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3 / 3)

“對了,海子,你聽說過無情型人格障礙麼?”童小川突然問道。

海子搖搖頭。

童小川遲疑了一會兒後,便從兜裏又一次摸出了那個皺巴巴的煙盒,小心翼翼地倒出了最後兩隻煙,然後習慣性地跳到桌子上,伸手掰下了煙霧報警器,這才順勢一屁股坐在辦公桌上,點燃煙,同時分了一支給海子,啞然說道:“擁有這種人格障礙特征的人清楚地知道什麼是對什麼是錯,但是在自己的情感和行為上卻從不因為對錯來做出決定,這類人很難受情感牽動,所以在做任何事的時候,也就極少考慮事情的後果。當然了,我不是心理醫生,也無權發表這方麵的任何意見和建議,我隻是希望我們的凶手不是一個擁有這種性格障礙特征的人。”

海子驚愕地看著童小川,在眼前這個男人的目光中分明流露著一絲未知的不安。

暮色中的安平市,霓虹燈閃爍。行色匆匆的路人,劃過街頭的車輛,最終都會消失在城市裏的每個角落。

安平市公安局網安大隊辦公室裏靜悄悄的,除了偶爾閃動的電腦CPU指示燈,似乎整個房間裏早就已經空無一人。

鄭文龍獨自坐在黑暗中,麵無表情,身形猶如泥雕木塑一般。

麵前的電腦顯示屏已經處於休眠狀態。可是隻要他願意,隻需一個小小的手勢感應,那整個屏幕就會瞬間恢複如初,但是鄭文龍卻放棄了這個打算,或者說,在他的內心深處,已經無力再去麵對一次又一次的失敗。

因為他居然再也進不去暗網了,無論他嚐試了多少次。

這個糟糕的局麵使得鄭文龍開始懷疑起了自己當初選擇網安警察這個職業的初衷,他甚至懷疑起了自己的職業能力,因為連一個暗網都進不去的人,還好意思驕傲地稱呼自己為‘紅帽軍團’的一員嗎?

他是人,但是在這之前,他竟然會信心滿滿地相信自己是神,一個從來都不會失敗的‘神’。如今,不如老老實實告訴陳局,自己認輸,因為沒有辦法在虛擬世界追蹤這個可怕的瘋子,也因為他可悲地竟然連那道特殊的門都進不去。

想到這兒,鄭文龍不由得心亂如麻。

突然,麵前的電腦屏幕輕輕一跳,自動轉入郵箱頁麵,接著,屏幕上便提示有一封新郵件。他瞬間驚愕無比,因為發件人的名字在過去的幾天時間裏,一直都在他的腦海中揮之不去。

這是對方第二次通過郵箱給自己發來信件。而信件的內容則更讓鄭文龍感到激動無比,——這個名字古怪的發件人竟然給素未謀麵的他發來了一串珍貴的源代碼。

他當然明白,這串源代碼對正苦苦尋找‘鑰匙’的自己來說究竟意味著什麼。

6

(尾聲)

暴雨傾盆,電閃雷鳴。

屋內雖然靜悄悄的,但是屋外的聲響卻讓丹尼明顯變得有些焦躁不安,它搖晃著尾巴在房間裏轉來轉去,時不時地停下,抬頭望向主人的背影哀鳴幾聲,見沒有回應,就隻能沮喪地耷拉著腦袋在寫字桌的腳邊地板上縮成了一團。

手機鈴聲突然響了起來,章桐低眉掃了一眼電腦屏幕下方的時間——淩晨零點二十一分。她摁下接聽鍵,右手拿起了那個印有莎士比亞頭像的馬克杯。

滴水不剩的馬克杯底讓她頗感沮喪,而電話那頭也傳來了總機值班員沙啞的嗓音,今晚又要出勤了。

隻是手頭的這個案子有點特殊。

章桐拿著傘,背上挎包,彎腰鎖門的時候,還是對著電話那頭不放心地追問了一句:“人在哪?”

