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2 / 3)

甚至於包括章桐她自己的經曆在內。

那麼,李智明的個體生物檢材又是如何到了白曉琴的手上?和白曉琴接觸過的和本案有關的就隻有凶手,而那個凶手,難道說會和監獄有關?

想到這兒,章桐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氣,不管是李智明的死,或者說他當初殺害自己懷孕妻子的案件,其實兩個事件的性質都一樣——在殘忍殺害對象的同時,卻又擁有一個無法讓人理解的殺人動機。回想起他給自己的那封信,章桐心中不安的感覺愈發強烈了起來,她抓過桌邊的手機,撥通了顧瑜的電話。

“小顧,我想確認一下那天你在送交白曉琴案的所有生物檢材時,是不是確定無誤交到了DNA工程師的手中?”

“是的,主任。”顧瑜肯定地答道。雖然才跟了章桐不到半年的時間,但是卻已經習慣了這位上司不分白天黑夜的工作電話。

“主任,你是否想到了什麼?”

“嗯,我必須排除物證被汙染的這個可能。否則,我就沒有辦法去說服童小川那個榆木腦袋。”章桐沮喪地答道。

“難道說,難道說你要童隊去相信真的是死人襲擊了白曉琴?”電話那頭顧瑜的聲音透露著遲疑,“主任,你別生氣,對此,我真的不抱希望。”

“隻要你確定親手交到了DNA工程師手裏的話,那就沒有任何問題,歐陽工程師手下的人我是知道的,想必檢查出來的結果也一定會讓他們吃驚不小,但是不完全確定的話,他們是不會報上來的。這畢竟是命案,開不得玩笑。”章桐淡淡地說道。掛斷電話後,她的目光在桌上的那份血液檢查檢查報告單上停頓了很久,上麵顯示狂犬病毒IgG抗體呈現出陽性反應,IgM卻是陰性,也就是說死者在3到6個月前曾經注射過狂犬病疫苗,如果單獨看這一點並不奇怪,可是為什麼死者指甲縫隙內容物中也會有這種同樣程度的陽性反應呢?這個可是不應該被傳染的。

猶豫了一會兒後,章桐便又撥打了童小川副手張一凡的電話。誰想電話鈴聲卻從窗外傳了進來。她趕緊來到窗邊,循聲低頭看去,昏黃的路燈光下,那輛熟悉的警車和車邊站著的小張顯得格外耀眼,對方也正好抬頭向樓上看。章桐滿腹狐疑地做了個‘上來’的手勢,小張尷尬地點點頭,便關好車門,匆匆走進樓棟,徑直從放火樓梯上了四樓。

一開門,丹尼便以低聲咆哮來表示自己對訪客的不滿。小張早就耳聞這位獨行俠一般的法醫神探家裏養著一條很聰明的寵物狗,卻怎麼也沒想到是體重和自己差不多的一條極不友好的拉布拉多雜交犬,便顯得有些拘謹了起來。不過還好丹尼訓練有素,對張一凡隻是低吼示警,卻並沒有做出什麼出格的舉動。

“放心吧,它經過專門訓練的,沒有我的指令,它不會咬你的。”

“它,它的眼睛怎麼這麼凶?”張一凡有點心裏發怵。

章桐聳聳肩:“它的母親是純種的德係杜賓犬,父親是拉布拉多犬,從遺傳學的角度來講,更偏向於原始犬類的特征,所以經過嚴格訓練後做守護犬是再合適不過的了,體質也會格外健康。總之,隻要你不刻意做出襲擊我的動作,就沒事。”

章桐把小張帶到屋裏後,指著唯一沒有被堆放參考書的椅子,說道:“抱歉了,將就一點吧,我這屋裏平時也沒什麼人來,打掃房間就顯得有些多餘了。”

小張乖乖坐下後,章桐便就地盤膝而坐,直截了當地問道:“你先說吧,大半夜的跑我樓下來幹什麼?”

