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分頭忙了起來。大龍和約翰去幫老蘿卜和我爸爸兩人調整後麵的冰山的位置,防止因為突然轉向造成冰體碎裂或是曳冰索斷開。我和陶梅則去反應堆那裏調試,爭取使反應堆再增加一些功率。不過反應堆已經十分接近滿負荷運行了,我們能做的隻是些可有可無的優化而已。
“舷窗外木星的個頭越來越大,它那橙紅的巨大身體就像我爸爸醉酒後的眼睛擴大了無數倍,讓我不寒而栗。
“‘都怪星際運輸公司的那些渾蛋!也怪這木星,沒事長這麼大的個頭幹什麼!’我有些蠻不講理地發著火,就像一個不懂事的孩子在摔倒之後總會去責怪火星一樣。
“‘其實若不是木星有如此巨大的質量,很多流星就會進入火星甚至地球的軌道,威脅人類的生存。我從前也像你這樣痛恨木星,我媽媽所駕駛的飛船就是墜落在木星上麵的。’
“我驚訝地看著陶梅,嘴張了半天才說出了一句:‘什麼?’
“她沒有理會我的驚訝,繼續說道:‘但是後來我慢慢想明白了。木星並沒有過錯,它隻是一個沒有任何偏向性的巨大氣體球而已。我們應該愛憎分明,而且這就是我們曳冰者的生活。我們每天都要麵臨這樣的危險。
你知道嗎,每個人都曾是粒粒星塵,所以太空才是我們真正的家園。我媽媽隻是回家了而已。’
“我點了點頭:‘我能問你媽媽的事故是怎麼回事嗎?’
“‘不能。’陶梅幹脆地回答道。
“‘哦,那我就不問了。’我知趣地閉上了嘴。
“‘來福號’成功地完成了轉向。我們也明顯感到了飛船的加速,大家也都鬆了一口氣。危機解除之後,大家又想到了斯坦。其實我們對斯坦都有所懷疑。畢竟如果‘來福號’有人搗鬼,那麼一定是他。
“‘再不說實話,就把你扔出去。’約翰說道。
“‘你們救了我,我感激還來不及呢,怎麼會去害你們呢?’斯塔申辯道。
“老蘿卜聽了,沉默了一會兒,然後說:‘大龍,還有約翰。你們把斯坦帶到外麵溜達一圈,直到他說實話為止。’
“‘外麵?哪裏?’大龍不解地問道。
“‘飛船外麵。’老蘿卜麵無表情地說。大家聽了都麵麵相覷。
“‘不要,不要。我說的都是實話,我真的什麼也沒幹!’斯坦驚恐地叫起來。
“‘你們還在等什麼?’老蘿卜見大龍和約翰有點猶豫,就朝他們吼道。
“兩人隻好把斯坦架起來,然後開始往駕駛艙外麵拖。斯坦此時已經說不出完整的話了,隻是驚恐地叫著。
“就在這時肥弗突然喊道:‘等等!’
“大家都停下來看著肥弗。他語氣凝重地說:‘也許真不是他幹的。’
“‘什麼意思?’
“‘我們的飛船又偏離航道了!’肥弗說道。
“在大屏幕上,‘來福號’的行駛軌道和預計軌道已經走出了很大的偏差。
“‘怎麼回事?’我爸爸問道。
“‘我也不知道。我明明設定好了軌道,而且在剛才檢查的時候飛船還在按計劃航行。沒想到我和土衛六上麵的測距點進行校對後卻發現我們偏了這麼多。’
“‘按照目前的航線,恐怕我們要墜入木星了。’肥弗大概分析了一下數據,然後有些絕望地說。”
老人說到這裏,停頓了下來,似乎陷入了回憶。
“在調整航向之後,斯坦一直是被捆起來的。那麼也就是說他是無辜的。
如果他不是壞人,那麼誰是壞人呢?”小孫子在一旁分析道。
“不錯。斯坦的確不是壞人,而且‘來福號’上根本就沒有壞人。”
“那怎麼可能?”