“運河西路龍門橋洞下。”

“那為什麼不馬上送醫院?120去了嗎?”章桐微微感到有些不滿,她壓低嗓門,急匆匆地快步走下樓梯。這種天氣裏小區的電梯是不讓用的。

安平市公安局的警車已經在樓棟門口等自己了,章桐沒有撐傘,冒雨小跑了幾步,繞過花壇,然後用力拉開了警車的後排座位門,趕緊鑽了進去。

一股熟悉而又嗆鼻的煙草味裹挾著方便麵特殊的餘味頓時撲麵而來,章桐連連咳嗽了幾聲,衝著開車的童小川抱怨:“童隊啊,我看你這車得申請裝個移動排氣扇才行,不然這味道可是會熏死人的。”

童小川沒吱聲,一周不見,他明顯憔悴了許多。

一路上,因為正值淩晨時分,所以警車在大雨中暢通無阻,平日裏需要二十分鍾才能趕到的路程,今天卻隻花了不到十分鍾的時間。

安平市是一座典型的江南小城,一條運河穿城而過,運河上前後排列著八座大橋,每座橋的建築方式都不一樣。龍門橋是其中的第三座,橋洞特別大,鋼索結構,遠遠看去,給人一種空中巨無霸的感覺。

隻是此刻,橋洞下卻警燈閃爍,一輛巡邏警車旁停放著一輛120的車,後門打開著,隱約可見裏麵坐著兩個人,隨車護士和身穿製服的年輕巡警則探頭向這邊路口不斷張望,直至視線中終於出現了童小川開著的警車。

橋洞下沒有雨,章桐下車後,拿著挎包,徑直向年輕巡警和護士走來,隨手亮了下證件:“我是市局的法醫,人在哪?”

欲言又止的急診護士指了指身後打開的後車門,這時候,章桐注意到幾乎每個人臉上的表情都顯得有些怪異。

繞過打開的後車門,這才看清楚車內其實坐著三個人,隻不過其中一個人有些瘦小,在毛毯下幾乎縮成了一團罷了,所以才會沒有在視線中出現。

除此之外,救護車狹窄的後車廂裏還有一位是隨車的急診醫生,看了下名牌,上麵寫著‘秦剛’兩個字,而另一位則是略為年長的巡邏警,直到看見了站在車門口的章桐,巡邏警這才站起身,長長而又無聲地歎了口氣,跳下車來,走過章桐身邊的時候,刻意壓低了嗓門:“這姑娘太可憐了,唉。”

而急診醫生,一位三十出頭的年輕男人,看了看章桐,似乎有什麼難言之隱。

章桐在地上放下挎包,接著便從裏麵利索地依次拿出乳膠手套、口罩和證據收集袋,還有一些鑷子和一次性藥用棉簽,最後拿出了一台小型相機。準備完畢後,她便跳上車,對急診醫生點點頭:“秦醫生,交給我吧。”

“好,好吧。”急診醫生秦剛結結巴巴地說道,卻並沒有要馬上讓開的意思。

章桐微微一怔:“怎麼了?”

“哦,我有些情況需要向你說明一下,”年輕醫生的目光中閃過一絲無奈,他刻意壓低了嗓音,“這姑娘,受到了很嚴重的性侵害,歹徒在她身上拿走了一件東西。”說著,他便伸手在自己左胸處比劃了一下。

見此情景,章桐不由得暗暗倒吸了一口冷氣,她知道,如果真的拿走了所謂的‘紀念品’的話,那這個姑娘這輩子所餘下的時間裏,都將生活在今天這場可怕的侵害陰影之中了。

秦醫生醫生看看躺著的受害者,不禁一聲長歎,轉身跳下了車,他當然清楚章桐要做什麼。

年輕小護士很快便來到車門口,這是正常程序,取證的時候必須有第三人在場。兩人掩上車門,耳邊的雨聲頓時小了下來。

120急救車內的燈光白得耀眼,章桐換上無菌手術服,戴上帽子、口罩,最後在地上小心翼翼地鋪上了一張白色無紡布。接著,在她的示意下,急診小護士便輕輕拉開了灰色的毛毯,露出了毛毯下那不斷發抖的身體。

