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鷗的情書(1)(1 / 3)

01 寄冷鷗

可敬的冷鷗女士:

相談後,心中覺著一種說不出的怪感;你總拿著一聲歎息,一顆眼淚,去籠罩宇宙,去解釋一切,我雖然反對你,但仍然深與你同情。我啊!昔日也曾終夜流過淚的,但無論如何我閉緊嘴決不發一聲歎息,因為在這世上,你如果覺得無聊或悲觀,那麼趁早去自殺罷,不然隻望著生命空長呻吟,有何用處?你說你看透了世上早就是這麼一回事,但是你能反對“自然”,反對“命運”,你就當努力去向它們宣戰,失敗成功,毫不顧及,努力去創造好環境,這才是真的人生。如果你畏縮,你豈不是落入命運之手?豈不是更入悲境?這樣下去,又怎樣才好呢?要知道奮鬥即是人生意義,悲觀樂觀幸運劫運一切一切都是假的假的!你也許說我不了解你的心情,和你的環境,所以才有這類意思,不過,可敬的冷鷗!主張是主張,環境是環境,外麵的一切都不能改變我們的主張和見解,現在我把這首長詩《祈禱》寄與你,希冀你從它那裏能得些安慰,我的目的也盡於此了。

啊!冷鷗,我很盼望你能時賜我書,更盼望你能給我糾正與指導,讓我倆永遠是心靈中的伴侶吧!

異雲

老上海黃浦江1930年

02 寄異雲

信收到了,詩尚未寄來,想因掛號耽誤之故吧。

承你鼓舞我向無結果人生路上強為歡笑,自然是值得感激的;不過,異雲,神經過敏的我,覺得你的不說悲觀是不自然的……什麼是奮鬥?什麼是努力?反正一句話,無論誰在沒有自殺或自然的死去之先,總是在奮鬥在努力,不然便一天也支持不過去的。

異雲,我告訴你,我並不畏縮,我雖屢經坎坷、洶浪、惡濤,幾次沒頂,然而我還是我,現在依然生活著;至於說我總拿一聲歎息、一顆眼淚去罩籠宇宙,去解釋一切,那隻怪我生成戴了這副不幸的灰色的眼鏡,在我眼睛裏不能把宇宙的一切變得更美麗些,這也是無辦法的事。至於說悲觀有何用——根本上我就沒有希望它有用,——不過情激於中,自然地流露於外,不論是“陽春白雪”或“下裏巴歌”,總而言之,心聲而已。

我一生別的不敢驕人,隻有任情是比一切人高明。我不能勉強敷衍任何人,我甚至於不願見和我不洽合的人,我是這樣的,隻有我,沒有別人;換言之,我的個性是特別頑強,所以我是不容易感化的,而且我覺得也不必勉強感化。世界原來是種種色色的,況悲切的哀調是更美麗的詩篇,又何必一定都要如歡喜佛大開笑口呢?異雲,我願你不要失去你自己,——不過,如果你從心坎裏覺得世界是值得歌頌的,那自然是對的;否則不必戴假麵具——那太苦而且無聊!

我們初次相見,即互示以心靈,所以我不高興打誑語,直抒所欲言,你當能諒我,是不是?

再說罷,祝你快樂!

冷鷗

03 寄冷鷗

親愛的鷗姐:

我確信你不至於誤會我的——

現在我先要來“正名”!我覺得我無相當名稱貢於你,除了“心靈的姐”——這是詩人雪萊叫黑琴籟女士用的,你以為如何?最好再聲明一下:我這信是亂七八糟的,無係統的,我感著什麼便吐出什麼,毫不作假,決非假麵具!鷗姐,你說這個態度對不對?以下便是我的瘋話,請聽吧:

你在中央公園時不是說過,我來當你的領導嗎?那末,我這一生就算是有意義了。我相信當我“領導”的人至少經驗學問年紀三者須比我大,所以從前有一位德國學者曾言他最合適為我的“領導”,親愛的鷗姐,你這般重視我,這樣慷慨,在我請求你當我的“領導”之先,你便說這一句我永永遠遠不能忘的話喲!人類自古到今,聖賢哲士,當然也不少,我讀的詩人也不很少,他們的話沒有一句不像你那一句話——啊!就隻那一句話,那般感動我的。唉,鷗姐,你須知道,我永遠是單獨的;我每覺這世上不是我棲息的地方,總願飛到他處——不管何處,隻須離了這世界。如今喲,也許以後我再不覺著生命如何無聊,也許不十分想飛離此世,那是誰的功勞呢?我說那並非你的力量,實在是上帝的力量,上帝的力量又在哪裏?上帝的力量在我倆的內心的感應,說到這裏,我入了神秘之境,希望你也進入神秘之境。