小張尷尬地咧了咧嘴,趕緊從兜裏摸出那張童小川給自己的地址條,交給章桐:“童隊叫我來蹲守的,怕主任你出事,這不,就差你一個人了麼。”

章桐搖頭:“我說過我沒事,不用在我身上浪費人力。對了,我正好要找你,有些事情和你們童隊說不清楚。我也怕他會太衝動,到時候反而壞事。你是生麵孔,又是年輕人,辦事就方便一點。”

一聽這話,張一凡頓時來了精神,他趕緊坐直了上身,認真地說道:“章主任,有啥事盡管吩咐,我一定辦到。”

“我需要你幫我去趟監獄查點資料。”

“監獄?”小張不解地問道。

章桐點點頭:“沒錯。李智明的案子。”

“不是已經結案了麼?”

“理論上說的話,是的,但是我懷疑目前幾起凶案的製造者和李智明有關,雖然說根據相關登記資料顯示李智明已經沒有在世的親人,自然也就不應該存在DNA的同類型供體,但是卻無法解釋黃巷新村墜樓案中女死者手指甲縫隙中的那組DNA來源。所以在結合那封遺書的考慮前提之下,我需要排除有人刻意製造李智明還魂殺人複仇的假象。”章桐沉聲說道。

“監獄的規定你也是清楚的,死刑犯在被核準死刑之前,是不允許有人探監的,之後,也隻能是直係親屬,而和李智明有過交集的,除了監獄管理方的人外,就是獄中的人犯,所以,我需要你幫我查證一下是否有這樣的可能存在。”說到這兒,章桐略微遲疑了一下,“你們童隊比較固執,有時候不會變通,所以我覺得把這個交給你要比較妥當一點。希望你能理解我的用意。”

張一凡笑了:“放心吧,主任,我還以為多大的事兒呢。”目光落在章桐身邊蹲坐著的丹尼身上時,他本能地迅速坐直了身體,臉上的笑容也變得尷尬了起來。

小張細微的舉動並沒有能夠躲開章桐的眼睛,她一邊安撫著丹尼,一邊隨口問道:“你是不是曾經被狗咬過?”

小張嘿嘿笑著點了點頭:“那時候皮,放學後不知道幹什麼,就四處惹禍。”

“狂犬疫苗……”此刻,章桐臉上的表情顯得有些古怪。

“農村哪有那麼講究……”小張正說著,突然注意到章桐其實並不是在跟自己說話,相反,卻是在盯著自己麵前桌子上的一張報告單發呆,便乖乖地閉上了嘴。

終於,章桐再一次抬頭看向張一凡,神情嚴肅地說道:“還有一件事,非常重要,幫我當麵問下監獄裏麵的人,就是李智明死前三到六個月之內,有沒有注射過狂犬疫苗,明白嗎?”

“沒,沒問題。”小張站起身,準備告辭。

章桐卻不知從什麼地方弄了個抱枕丟給他,然後伸手指了指小張身後的長沙發:“上麵有毯子,你貓幾個小時吧,到時候我叫你。不然的話,明天你可沒精神頭跑監獄的。”

“我,我有任務……”小張結結巴巴地說道。

“在哪不是‘蹲’?”丟下這句話後,章桐不容分說便起身向臥室走去了,丹尼乖乖地跟在她身後,臨走進臥室門的那一刻,它還不忘回頭狠狠瞪了張一凡一眼。

事已至此,小張不得不咽了口唾沫,嘀咕:“那就,好吧。”接著便灰溜溜地蜷縮在沙發裏,在臥室傳來的清脆的鍵盤聲中沒多久就閉上了雙眼。

畢竟,沙發上比車裏可舒服多了。

3

讓李曉偉頗感意外的是,老同學顧大偉公司所在的位置竟然是在安平市的市中心最繁華的地段。用‘黃金’二字來形容真的是一點都不誇張。二十八層樓的世貿大廈,全玻璃外層空間,安康事務所占去了整棟寫字樓辦公區的三分之二。

站在顧大偉辦公室窗邊的時候,李曉偉終於明白了老同學的良苦用心,因為包括自己在內的幾乎每一個走進這間辦公室的人,窗外絕佳的視野都能讓病患很快找到完全放鬆自我的感覺的。

身後傳來了腳步聲和爽朗的笑聲,李曉偉笑眯眯地轉頭看向正朝自己走來的顧大偉:“顧總真是好眼光,這麼好的地方!租下要不少錢吧?”