女孩很年輕,長得也很漂亮,從裸露在外的鎖骨判斷,年齡約摸在二十歲左右,淩亂而又濕漉漉的長發就像一團幹枯的稻草,目光無神,表情呆滯,渾身上下髒兮兮的,隻有胸口緊緊地裹著白色的紗布,而紗布上已經明顯滲出了紅色的液體。

章桐微微一怔,她轉頭看向身邊的小護士,後者點點頭,臉上滿是同情,小聲說道:“她的左邊……”

強壓著怒火,章桐一邊為年輕女孩的身體拍照取樣,一邊低聲問:“這麼嚴重的傷,為什麼不送醫院?”

“病人強烈拒絕了,我們沒有辦法,隻能按照她的意思,幫她報警。”小護士緊鎖雙眉,“按規定,我們又不能隨便把她留在這兒,萬一再出什麼事的話,這畢竟不是第一次了……”

從小護士吞吞吐吐的話音中,章桐感覺到了一絲異樣:“你說什麼?”

小護士有些驚訝:“你不知道嗎?這一年內,我們已經遇到過類似的侵害案件不下三起了,報警還是頭一次,別的都拒絕報警。唉,不過也是可以理解,出了這種事……”

還剩下最後一項了,章桐衝小護士點點頭,後者便輕聲對年輕女孩說道:“我們需要抽一下你的血,很快的,就像蚊子叮一下,一點都不疼。”

抽血樣是準備做HIV排除實驗的,這是暴力性侵案中的硬性規定。

年輕女孩聽了,隻是默默地點點頭,緩緩伸出了赤裸的右臂,猶如木偶一般,單薄的身軀輕輕發抖,臉上卻依舊是毫無表情。

提取完所有的證據後,年輕護士為女孩穿上無菌手術服,然後輕輕地扶她再次躺下,蓋好毛毯,這才心情複雜地和章桐一起下了車廂。

急救車最終帶走了受傷女孩,章桐回到童小川的車邊,放下挎包,沉聲說道:“這是一起係列惡性強奸案,如果不是剛才那個女孩報警的話,或許我們永遠都不會知道。”

童小川微微皺眉:“‘係列惡性強奸案’?”

章桐點頭:“你最好馬上派人去醫院,趁那受害者還沒有徹底打消念頭的時候,那混蛋在她身上留下了這輩子都不可能被修複的一個疤痕,簡直就是畜生!”

鑽進車裏,章桐用力關上車門,靠在車後座的沙發椅上伸了個懶腰,她注意到童小川並沒有馬上進來,他還在車外打著電話,等了幾分鍾後結束通話才拉開車門,鑽進了駕駛室。而另外那輛警用巡邏車也駛離了橋洞。

“去局裏?”

“是的,我必須去移交證據。這不是命案,不歸你們二隊管,對吧?”章桐反問道。

童小川又無聲地歎了口氣。

章桐這才想起今晚不該是他值班,便隨口問道:“童隊,你調休了?”

遲疑片刻後,童小川抬頭掃了一眼後視鏡中的章桐,目光凝重:“我本來就找你有事,所以也算是‘順路’吧。”

章桐不免感到有些錯愕:“‘有事’?”

警車在暴雨中穿過運河西路上最後的一座紅星橋,拐上了通往市局的清揚路。

“就在一小時前,監獄方打來電話,沈秋月死了。”童小川皺眉緩緩說道。

“‘死了’?”章桐吃驚不小,“怎麼這麼快?難道說她的病情惡化了?”