“想不明白吧?告訴你吧,當時‘來福號’的主機中毒了。”
“怎麼回事?”小孫子很費解的樣子。
“是老蘿卜發現這個問題的。他在飛船的主機上發現了一個極為隱蔽的電腦病毒。這種病毒可以欺騙船上的導航係統,偷偷地改變飛船的航線。
“‘還記得跟我們搶冰塊的星際運輸公司嗎?他們一定是在廣播中加密了電腦病毒,造成“來福號”的主機被感染了。’老蘿卜說道。
“肌肉約翰放開斯坦,有些歉疚地看看他,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現在我們該怎麼辦?’我爸爸問道。
“‘必須殺毒後,重啟主機。’老蘿卜回答。
“‘重啟最起碼要半天以上。如果現在飛船失去動力,我們很快就要葬身木星了。’我爸爸又說道。
“‘我們可以手動駕駛。’
“肥弗也提出了異議:‘我們現在所處的環境太複雜,手動駕駛稍有不慎就會讓我們送命的。’
“‘不能再按照原來的軌道行駛了。我們必須丟掉一部分的冰,然後直接加速,擺脫木星。’老蘿卜說道。
“大家沉默了。顯然這是唯一可行的辦法了,但丟棄冰塊就意味著我們這次航行失敗了。按照合同我們應該拖回一千萬噸的冰,如果不能足量完成就會造成違約。而違約是我爸爸最不想看到的。
“‘我們至少要扔掉多少的冰?’
“肥弗計算了一下,然後回答:‘五百一十萬噸。’大家再一次陷入沉默之中。
“我們扔掉了五百多萬噸的冰塊,然後勉強離開了木星。大家的情緒都很低落,畢竟突然一下子就失敗了,誰都很難接受。我當時就難過地哭了起來……不要笑話我,當時誰處在那種環境中都會感到難受。約翰和大龍他們也沒了說說笑笑的心情,他們隻是拍了拍我的頭,歎著氣離開了。”
祖孫兩人吃完飯從飯店裏出來,又在羅威爾城的街道裏轉了兩圈,直到下午太陽快落山的時候,他們才回去。
還沒到家門口,就見老人的兒子遠遠地從屋子裏衝出來,不停地招著手,嘴裏還在不斷地說著什麼。
“完了。這下你爸爸又該數落我了。”老人對坐在身後的小孫子說道。
老人剛剛把摩托車停下,兒子就衝了上來:“你們今天上哪兒去了?”
“去城裏去了。”老人回答。
“去城裏去了?就騎著這個東西?”
“是啊,怎麼了?”
“爸爸,您知道我下午打電話回家家裏沒人接電話的時候我有多擔心嗎?我正開著會就直接趕回家了。您也不想想您都多大歲數了,這老摩托車都多大歲數了。這該多危險啊!”
“危險?我沒覺得。”老人滿不在乎地說道。
“還有聰聰你也太不懂事了。你整天在家也不學習,光知道玩。你現在的水平,去地球上怎麼能跟得上人家的課程?”
晚上老人的兒媳也回家了。她回家的第一件事就是檢查小男孩的鋼琴,結果她很不滿意。當她聽說了老人帶著小孫子去羅威爾城裏轉了半天之後,更是怒不可遏。
“你們到底想要聰聰怎麼樣?你們把他送得這麼遠,你們忍心嗎?”老人不高興地說道。
“爸,這個事情我們不是討論過了嗎,這是為聰聰的未來著想。再說了,現在到地球最快隻要幾天,並不是很遠,他放假的時候還能回來。他有的是時間,可以常常回來。”
“他有,但是我沒有時間了!”老人憤怒地撇下這句話,然後離開了。
老人晚上也沒有吃飯,一個人待在臥室裏生悶氣。
晚上睡覺的時候,小孫子又跑來找自己的爺爺,手裏還端著一塊蛋糕。
“爺爺,我不想去地球,那裏太遠了。”
“其實地球是很好的地方。風景很美,而且人多很熱鬧。再說地球根本不算遠,我還去過海王星那裏呢!”老人接過蛋糕,吃了兩口。
“但是在那裏我就不能天天看到爺爺了。”
“不是還有視頻電話嗎?”
“我不喜歡電話。”
“我也不喜歡電話。電話裏你就沒辦法幫我拿蛋糕了。”
“爺爺,再給我講故事吧!”
“今天算了吧,爺爺有點累。明天再給你講。”老人感覺有些不舒服。
“爺爺?”
“嗯?”
“是不是生活就像你們曳冰一樣,總是那麼艱難?”
老人愣了一會兒,回答道:“是的,生活中總是有你意想不到的困難,一件接著一件,直到你無奈退出為止。”
“你們最後退出了?”
“聰聰,你知道我多麼想告訴你,我們堅持到了最後一刻……但可惜的是,後來我親手把‘來福號’賣給了星際運輸公司。”
“為什麼?”