別後回學校,世界的麵目好似改了,我心中有種說不出來的壓迫,有種不可言喻的神奇,使得我昨夜通夜未嚐安眠;啊,鷗姐,你到底是什麼?我不知道,即使知道,也不敢講;從今後我將用全般精神來侍奉你。請你別以我為齷齪——啊!不,即使我齷齪,你就應當完成你在世上的使命,來使人類清潔。我呢?也是人類之一,那你自然也當使我這齷齪的靈魂神潔。啊,我哭了。哭出過喜的眼淚,啊,我心中有美麗鮮花一朵——那是你對我的明白與憐愛。

老上海南京路街景1930年

現今再說幾句關於我個人的話:——人人都以為我是一個太浪漫的人,其實我浪漫的動機正似李太白喝酒過度的原因。我來到世上與別人一樣,想得點安慰,了解種種,現在固無論別的,隻有一事是真的,就是我總覺得我自呱呱墜地以來沒有得過一度的安慰與了解。我昔在上海,屢想自殺,但終孱弱膽怯,未能實現,到而今仍然生存著,過一天算一天。——唉,親愛的鷗姐,你細想我如何的可憐?哦,請別哭,請保留著你那可貴的神淚,等我的其他的更大悲痛來臨時,再來替我滴一兩顆吧。

兩三月前,那位德國學者由廣州來函,還對我講:“異雲,你一人東飄西流的,真可憐,無人注意你,也無人指導你,——除了我,異雲,親愛的異雲,你如願到廣州來,那就快來,跟我一處吧!”他又講,我如果有一個好的有力量的乳母,那就比什麼書什麼朋友都強。當時,我聽著心下陣陣發酸,知道這是很難的,因為他以那樣多的經驗與學問,尚且說他恐怕不能怎樣對我有效。以後,他又對我說,雖然不容易找這一位神聖的乳母,但我知道這位乳母是在女子中,這女子雖沒有那般年紀學問和經驗,但比較容易有相當的成績;他又說要替我解決這一個特別對我是最大最難的問題——婚姻問題,所以這幾年來,我也認識一些女子,我毫不重視他們,其中有些都很喜歡我,愛我,但我始終不大理她們,隻是無聊時同她們玩玩罷了!

唉!我最敬愛的鷗姐!你聽了這些話一定不至誤會的,因為你是聰明人,我是瘋人,真正的聰明人是真正了解真正的瘋人的。現在你喲,我以為比一切萬彙都偉大,我便願終生在你這種偉大無邊的智慧之光中當一隻小鳥或一個小蝶,朝晨唱唱歌,中午翩翩地在花叢中飛舞,寫到這裏,還有許多許多的話想說,我覺文字這種東西現在很不能表現我的萬分之一的感想與感覺,我要用音樂與圖畫來使你同樣感到我心中的感覺,但我既非音樂家,也非圖畫家,——咳!我將用沉默來使你了解我。你沉默了嗎?告訴我,請溫柔地低聲地告訴我,你在沉默中感覺什麼,看看我倆感著的是否相同。我的心,這一顆多傷、跳得不規則的心,從前跳,跳,單獨地跳,跳出單獨的音調;自從認識你後,漸漸地跳,跳出雙音來。現在呢?這雙音又合為一音了,此後,你的呼吸裏,你的血管裏,表麵看來是單的,其實是雙的;我呢,也在同樣的情形中。這些,這些誰知道誰了解啊?除了我倆!

啊!世界,跳舞,微笑,別再癡呆地坐在那兒板著灰的臉,我的生命,我的天使,我的我,——鷗姐!我看見你在教世界跳一種舞蹈,笑一種新微笑,我也學會了一首新生命的歌調,新生命的舞蹈。我即死,我的生命已經居在永久不朽之中,你說是不是?