童小川點點頭,抬頭掃了一眼後視鏡中的章桐:“她是自殺的。但凡是進行過造血幹細胞移植的人都需要長期服用抗排斥類藥物,並且要做相關的體檢,而監獄醫院沒有這方麵的專業設備,昨天監獄方領導就向上申請,然後派了輛車送她去省裏,做完檢查後,在回來的路上,她借口上廁所,在隔間裏用早就準備好的兩根鞋帶子拴在窗把手上,上吊自殺了。發現她的時候已經沒有挽回的餘地了。”

“做過移植手術的人,體質都不會很好,所以死亡持續的時間也就不會很長。”章桐輕輕歎了口氣,“有時候一兩分鍾就結束了。我想,她應該是早就存了必死之心了吧。”

“真是可惜了。”童小川喃喃說道,“對了,章主任,以後你上下班,我都會來接送你的。”

“不用這麼麻煩吧?”章桐嘀咕,“我自己坐公交車就行了,車上那麼多人,不會有事的,再說了,沈秋月都已經死了……”

正說著,警車已經順利開進了安平市公安局大院。童小川利索地把車停在了大院的停車場,他看了看後車鏡中的章桐:“她是死了,沒錯,但是還有一個人活著,我想,他的目標,應該就是你吧,對嗎?”

“‘我’?”章桐啞然失笑,“我隻不過是一個兢兢業業的基層小法醫而已,掙點死工資,把我這種小人物來當做攻擊目標的話,難道不顯得自己太無聊了嗎?我看呀,童隊,你未免杞人憂天了吧?”

童小川沒有正麵回答這個問題,他也知道章桐並不需要答案,等她拎著挎包走後,他便又回到了警車邊,打開車門,然後探身在儀表盤下的儲物箱裏翻找了一會兒,終於摸出了一個被幾乎壓扁的煙盒。

就在昨天傍晚,網安大隊的鄭文龍憂心忡忡地出現在了童小川的辦公室裏,什麼都沒說,隻是塞給了他一張A4打印紙,上麵是章桐的相片。

童小川一臉的狐疑。

“知道什麼叫‘靶子’嗎?”鄭文龍看著童小川的目光中帶著沉沉的焦慮。

“廢話,當警察的每個月都要去打一次靶,”童小川調侃道,“你不會告訴我說你連打靶是什麼都不知道了吧?”

鄭文龍沒笑,相反,一字一頓神情嚴肅地說道:“我想章主任,現在已經成了一個活靶子。”

聽了這話,童小川好半天才回過神來,他晃了晃手中的打印紙,一臉驚愕地看著鄭文龍:“你胡說八道什麼呢?這相片到底哪裏來的?”

“‘暗網’,一個完全沒有法製的地方。”鄭文龍說,“沈秋月那案子,我早就知道那家夥玩電腦玩得比我溜多了,因為‘暗網’對於他來說,是個能進出自如的地方,但是對於我,”說到這兒,他輕輕歎了口氣,“我是在別人的幫助下才最終得到了混進去的一次機會。不止如此,每一步我都必須小心翼翼,總是生怕會被人揭穿我的真實身份。而這張相片,我就是在‘暗網’中,循著他的足跡發現的,舉個例子來說吧,這家夥把章主任的相片當成了一個靶子,或者說是一個懸賞訂單,起始金額可能不會很高,隻是一萬美金,但是按照慣例,所有看過這張相片並且對這項任務感興趣的人,隻要不願意親自出手,就都可以在任務結束前隨時往上麵加碼,目前獎池裏的金額已經到了18萬美元,而這張照片被點開的次數已經超過三百萬次,而下載的次數也已經超過了十萬次。童隊,我看,這家夥肯定是瘋了!”

童小川簡直就像是在聽天方夜譚:“你老實告訴我,這件事的可信度有多高?難道不是什麼惡作劇?”

鄭文龍沒有回答,其實大家心裏都明白,隻要這個人一天不抓住,那這種可能性就會一直存在。

“你說章主任隻不過是個基層的窮法醫而已,到現在還在外麵租房子住,人又長得不是很漂亮,無論是劫財還是劫色都輪不上她,那她怎麼會成為目標?”童小川百思不得其解。他看了看神情落寞的鄭文龍:“那你現在……”

鄭文龍搖搖頭,苦笑道:“抱歉童隊,我道行不深,如果沒有別人的幫助,我根本就進不去。”

“那個幫你的人是誰?”