“那是很多年後的事情了。你太爺爺早就不在了,你奶奶也去世了,所有的私人曳冰船都破產了,政府也不再雇用我們了。那時連象征性的堅持也沒有了任何意義,我們隻有認輸離場。”老人的表情裏沒有悲哀,也沒有無奈。
“但你們是那麼的勇敢。”小孫子說著,聲音裏有了些哭腔。
“當你長大了,你就會明白,生活有時候並不獎賞勇敢者。”
小孫子離開後,老人躺在床上依舊睡不著。年紀大了之後,睡眠就變少了。他常常不知道該如何打發這漫漫的長夜。當他睡著時,他夢見了“來福號” — 那艘斑駁的舊船孤零零地待在那裏,飛船外層的保護膜時不時地會從船體上剝落下來。他的朋友們都站在那裏,默默看著“來福號”。
在他身邊,一個美麗的女孩兒站在那裏,臉上帶著淡淡的微笑。
第二天清晨的時候,老人沒有醒來。
他再也沒有醒來。
葬禮將於第二天舉行,老人的兒子此時正在屋裏收拾老人的遺物。老人的東西並不是很多,除了衣物之外,隻有一隻大箱子。打開箱子,裏麵放著一些錘子、扳手之類的東西 — 應該是他當年所用的工具。裏麵還有一張老式的 3D 照片,照片上是一個微笑著的美麗姑娘。
“這是奶奶嗎?”不知道什麼時候,聰聰來到了房間裏,他指著這張照片問道。
老人的兒子正看著照片發呆,他沉默了一會兒才說:“是的。這就是你奶奶。怎麼樣,她很漂亮吧?”
聰聰點了點頭。
“爸爸,人死了之後有靈魂嗎?”
小孩兒的父親沉默良久,然後搖搖頭說道:“不知道。但我希望有,這樣我們就能和爺爺說話了。”
“那靈魂能從火星飛到地球嗎?”小男孩兒又問道。
老人的兒子有些哽咽地說:“你爺爺是最棒的宇航員,我想他一定能。”
“‘快速六號’!”聰聰從箱子裏抓出了一個飛船模型。
“真的是‘快速六號’!”老人的兒子接過那個模型,會心地笑了出來。
“在我還很小的時候,我經常會擺弄你爺爺的航模收藏。弄丟了,弄壞了,他從來不說我。但是唯獨我不能碰‘快速六號’,說它是‘來福號’
的護身符,必須小心保存。如今‘來福號’都已經不在了,沒想到這個模型卻依然還在。”
“爺爺說他最後還是賣掉了‘來福號’,這是真的嗎?”
“他當時別無選擇。不過他們是最後還在堅持的人。‘來福號’是最後一艘個體經營的曳冰船,如今的曆史書上還有你爺爺的名字。”
“如果他們注定要失敗,那麼他們的努力還有什麼意義呢?”
“要想知道自己是不是注定失敗,隻有一個辦法,那就是堅持到最後。
Battles are lost in the same spirit in which they are won,將來你會知道這句詩是什麼意思的。我小的時候特別喜歡聽他講他們遠航的故事,就像你一樣。”
“爺爺沒有把故事說完。”聰聰說道。
老人的兒子愣了一下,然後摸了摸兒子的頭:“是嗎?的確爺爺走得太匆忙了。不過他一定想讓你把故事聽完。這樣吧,坐到床上來,我來給你講。”
小男孩兒抱起那個“快速六號”的模型,坐在床上,然後說:“爺爺講到他們丟掉了冰塊,然後逃離了木星。”
“講到這裏了?下麵該你爺爺大顯身手了。”老人的兒子開始回憶。
“就在大家還在難過的時候,老蘿卜又提出了一個瘋狂的計劃 — ‘打劫彗星’。雷達顯示在‘來福號’的前方有一顆彗星。彗核的含冰量在60% 以上,所以他們可以弄些彗核來充當冰塊。這就像開著一架噴氣式戰鬥機去追一顆導彈,然後再把它拆除一樣,可行但是從來沒有人幹過,不過這次大家對老蘿卜卻非常支持。
“經過一段時間急刹車,‘來福號’靠近了這個巨大的彗星。