我很想再見你,還有許多話要向你講;但是話有時不能表現我的奧義與深情,奈何?

你禮拜天如果有空時,我虔誠盼望你能許我禮拜上午在你家裏等我,我倆同到城外我的茅屋看看,然後同到玉泉山或西山一遊。親愛的姐姐,想來你不至於拒絕吧?鷗姐,我說一句真話,我從前沒有被人動心像被你動心那樣!希望你以後對我萬萬分的誠真,指導指教我的一切——身體和精神。希望你接到這封瘋狂但是天真的信以後,即刻就回我一封。

異雲

崇文門西1897年

崇文門西南1897年

04 寄異雲

雲弟:

放心!我一切都看得雪亮,絕不至誤會你!

人間雖然汙濁,但是黑暗中也未嚐沒有光明;人類雖然渺小,但在某種環境之中也未嚐沒有偉大。雲弟,我們原是以聖潔的心靈相結識,我們應當是超人間的情誼,我何至那麼愚鈍而去誤會你,可憐的弟弟,你放心吧,放心吧!

人與人的交接不得已而戴上假麵具,那是人間最殘酷最可憐的事實,如果能夠在某一人麵前率真,那就是幸福,所以你能在我麵前不虛偽,那是你的幸福,應當好好地享受。

什麼叫瘋話?——在一般人的意義(解釋瘋狂的意義之下)你自然難免賢者之譏;但在我覺得這瘋話就是一篇美的文學,——至少它有著真誠的情感吧。

但是雲弟,你入世未深,你年紀還小,恐怕有那麼一天你的瘋話將為你的經驗和苦難的人生而陶鑄成了假話呢!到那時候,才是真正可悲哀的。古人說“哀莫大於心死”,——現在一般社會上的人物,哪一個是有著活潑生動的心靈?哪一個不是行屍走肉般在光天化日之下轉動著?唉!愚鈍本是人類的根性,佛家所謂“真如”早已被一切的塵濁所遮掩了,還有什麼可說?

其實我也不比誰多知道什麼,有的時候我還要比一切愚鈍的人更愚鈍,不過我有一件事情可以自傲的:就是無論在什麼環境中,我總未曾忘記過“自我”的偉大和尊嚴;所以我在一般人看起來是一個最不合宜的固執人,而在我自己,我的靈魂確因此解放不少。我除非萬不得已的時候,我總是行我心之所安——這就是我現在還能紮掙於萬惡的人間絕大的原因。雲弟,我所能指導你的不過如是而已!

老北京城1890年

崇文門大街1890年

你是絕對主情生活的人,這種人在一方麵說是很偉大很真實的,但在另一方麵說,也是最苦痛最可憐的;因為理智與情感永遠是衝突的,況且世界上的一切事實往往都穿上理智的衣裳。在這種環境之下,隻有你一個人騎著沒有羈勒的天馬,到處奔馳,結果是到處碰釘子——這話比較玄妙,我可以舉一件事實證明我的話是對的:比如你在南方飯店裏所認識的某女士,在你不過任一時的情感說一兩句玩話罷了,而結果?別人就拿你的話當作事實,然後加以理智的批評,因之某博士也不高興你,某詩人也反對你,弄到現在,你自己也進退兩難——這個大概夠你受了吧?——所以,雲弟,我希望你以後稍微冷靜點,一般沒什麼智識的女子,她們不懂得什麼神秘,她們可以把你一兩句無意的話當作你對她們表示情愛的象征呢!——世路太險惡,天真的朋友,你要留心荊棘的刺傷呢。

雲弟,你是極聰明的人,所以你比誰都瘋狂,——自然這話也許你要笑我偷自“天才即狂人”的一句話;不過,我確也很了解這話的意義。所謂天才,他的神光與人不同,他的思想是超出人間的,而一般的批評家卻是地道的人間的人,那些神秘驚奇的事跡在他們眼裏看來自然是太陌生,又焉得不以瘋子目之呢?