“我也不知道,他和我的交談進行了專門的加密,根本無法追查到他的初始ip來源。”

“那你為什麼這麼信任他?”童小川警惕地看著鄭文龍,“難道你不怕他這是自導自演在耍你?要知道沈秋月這案子中,我們就幾乎被他耍得團團轉。”

出乎他意料的是,對於這個問題,鄭文龍卻回答得非常果斷:“童隊,他們絕對不是同一個人,這點你放心吧,我完全可以保證,因為我很了解‘潛行者’這一類人。”

童小川在禁毒大隊的時候是曾經聽說過‘潛行者’的,知道是外網中厲害的黑客類人物,特立獨行又有著自己的行事準則,但是因為和毒品案件沒多大關係,所以也隻是聽聽而已,可如今想來,他臉上的笑意便漸漸地僵硬了。

7

李曉偉接到章桐電話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早晨了,因為當天在警官學院有課,所以就約定了中午時分去安平市公安局。

“你也接手惡性強奸案的受害者?”李曉偉感到有些意外,言下之意章桐以往處理的可都是重特大的命案。

“我是被臨時通知過去的,應該是一隊他們那邊缺人手吧,你也知道我的助手還沒有資格單獨處理案件。”章桐一邊說著,一邊轉頭吩咐對麵坐著的顧瑜,“我需要抗P—30血清。”

李曉偉一愣,他很清楚章桐在電話中所說的抗P—30血清到底有什麼用,而一旦在實驗中需要到這種血清進行抗原檢測的時候,也就是意味著兩點,其一,這確定是一起惡性強奸案,其二,凶手不止一個人。

“進展順利嗎?”

“難度不小,混合精斑,這是輪奸案。”略微停頓後,章桐冷冷地說道,“我看那年輕女孩的表情,一時半會兒PTSD是很難恢複的了。李醫生,你好好幫幫她吧,我覺得,這場噩夢如果不早一點結束的話,對於她來說,未免也太殘酷了。”

“放心吧,我們中午見。”

掛斷電話,章桐抬頭看了看顧瑜:“報告出來後,就給一隊送過去,然後好好準備一下,下午1點,安平山的浮屍案受害者家屬會來認領屍體送去火化。”

“明白,主任。”顧瑜想了想,接著問道,“主任,我有個問題。”

“盡管問。”

顧瑜低頭猶豫了一會兒後,這才再次開口:“主任,如果你遇到一個想對你進行性侵害的人,就像這起案件中的受害者,你會反抗,還是會選擇沉默?”

“我……”章桐皺了皺眉,“我還真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你這個問題。”

顧瑜輕輕歎了口氣,看著自己麵前的工作台,目光若有所思:“我的高中同學小美,長得很漂亮,去年去世了,跳樓,很突然。她死後,我去參加告別儀式,她母親告訴我說,小美是自殺的,她從一場悲劇中幸存,卻在另一場悲劇中死去。事情起因是那天,周末吧,她從縣城上班的儲蓄所搭車回老家鄉下,結果路上司機起了歹意,再加上時間太晚了,路上都沒什麼人經過,司機就對她進行了性侵害。事後,她報警了,後來雖然把那混蛋給抓住了,可惜的是小村落裏人言可畏,小美最終還是選擇了用跳樓來尋求永遠的安寧。主任,我真的不明白,這些受害者已經夠可憐的了,卻為什麼還要忍心抽走握在她們手中的最後一根稻草?”