“彗星非常非常的醜。它的表麵呈黑色,布滿了各種裂紋和小孔。這是一顆周期為 2500 年的彗星,在以前經過太陽附近時其中的一部分水分和氣體受熱從表麵噴出,造就了這樣醜陋多孔的樣子。
“‘這東西上麵有冰嗎?’大龍問道。
“‘這是個髒雪球。但是大部分依然還是冰。’肥弗回答道。
“‘這玩意兒好切割嗎?’約翰有些擔心地問。
“‘放心吧!除了液體和氣體,激光切割機什麼都搞得定。’
“這是一顆大彗星,老蘿卜隻選擇了彗核突出一角上麵的很小的一部分。而這一小塊彗星的重量預計要超過七百萬噸(因為彗核的雜質比較多,所以要多取一些)。
“老蘿卜順利地將那塊彗核切了下來。你太爺爺則在一旁放出曳冰索,小心地去綁這塊冰。繩索順利地繞過這小塊彗星,然後開始緩慢纏綁。但所有人都忽略了一點,那就是這顆彗星有著極低的自轉速度,令人難以覺察。正是因為自轉的緣故,彗核的主體撞到了他們從土星上帶來的冰塊。
就在他們要大功告成時,整個船體突然劇烈地搖晃起來。他們這才發現原來帶來的那塊冰塊和新綁好的小塊彗星已經撞在一起了。幾根曳冰索斷開了,還有幾根曳冰索前麵的牽引機也不知去向,整條繩索都和其他的曳冰索纏在了一起。
“‘我們能用激光切割機把這些繩索割斷嗎?’你太爺爺問老蘿卜。
“老蘿卜迅速分析了一下受力的情況,然後回答:‘不行。如果不小心把這幾根好的繩索也割斷的話,我們就拉不住這兩塊冰了。我必須出艙作業。’
“‘不行!你是船長,讓我出去。’你太爺爺說。
“‘還是讓我來吧。我對於出艙工作比較有經驗,再說這活又不是多危險。’老蘿卜說道。
“‘不行……’
“‘我是船長,我說了算。’老蘿卜堅持道。
“你太爺爺看了老蘿卜好久,然後說道:‘好吧。不過千萬要小心。’
“你爺爺和其他人一起擔心地看著老蘿卜穿上宇航服,然後順著飛船背部的出艙口來到了真空中。就在這個時候,一直在駕駛室裏操作雷達的肥弗通過廣播對老蘿卜說道:‘船長,您得快點兒了。前方有一群碎石,可能需要用激光來攔截。到時產生的殘渣可能會對你的宇航服造成破壞。’
“‘這麼倒黴。還有多長時間?’老蘿卜問道。
“‘3 分鍾,最多 4 分鍾。’
“‘3 分鍾?夠了。’
“說著老蘿卜將宇航服的推進器開到了最大,熟練而輕巧地繞過飛船背部的雷達和其他設施,即使接近尾部的時候仍然沒有減速。隻見他猛地抓住‘來福號’尾部一根曳冰索,整個身體瀟灑地畫了個弧線,翻到了飛船的後麵。總共用時隻有 2 分鍾左右。
“他先用便攜的激光器仔細地切割已經斷開的曳冰索,然後再用手抓住繩索,依靠推進器的力量把繩索拖開。雖然這些繩索都是用很輕的碳納米材料做成的,但是每根繩索都很長而且有人的胳膊那麼粗,所以整條曳冰索的質量還是很大的。雖然幾乎沒有重力,但是要拖動這些繩索還是十分費力。老蘿卜用了 10 分鍾才解開了第一根繩子,還有三根要解。與此同時,你太爺爺則不停地用激光切割機對迎麵飛來的大塊碎石進行破碎,破碎後的細小石塊則像速度極快的雨滴一樣打在‘來福號’的背部。老蘿卜所處的尾部由於船體和冰塊的保護,暫時沒有受到流石的侵襲。
“老蘿卜接著又吃力地解開了一根繩索。然後是另外一根。終於他把最後一根繩索也解了下來。大家都高興地歡呼起來。
“‘幹得漂亮,老蘿卜!’你太爺爺通過廣播對老蘿卜高興地說。老蘿卜在艙外揮手向我們致意。