可是我並不討厭瘋子,我最怕那方行矩步的假人物。——在中國詩人中我最喜歡李太白和蘇東坡,我最討厭杜甫和吳梅村;在外國詩人中我所知道有限,可是我很喜歡雪萊——這也許就是我們能夠共鳴的緣故吧。

天地間的東西最神秘的,是無言之言、無聲之聲,就是你所說的沉默。中國有一句成語說“無限心頭事,都在不言中”。所謂沉默的時候,就是包容宇宙一切的時候,這時候是超人間的,如醉於美酒後的無所顧忌飄逸美滿的心情,雲,你說對不對?再談吧,祝你高興!

冷鷗

05 寄冷鷗

鷗姐:

別後悵惘已極,薄暮歸城,途中當受虛驚不少,至以為念!香山之遊樂乎?回後有何感想?樹陰下一文已動筆否?本星期四午後請在家候我。

今日午後在體育館遊泳,頗有趣!

臉上小紅顆已好否?念念!草此順祝

安康!

異雲

06 寄冷鷗

鷗:

你的異雲昨天受了一場大病的痛苦,他不知道如何看東西了!他的兩臂好像失去了,他頭暈得難以形容,你應當可憐他,安慰他,愛他,不當不管他,藐視他!啊!這是我的命運,我隻有服從冷靜跪在它的前麵。吾愛,我的隱情誰也不知曉,唉,連我自己都不知道,忽然這種嚇得死人的苦痛,像從雲端掉在地上的雨點灑在我心上!呀!我東躲西逃,也是無益,鷗,我每次與你相見談話,很可以減少我一些悲痛,但當我倆分離後,我的難受更難以言語比喻;所以我不敢多見你,想少與你講話——不過禮拜天我一定要來的喲。祝你

健康!

異雲

07 寄異雲

異雲:

你的信我收到了,沒有什麼可說。天底下的春蠶沒有不作繭的,也正猶之乎飛蛾撲火,明知是惹炎燒身,但是命運如此,——正如你所說除了冷靜去承受,實在也沒有更高明的辦法。

不過,異雲,你要知道人類是不可思議的神秘的怪物,所以自苦的情形雖等於春蠶等於飛蛾,然而蠶繭的收獲可以織出光彩的綢緞,飛蛾投入於火炎中雖是痛苦,同時可以加火的燃燒力,因之,人類雖愚,自甘沉沒的結果,便得到最高的快樂和智慧了。異雲,你為什麼病?你是否為了搜尋智慧而病呢?……我願意知道。

這些天連著喝酒,我願迷醉,但是朋友們太小心,唯恐我醉,常常不許我盡量,因此,我隻能半醉,我隻能模糊的記憶痛苦的已往,——但是我不能整個忘了宇宙啊,異雲,這是多麼苦痛的事情呢?我希望有一天我能夠醉得十分深——最好永不醒來。唉,異雲,我是怪人,我不了解快樂,我隻能領會悲哀。

自從認識你以後,我的心似乎有了一點東西——也許是一把鑰匙,也許是一陣風,我的心不安定呢。

我覺得有一個美麗的幻影在我麵前誘惑,我發誓縱使這幻影終久是空虛而苦痛的,但是我為了他醉人的星眸,我要追逐他——以至於這幻影消滅了,——我也毀滅的時候!啊!異雲,我不願更饒舌了,我隻有沉默——除了沉默是沒有方法可以包涵我心中無限的意思!

瘋話一篇也許你懂,——當然我是希望你懂;不過,不懂也好,至少沒有鑰匙,沒有了風,我的心門將永久閉塞,我的生命也永不起波浪。好了,星期日見吧。

冷鷗

08 寄冷鷗

鷗姐如侍:

又得說幾句狂語方能去就寢。幾日來我瘋了,我正害著瘧疾,忽然發冷,忽然發熱,白天黑夜都被感覺與思想所重壓,唉!可憐我,一個苦人,一個被命運壓迫的人,我在人間似一個虛影一個幻像,悄悄地來,悄悄地又去了。啊!我願去,去到無論什麼地方都好,鷗姐,你不必替我太息,我去後,希望你仍然生活下去,快樂地追逐你那高超的理想,——唉,什麼觸著我冰冷的足尖?啊,原來是你們喲!——兩隻小白兔,(朋友送我的)你們對我仍有這般溫柔,我啊,雖在世間如此坎坷,但有這樣兩隻小白兔與我許多的溫和,我在世上也並非沒有一線的安慰……此時,我並未做夢,我入世了,我仍

舊活著,時間已是十一點了,去睡罷!