“運氣好罷了,前幾年拉了點風投,如今的社會,大家腰包鼓了,自然也就開始重視到自己的心理健康的問題。我隻能說是機緣巧合吧。”顧大偉一邊說著,一邊在自己的老板椅上坐了下來。

李曉偉環顧了一下整個辦公室,發現隻有一張躺椅是留給自己的,便順勢坐了下來。

“我這事務所裏都是畢業於名牌大學的心理谘詢師,很多還都是海龜呢。”顧大偉嘿嘿笑道,“老同學你要能來的話,我就把這事務所交給你打理,我專門跑業務,咋樣?你的谘詢費每小時兩千起跳。”

聽了這話,李曉偉差點從光溜溜的高檔沙發椅上滑了下去,滿臉驚愕地說:“你再講一遍?”

“兩千每小時。”顧大偉雙手一攤,“事務所不收提成。”

“你們所裏收費這麼貴?我們醫院看一次才20掛號費。”李曉偉頓時感到心裏酸溜溜的。

“你別擔心,這可是上報了物價局的定價,業內幾乎都是這行情呢。不然的話,我樓下這些進口的儀器都是怎麼來的?”顧大偉雙眉一揚,“要知道我們所的資質可是經過合法認定的。”

李曉偉長歎一聲:“唉,這就是命,怨不得誰,我現在過得挺好的,不想動了。對了,大偉,給我聽聽汪涵的治療錄音,我們昨天電話中可是說好了的。”

“好吧,好吧,”顧大偉無奈地搖搖頭,隨即朗聲說道,“小微!”

“在,顧總,請問我能為你做什麼?”一個靚麗的女聲在房間中回蕩著。

“打開089號檔案,顧客名字汪涵。”

“好的,請稍等。”話音未落,耳畔便傳來了沙沙的錄音聲。

看麵對李曉偉吃驚的目光,顧大偉咧了咧嘴:“現在都流行這個。”

李曉偉的臉頓時漲得通紅。

錄音總時長有八個多小時,顧大偉選擇了其中最重要的幾個部分,尤其是相關的對案發當晚的回憶,兩人卻還是花了兩個多小時才算全部聽完,期間,李曉偉不斷地做著筆記。當錄音結束後,他不解地看著自己的老同學,皺眉琢磨了好一會兒,才說道:“大偉,你怎麼看汪涵的病情?”

顧大偉想了想,說:“記得我接手汪先生後,他每隔兩周過來就診一次,期間我就很明顯地感覺到他的記憶出現了斷層,不隻是特定的案發當晚,事後也是如此。汪先生年齡還沒有到四十二歲,也就是說他這個年齡段的人排除掉遺傳、外傷、病理和生活中的重大變故,依舊持續出現記憶斷層症狀的話,是不應該的。除非……”說著,顧大偉認真地看著自己的李曉偉,似乎是在權衡自己該不該把話給直接說透。

“別賣關子,錄音中我也聽出來了,他應該是被催眠過,而且是強製性的催眠。這樣的症狀我在國外的科研資料中看到過幾起相關的案例,對方在被催眠後沒有被催眠師按照正確手法喚醒,所以才會導致如此難以恢複的記憶損傷。”李曉偉重重地合上了自己的隨身筆記本,“而患者本人是根本無法察覺到的。這也就是為什麼催眠師要經過嚴格和專門的培訓,不然後果真的是不堪設想。”

“我當時也覺得很奇怪,因為並沒有記錄顯示這位汪先生曾經參加過任何類型的催眠,他妻子在世的時候,有一次陪他來,我私下也曾經問過她,她再三肯定說沒有這回事。這樣一來我又不方便對他再次進行催眠,唉,真讓人頭疼。”顧大偉長歎一聲抱怨道。