章桐無言以對,腦海中又一次出現了120急救車上受害女孩那空洞的眼神,心中不免感到了陣陣的不安。

傍晚時分,晚霞映紅了大半個天空,湖濱商業街上,充斥著撲鼻的小龍蝦香味。

最出名的孫記大排檔裏座無虛席。

李曉偉用牙齒咬開了啤酒瓶蓋,順手用袖子隨便擦了擦瓶口,直接就塞到了老同學顧大偉的手中:“來,喝,今天我請客。”

顧大偉目光警惕地上下打量了一番,遲疑地說道:“又有啥事,趕緊說。”

李曉偉一邊啃著小龍蝦,一邊慢悠悠地說道:“我就知道我們之間是沒有秘密可言的。”

顧大偉幹笑了兩聲:“‘沈秋月’那案子,不是了結了麼?難道說,你終於想通了願意來我公司上班?”

李曉偉搖搖頭,長歎一聲:“對不起,我不能走,如果我去了你們公司,或許就不能這麼光明正大地配合警方工作了。”

顧大偉一愣,隨即明白了過來,便沒好氣地說道:“你糊弄誰呢?我想,你應該是放不下那章醫生吧,對不對?”

李曉偉聽了,若有所思地看了看手中鮮紅的龍蝦,嘴角流露出了無奈的神情:“放不下歸放不下,我總覺得那人一天不抓住,她的生活就會充滿難言的變數,我必須留在她身邊,幫幫她。我在警官學院的講師身份,可是名正言順的,去了你那裏,可就沒這個資格了。”

“好吧好吧,反正我那邊對你可是隨時開著大門呢,無論啥時候需要我幫忙,盡管說就是。”顧大偉無奈地歎了口氣,轉而問道,“哎,說真的,老同學,你既然喜歡人家,幹嘛就不來個真心告白呢?”

又一次被說中了心事,李曉偉的臉頓時紅了,他咬了半天的嘴唇,小聲說道:“還是……隨緣吧。我總覺得配不上她。”

“你呀,婆婆媽媽的,難道說你非得看著人家結婚了,你才死心?”顧大偉狠狠地灌了幾口啤酒後,剛要伸手去抓盤子裏的小龍蝦,突然像被針紮了一般愣在當場,片刻後,便壓低嗓門神秘兮兮地問道,“你找我,難道是為了最近安平市裏很火爆的那起連環惡性強奸案?”

李曉偉默默地點點頭:“你很聰明。所以,你應該不會忘了那個專門幹這事的混蛋吧?”說著,他騰出右手,五指並攏,就像一把刀,輕輕在自己左邊胸口上做了個砍削的姿勢。

顧大偉剛才還被酒精漲紅了的臉頰頓時變得一片煞白,嘴裏憋了半天才終於吐出了一個字:“滾!”

夜深了,安平市公安局法醫辦公室裏,章桐依舊獨自坐在辦公桌前,她摘下眼鏡,伸手揉了揉發酸的雙眼,而在她麵前的桌麵上,是那份有關在上南塘街上發現的飲酒過度暴屍街頭的年輕女孩屍檢報告。報告很簡單,薄薄的一頁紙而已,死因也再普通不過,但是章桐的目光中卻充滿了深深的疑慮和擔憂。

此刻,城市的另一端,小小的閣樓,房間裏一片漆黑,他打開了唯一的那扇窗戶,房間裏頓時被月光所鋪滿。夜涼如水,透過那揚起的紗簾,他久久的凝視著漆黑的夜空,此刻,沒有人知道他在想什麼,一絲古怪的笑意滑過嘴角,漸漸逝去。

就這麼靜靜地坐著,他又一次哼起了那記憶深處的兒歌,沙啞的嗓音在這夏末秋初的夜晚聽來顯得格外迷人愜意。

“……兩隻老虎,兩隻老虎,跑得快跑得快,一隻沒有眼睛,一隻沒有耳朵,真奇怪真奇怪……”略顯蒼白的雙手十指神經質般在窗框上不斷地輕輕敲擊著節拍,而做下這些動作的時候,他是全然不知的。

每個人的心中都有那麼一個不想被別人知道的小秘密,難道不是麼?

(第一幕完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