這些話太無條理太瘋顛,求你的原諒。

敬祝

您好!

弟異雲手上

老北京人文1890年

09 寄冷鷗

鷗:

現在我從小茅屋搬進校裏住了,你可捉摸得著?哈哈一笑!這幾天我真可憐極了。——今天下午還要去遊水呢,你以為如何?禮拜天上午準到你那裏來。封信不足以表白,見麵後再暢談吧。匆匆,即請安好!

異雲上

老北京人文1910年

10 寄冷鷗

鷗:

我又搬家了,可憐如此不安定飄泊的靈魂,何時方能歸宿呢?鷗,你如注意我,可憐我,我便膽大地講一聲:我終久的歸宿是在你柔溫的胸中!你不必拒絕,更無須退縮,我告訴你,我現在外麵雖然像流動無歸的浮雲,其實我深心處,啊,不,我的心之根已長在一塊潤濕肥沃的土中,鷗,你說是不是?

我的心往常在獨自改造世界,獨自毀滅世界,我的感情激動無盡的細波。啊!那時我如何的孤單,而今無意中生出了一種我理想之外的奇異細波,同我的互相纏結而不可分,鷗,你說我感著一種如何神秘的怪感呢?你須知道神秘這種東西,是在言語文字之外的,親愛的,鷗,你叫我怎樣表明它呢?我隻有等,等到我倆共同感到這神秘時,(也許你已覺著)我不必講,你早已深知,但現在我又不得不說一點:

從前我從這世界抓出一種神秘,每當世界上的一切不能滿足我時,我便悄悄地進了我唯一的神秘世界;那裏,一切,一切與我們這個世界的一切都不同,我每想到這麼一個世界隻有我一人住居,便不覺兩眼發花,心中來了一陣辛酸,宇宙的形形色色都變為慘淡的。唉!這世上我該不來,真該不來,但不來也罷,如今既來了,又如何呢?所以我想這種神秘世界雖不能十分滿足,唉!並非不能滿足我,隻因我傷心世人不能與我共此神境——但這個世界更不能滿足我了,因之我發誓永入神秘之境,我便擲棄了現世。自從你我相識後,我才知道我所感覺與想象的世界並不在第二世界,更不在虛無飄渺間,乃在人心中啊!鷗!即在你我的心中,這一點是我的生命!你教我的。至少是你給我這種靈感。啊!吾鷗。你難道不是我的新生命嗎?新生命便是你!

北海白塔1903年

崇文門1990年

我知道你有許多地方不相信我的,但是,鷗,你如果能了解上麵一段話,那你便明白我的心是如何的真誠不朽與不變,不然你的心便是虛偽腐朽與改變!

這幾天我要努力寫詩,不多談了,祝你

安好!

異雲

11 寄冷鷗

鷗:

分襟後,一路來心上好像失了一個什麼似的。鷗,你說我如何離得了你?——那豈不是受活罪嗎?我盼將來我倆縱被地獄(代表一切阻礙與痛苦)所隔離,也得默默的虔誠的兩顆心互相結合,安慰,——這是我的理想生活。

我要飛,早遲都得飛的,從前我隻有一隻翅膀,現在有了兩隻,還不高飛嗎?飛到我們共同的樂園,飛,飛,飛高些,還要再高些,鷗姐,你在一方麵真的把我看透入骨髓,你說我表麵雖時刻變幻無常,其實內心是不大變的,對!一點不錯,如何我這般變化無定,這

老北京街景1897年

是由於我是“風”的緣故,我的根性如是!

這幾天我要做詩,請你於最近的將來給我一篇短篇小說。我能幫你些什麼忙,請明示我!

異雲

12 寄異雲

雲:

我將怎樣地感激你呢?——這雖是不能寫出蘊蓄著我心靈深處的情感的文字,但是我得到你的信之後,總覺得心頭更充實一點;自然這未免太愚鈍了,是不是?

你這幾天生活如何?“風”到底經過些什麼所在?——美麗的花叢嗎?幽暗的森林嗎?我雖是捉摸不來,但是我準知道“風”總是“風”罷了,聰明的雲,你說對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