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明白,你並不是生別人的氣,而是生自己的氣。”
計無愁沉默了好一會兒,忽然喃喃道:“晏殊十分聰慧,七歲能文,十四歲被張知白推薦入試,之後,步入仕途直到官拜宰相。官場上雖小風浪偶爾有,但基本上一帆風順。這是大部分人夢寐以求的生活,富足穩定,到哪兒都閃著珠玉色的溫潤。我呢,要是幹脆不懂,也就不在乎了。可是現在……”
“也會認真地考慮這些了。”
計無愁沒有否認,說:“我也不想在背後這麼議論她,畢竟不熟,也沒有任何私交。你看,我有她的聯係方式,但從來不說話,如此,我們之間不會有深的交集,也不會變成朋友的。”
計無愁默默地點了點頭,說:“我不羨慕,但我無法不去想這些事,我連信用卡都沒有,無法想象我媽會在我刷爆卡後打錢給我。”
“你媽很疼你的。”
“我知道,她用她的方式對我好。”
我們常說要跟“好的”去比,可“好的”標準是什麼?
比如說晏殊,是十四歲就進入仕途的神童,從此平步青雲,富貴、美滿一生,連學生都是歐陽修、王安石、範仲淹等大名鼎鼎的人物。
要說能與晏殊相比的人卻不多,縱觀兩宋幾乎沒有。可惜的是,晏殊寫下上萬首詞,流傳下來的僅《珠玉詞》殘本。
若將柳永與晏殊作比較,所謂“好的”就一目了然了。
兩人同為同時期的文人,在朝為官,有過些許交集,不過詞的風格卻大相徑庭。晏詞,珠光寶氣;柳詞,直白。同樣描寫輕歌曼舞、醉酒微酣,晏詞就頗具一番富貴溫婉的雅致之風韻。
例如晏殊的這首《踏莎行?碧海無波》:碧海無波,瑤台有路。思量便合雙飛去。當時輕別意中人,山長水遠知何處?
綺席凝塵,香閨掩霧。紅箋小字憑誰附?高樓目盡欲黃昏,梧桐葉上蕭蕭雨。
晏殊的地位,不愁得不到女眷,但是他會為了誰這麼憂愁呢?
離愁別緒和閑情,是當時婉約詞的風格,很多人都是這麼寫的。
或許晏殊也就是這樣寫而已,哀傷卻並不真的缺少,隻是為賦愁而賦。
想來,那時晏殊身居要職,詞作裏卻不見關乎國家興亡的壯誌,也沒有普通百姓的愁苦,除了男女之情、紙醉金迷,便是春喜秋悲、夏花冬雪,讓人產生某種現實之外的幻想。那些不真實的傷情,像是可以逃脫生活的哀苦,從而回避開敏感、迫切的嚴峻局勢。
這不僅讓人猜想,柳永在仕途上的不濟似乎也在情理之中,太過真實、灑脫和豪邁的人,在朝堂之上要如何不得罪人呢?反之,晏殊的天才之處,反倒全然體現在他的處世之道上。
位極人臣的晏殊,要以現代普通人的心理去了解他的思想,未免緣木求魚,他在《珠玉詞》中寫有不少對時光流逝的傷感,敏感的文人情懷,連愁悶煩惱都彌漫著龍涎香的味道。
我想,這或許也是計無愁感受到的雲泥之別。
人到一定年紀後會開始安慰自己,那些得不到,難以企及的生活並不適合自己。選擇餘地的匱乏,不如索性接受現實,好好過自己的生活,如果總是遙想那些不屬於自己的事物,人怕是要抑鬱了。
自從微信朋友圈盛行後,看著別人不定時更新的動態便產生出一種焦慮感,原來別人都過得這麼好,不是在旅行,就是在享受美食,而屏幕前的自己卻還在加班。安慰自己說每個人的追求不同,不必在意,可當夜深人靜時,那種焦慮感會喧鬧地襲來,以至不停止地在腦中回蕩:我在白白浪費這一生。
晏殊在詞作中,也表露出對韶華易逝的留戀,讀到時才有些明白,或許無論過得好或不好,人在某些時候都會感到哀傷、遺憾。
看到別人光鮮的一麵,難免會這麼想,一個人要怎麼做才可以活得如此八麵玲瓏、朋友遍天下?
晏殊,十四歲便在官場摸爬滾打的神童尚未完成社會化,身心上還處於模仿性很強的年齡,所以可塑性很強,很快便圓滑謹慎地適應了官場,就此安穩地過完他珠玉耀眼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