“‘船長,你現在不能原路返回了。目前出艙口那麵的碎石還是太多,不安全。’肥弗在駕駛室又說道,‘在飛船尾部有個小艙,以前是用來存放出艙機器人的,和飛船內部並不相通。你可以暫時先到那裏去,等這段碎石過去之後再從出艙口那裏進來。’
“‘好的,沒問題。’老蘿卜回答道,聽聲音也知道他的心情很好,‘我在外麵看一會兒風景,你們還有誰要出來陪陪我。’
“大家又哄笑起來。可就在這時,兩塊巨大的冰塊突然地擠壓開來,噴出了幾塊巨大的碎片,其中一塊擊中了老蘿卜。他在空中轉了很多圈,接著撞在一根曳冰索上麵,然後沒有了動靜。
“‘趙虎!’你太爺爺通過廣播使勁地叫他,但是沒有任何的反應。
“‘快遙控宇航服,把他停在安全的地方。’大龍通過廣播對身在駕駛室裏的肥弗喊道。
“‘宇航服的推進器沒有反應,可能是壞了。’肥弗回答道。
“陶梅突然顯得很激動:‘給我件宇航服,我要出去救他。’
“‘你是個女孩,這事應該我去。’你爺爺搶著說。
“‘你們誰也不能去。外麵全是流石,誰也過不去。’你太爺爺說道。
“‘那怎麼辦?’你爺爺和陶梅一齊問道。
“‘他現在生命體征如何?’你太爺爺沒有搭理他們兩個人,而是轉身問大龍。
“‘暫時正常。但是監視器顯示宇航服裏的壓力開始下降了,說明有漏氣現象。我們需要馬上把他救進來。’大龍回答。
“‘我要出去救他!’陶梅又喊道。
“‘太危險了!’你太爺爺向她說道。
“‘我不管,他是我爸爸。我不能看著他不管。’陶梅說道。
“大家一下全都愣住了。肌肉約翰驚訝地問道:‘他是你父親?’
“陶梅沒有回答他的問題,依然堅持道:‘我要去救他!’
“‘也許我有一個辦法。’這時一直站在旁邊的斯坦說道。
“‘什麼辦法?’
“‘飛船的尾部並不是沒有和外界聯通的地方。’斯坦說道。
“‘哪裏?’
“‘垃圾處理室,我們平時從那裏把垃圾扔到太空中的。我們可以從那裏出去。’斯坦說。
“‘但那個垃圾投放口很小,人很難鑽得過去,穿上宇航服之後就更不可能了。’你太爺爺說道。
“‘不用穿宇航服。那個垃圾口和弗蘭克剛才所說的那個存放機器人的艙室,以及老蘿卜正好處在一條直線上,而且距離很近。如果一個人從垃圾口衝出,隻要幾秒鍾就可以抱著老蘿卜衝進那個艙室。我剛才檢查了那個艙室,外麵的門可以合上。’
“‘但是那個艙裏沒有空氣啊?’你太爺爺又問道。
“‘那裏有幾個廢舊的電路口,稍加改裝一下,我們就可以向裏麵鼓入空氣。’斯坦又說道。
“你太爺爺看了看斯坦,然後說:‘也沒有別的辦法了,你現在就過去準備吧。我從垃圾口那裏出去。’
“‘二爺,恐怕不行。我剛剛查了那個口。實在是太小了,大人都過不去。’
大龍說道。
“‘那我去!’陶梅搶著說道。
“‘我去!’你爺爺這時也搶著說,‘我的個子比你小,再說這事本來就該讓男的來。’
“‘小寶說得沒錯,這事應該是他來。’你太爺爺一句話結束了他們的爭論。
“你爺爺和其他人來到垃圾口那裏。那裏果然很小,成人無法穿過。
你太爺爺拍了拍你爺爺的肩膀,然後有些緊張地說:‘你鑽過去之後,我們一按按鈕外麵的艙門就會打開。這時你就有可能被帶出去,所以在艙門打開之前一定要吸足一口氣,並且抓緊門上的栓子。你衝出去的時候要快、要準,因為你在空中沒有動力,隻能靠慣性 — 你是好樣的,一定能行。’
“你爺爺也沒有再說什麼,順著狹窄的垃圾道勉強地爬了進去。裏麵此時還存放著一些垃圾,空氣中散布著難聞的氣味。
“‘小寶,準備好沒有?’外麵你太爺爺喊道。
“‘再等等。’你爺爺深深地吸了口難聞的空氣,緊緊抓住門後的栓子,然後對外麵喊道,‘好了!’
“‘3,2,1 !’
