纏鬧。

再也沒有比那時更苦惱的了,我進F中學的那年,便是我初次離開家的一年。看見那整齊而莊嚴的校舍,雖然從心裏暗喜,暗喜我已經是一個中學生,但是身子一走進學生宿舍,便不覺感到寂寞與孤獨的酸味了:那薄薄的兩塊板,那漆黑而古舊的書桌,那晦暗透不過光明來的玻璃窗……在在都使我抑鬱。想到自己在家裏的小屋,有自己睡慣了的小床,用慣了的小桌和小凳,它們永遠是親切地迎待我,決不像這宿舍裏的一切東西,冷冰冰的,要我低聲下氣地去俯就它們。

所謂我的一切同學們,一個個都老得像我在小學裏的先生們了。結婚,不要說;孩子大概都已經有了。我暗察他們的麵龐與眼色,除了使我厭惡嫌避之外,實在沒有一個可親的。

最不幸而苦惱的事,恐怕我遭遇得也最多了。和我一個寢室住的幾個同學,偏偏還是幾個不但使我嫌厭,而且使我恐怖的人。他們之中,有兩個是帶著丘八氣的兄弟,另外還有一對是富於參謀性的策士,也是兄弟,其餘還有一個稟賦著牛力的大漢——聽說他的家鄉是以眼藥出名的定縣,然而他的眼色,似乎並不高明,而且極度地獰惡。此外還有一個表麵很和藹的李君,他是當時學監兼舍監陸先生的外甥。講起他的身份,在我們寢室裏恐怕最顯貴了。高昂地,他那種傲然的氣概,時時會從他冷笑的牙縫裏透出來。

在這樣人才濟濟的同寢室之中,可惜我隻是一隻孤獨被壓迫的羔羊。他們談笑自若,他們聯成了一條強悍的戰線。

存了挑戰態度的他們,自然時時想著和我尋釁,他們會放步哨,派偵探,下動員令……而我呢,隻有讓防或逃陣的方法避免和他們接觸。不過每次的結果,敗績的我,蒙頭在被裏哭泣一陣,凱旋了的他們,聚集著放幾聲洪亮的歡笑。那時掌著最高裁判權柄的陸先生——學監兼舍監,公理或者盡在他的懷裏,但一想到他是李君的舅父,我再也沒有一點勇氣去訴冤了。

差不多每天打過熄燈鈴後,我總要等很久很久才能入睡的。有時候悄悄地又起來,悄悄地在宿舍的小院裏踱來踱去的。看看滿天的星辰在閃爍,晚歸的流螢,在簷頭或牆角處一明一滅地逗著我淒楚。唉,那些在小學裏的愛我的先生,那些常常和我一起遊戲的小朋友們,現在已經都不在我的眼前與身邊了。還有,那最會疼愛我的母親,她一天一天地盼望著星期六的下午,盼著我回去,給我預備了我所愛吃的東西,問長問短的……我想起家裏那邊的溫柔和愛,我又想起了這裏的冷酷淒涼了。在兩相比較之下,真是禁不住地把我那可愛的童年的心地上,刻劃了許多深淺凹凸的痕跡!

真無怪那時每逢寫到信,總離不了“人地生疏,寂寞萬狀……”等濫調。記得那時還訂過一本小冊子,題名《無聊寄恨》,那上麵也無非寫滿了“嗚呼!……嗟呼!……人生!……”等等感傷的牢騷罷了。

第一個學期終於挨度過去了,我離開宿舍的那一天,真好像籠鳥得著施放;由監獄泳到彼岸了!

家裏的人都說我沉默多了,好像大人;是的,一個滿身瘡痍的人,他沒有餘力歡跳了,至多,他能笑一笑,那是為的止住了哭。

第二個學期開始了,同寢室的幾個都已調換。學校裏倒依舊沒有什麼更動。那位學監兼舍監陸先生——我這裏這樣稱他先生,其實當時的同學們都喊他的綽號:陸嬤嬤,還依舊高在其位。不知什麼原故,全校都漸漸對他厭惡了。討厭他的言語和腔調,討厭他的舉止,動作,容貌……總之是討厭他的一切,因為他整個兒像一個媽媽。

在無言的時間的進程中,我在校裏卻漸漸得著人緣了——但,天!我是不稀罕這種“緣”的!

它真如同春風般地吹遍了全校;洪水般地泛濫到每個人的耳裏了。那時,我好像立在F中學校的旗杆上了,沒有一個人不知道的,就連校長,或者是夫役。

越是高年級的同學,好像越是癲狂,他們整天地成群結隊地呼囂,狂笑,咳嗽,或鼓掌。他們有時候犧牲了他們的上課時間,就為立在院裏和我一見。我理一次發,他們奇怪;我換一件衣服,他們也奇怪。我每次都被他們品評得把臉漲紅了,他們仿佛才得勝一般地散去了。

那時候食堂,盥漱室,販賣部,操場……都是我的畏途。一天之內,除了上課的時間好像受了相當的保險以外,其餘每時都有被拖被綁的恐怖。有時候被拖到他們的寢室裏去,他們鐵桶似的圍著我,有的搖頭擺尾,作出許多滑稽古怪的樣子逗我笑,我真是莫名其妙,我笑了又有什麼值得可看的呢?

委實地,我當時是全校裏一個最得不到安寧與自在的小學生了。

就在這哭笑不得的氛圍中,我又度過去一個學期。暑假後我便是二年生了。校中雖則走了兩班會鬧的老學生,添了兩班還尋不清門路的新生,但這些好像於我沒有什麼關係,我是依然感著不安寧與不自在的。

大約是初冬罷,陸媽媽終於辭職了,全校人心一快。這時最緊要的消息,就是關於候補人選究竟是誰的問題了;可是傳言不定,眾說紛紜,大家都是翹首盼望著新學監的出現。

後來,布告出來了,新聘的學監姓韓,聽說他是新才從美國回來的。

韓學監蒞校的那天,全體的學生都集在大禮堂裏預備歡迎他,把偌大的禮堂,擠得水泄不通了,這是我到中學後曆來未曾見過的一種盛況。

校長作過簡單的介紹後,於是大家都聚精會神地把目光移到韓學監的一個人身上了。他從容地走到壇前,笑容可掬地向大家鞠了一躬,停了一會,他便開始了他的演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