“你說的沒錯,在沒有任何確切病因的前提之下如果再次貿然進行催眠的話,很容易讓病患發生記憶紊亂,從而出現幻覺幻聽,這樣就更棘手了。”李曉偉皺眉道,“可是,假設他確實是被催眠的話,那觸發這一行為的介質又在哪?不可能沒有任何介質就能實施這一行為的啊,而且普通人也不會願意隨便被人催眠,這點最起碼的安全防範心理也還應該是有的。”

顧大偉突然想到了什麼,抬頭問:“那會不會是汪涵和沈秋月兩人同時被催眠?”

李曉偉果斷地搖搖頭:“不可能,我最近剛和沈秋月在門診談過話,她的思維清晰連貫,記憶也沒有出現剛才錄音中的那種‘斷層’,所以在她的身上是絕對可以被排除這一猜想的。”

“那就奇怪了,一個人怎麼可能稀裏糊塗地就被人給催眠了呢?我看過汪涵的背景資料,人家可是江大的高材生啊!”顧大偉習慣性地雙手一攤,重重地向後倒在了自己寬大的老板椅上,沮喪地歎了口氣,“這麼高智商的人,不會不知道這被人瞎催眠的後果吧?”

“從時間上推算,汪涵被人催眠這一事件應該是發生在李智明殺妻案前後,你說對不對?”李曉偉神情嚴肅地問道。

顧大偉點點頭:“沒錯……那你的意思是……”

李曉偉心中一動,遲疑片刻後,卻又搖搖頭,嘴裏咕噥道:“不,不,不,汪涵和沈秋月都是局外人,不太可能和那起慘案有關的,這應該隻是一個意外。”

顧大偉卻笑了:“老弟,導師那句話是怎麼說的來著——這世界上的很多個意外隻不過是必然的偽裝罷了。”

“說是這麼說,可是人家都死了,你叫我怎麼去查?”李曉偉哭笑不得地擺擺手,“難道問鬼魂?開什麼玩笑呢,如果那樣做的話,那我豈不就真的成了章醫生嘴裏常念叨的‘神棍’了!”

再次走出世貿大廈的時候,夕陽早已灑滿了天空,時候不早了,李曉偉本想直接回家,可最近的道路卻因為下班的車流而被堵得嚴嚴實實,一時之間抱怨聲喇叭聲充斥著整條路麵。他探頭看了看,歎了口氣,便在前麵岔路口右打方向盤上了環城高架,琢磨著繞個圈,路雖然遠一點,自己以前也沒有走過,但是跟著導航的話說不準還能提前到宿舍。

下高架的時候,前麵又出現一個岔道,岔道口不到兩百米的地方是一個居民小區,門口種著一排高大的法國梧桐,這個季節正是樹蔭茂密的時候,傍晚的微風從打開的車窗吹了進來,讓人感到了一絲安逸。

夕陽……法國梧桐……路牌……一堵深紅色的磚牆……一切都像幻燈片一般在腦海中緩緩劃過。

突然,李曉偉猛踩了一下刹車,車胎與柏油路麵摩擦後發出了尖銳的叫聲,引得一旁的路人紛紛投來不解的目光。他趕緊靠路邊停車,深吸一口氣後便毫不遲疑地下車,鎖上車門,抬頭看了看在法國梧桐樹樹蔭中隱約出現的小區樓棟,就果斷地朝小區門衛室快步走去了。

對於李曉偉古怪的來意,門衛室的老保安起先是極不情願的一口回絕,可是架不住李曉偉軟硬兼施,又收下了一包煙錢後,便勉為其難地把工作證交還到對方手中,小聲嘀咕道:“小夥子,你難道就不能忘了這事兒麼?”

“這不都是為了工作麼,要趕著寫報告,大爺,這年頭,大家賺錢都不容易的。”李曉偉笑眯眯地伸手接過了一串門鑰匙,“對了,大爺,那李智明家出事後就沒有人再動過家裏的東西?他家親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