“艙門打開之後,艙內的空氣在瞬間就衝了出去,你爺爺緊緊地抓住門的把手。等到再也沒有空氣向外排出的時候,他感到了刺骨的寒冷。他感到自己的血管既要爆炸開來同時又要凝固了,渾身說不出的難受。
“前麵大約十米的地方就是老蘿卜,他一條腿掛在繩索上,已經失去了知覺。
“你爺爺回頭看了看後麵,什麼也看不見。現在已經沒有空氣了,裏麵的人不論說什麼,他也聽不見了。他瞄準老蘿卜的方向,猛地一蹬腿,一下子飛了出去。你爺爺抱到老蘿卜之後,將他的腿從繩子上拿開。此時他覺得自己的四肢快要失去知覺了。他用盡最後的力氣,踩了一下繩子,衝進了那個原來停放機器人的艙中。他們剛一進來,身後的艙門就閉合起來。你爺爺眼前一黑就昏了過去。”
“爺爺太帥了!”小男孩興奮地大叫起來。
“你也這麼認為?”老人的兒子說。
“後來怎麼樣了?”小男孩又問道。
“等你爺爺醒來之後,他發現自己已經在休息艙中了。大家全都圍在一旁,看著他笑著。這時老蘿卜走過來,鄭重地伸出自己的右手。你爺爺愣了一下,然後握住了老蘿卜伸出的手。後來你爺爺告訴我,正是從那刻開始,他知道了成為一名男子漢是什麼樣的感受了。
“等他恢複的時候,‘來福號’已經帶著足量的冰按時地來到了火星軌道上。第二天他們就可以把冰投入到大氣層中。
“當時軌道上停著上千艘的曳冰船和曳氣船。曳氣船將從土星和木星帶來的大量氮氣從高壓罐中釋放出來,讓它們順著火星的引力緩緩融入大氣中。由於氣體之間的摩擦,你可以清楚地看見大氣中帶狀的紅光。而冰塊投入大氣時的場麵更加壯觀,太空中看來,這些冰塊就像無數盞霓虹燈,閃著美麗的光芒。
“‘很壯觀吧?’陶梅對著正看得發呆的你爺爺說道。
“‘嗯。我回到火星的第一件事就是去北極看看冰塊從天而降是什麼樣子。’你爺爺說道。
“‘好啊,我們一起去吧!’陶梅又說道。
“你爺爺有些驚訝地看了看陶梅,然後高興地點了點頭。
“‘謝謝你救了我爸爸。’
“‘老蘿卜真的是你的爸爸?’你爺爺問道。
“‘不錯。當時他和我媽媽分別是兩艘曳冰船的船長。他們雖然相愛,但卻都很好強。一次在執行任務的時候,他們兩個人非要比一比誰的船先返回火星。我爸爸的船先走了,可我媽媽的船卻遇到了海盜。她的船被擊壞了,然後沉重的冰山帶著他們墜入了木星。所以我一直都很恨他,覺得他沒有照顧好媽媽。’
“‘你現在不恨他了?’
“陶梅搖了搖頭:‘不是特別恨了,但是我現在還是不想理他。’
“‘其實這並不是他的錯。是海盜害了你媽媽。一個人應該愛憎分明,這不是你說過的嗎?’你爺爺開導她說。
“‘也許吧。這就是我們的生活,死亡和離別是我們每時每刻都要麵臨的問題。也許勇敢地活著,勇敢地死去,是一種高貴的活法。’陶梅說道。
“‘我同意。’這次你爺爺由衷地說。”
“陶梅是我奶奶嗎?”小男孩兒突然問道。
“你覺得呢?”
“我希望她是。我很喜歡她。”
“如果她能活著見到你,她也一定很喜歡你。”老人的兒子又說道。
“這麼說她是我的奶奶了?”
老人的兒子又拿起那張照片:“這就是陶梅,我的母親。”
“太好了!”小男孩兒高興地說。
葬禮是在羅威爾城的老港口舉行的,這裏現在已經改成了博物館。按照老人的遺願,他的骨灰被裝進一個金屬小球裏麵,然後由電磁炮彈射到太空中。
葬禮的當天來了很多人。他們都沒有特別傷心,隻是安靜地聚在一起說著老人年輕時的故事。小男孩坐在一旁,抱著“快速六號”的模型,看著這群已經白發蒼蒼的老人。
“你手中的是‘快速六號’吧?”突然一個很老很老的人向他問道。
小男孩點了點頭。
“要知道那麼多年,我們都多虧了他的保佑。”那個老人戴著一副老花鏡,腰駝得很深。他吃力地坐下,轉過堆滿皺紋的臉朝小男孩笑了笑。
“你一定是聰聰。”那個老人又說。
小男孩又點了點頭。
“你長得很像你的爺爺。”
聰聰沒有說話,隻是有些緊張地看著他。
“我是斯坦,很高興認識你。”那個老人說道。
聰聰一下子笑了,伸出自己的小手,高興地說:“你好,斯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