驀然回首(3 / 3)

耿京采納了辛棄疾的建議,派了一隊人馬去南宋接洽,辛棄疾也有同行。

當時,趙構人在建康,接見了這些人,官職和賞賜不少。誰知,在這行人離開時,叛將張安國殺了耿京投降金人。辛棄疾得知後不計一切代價要鏟奸除惡,於是,率領一支隻有五十人的騎兵隊前往金兵占領區—知州,闖入到五萬金軍營地,將張安國押了出去,一路高喊“王師五十萬大軍正殺過來”,張安國的手下原來都是耿京的義軍,一聽立刻追隨他們殺出金營,晝夜兼程,一眾人馬返回建康。

叛將張安國,最終被押回臨安斬首。

伍芸作畫時,滿腦子想的都是燕山對她說的這些關於辛棄疾的故事。

能在曆史上留下名字的人,哪怕隻是微不足道的名字,在當時一定也很有名。這麼一想,她倒是升起了幾分憂傷來。

燕山說過,南宋文人的詩作裏都深藏著這種宿命感,一種 “將要盡了的”傷情。

細思量,她又想,他是在說文人的詩作,還是他們之間的事呢?

認識燕山之前,她隻是個會畫畫的女生,對一切美麗事物都心生好感,就像記憶中的他,在晨霧中的河流上,他劃著小船飛快地穿過,隻留下水聲作響的美好。

她也知道“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的生動和美好,百轉千回,還能找到喜歡的人,是人世無常的那一點點溫柔。

燕山很少對她提起畢業後的去向,有次她去皮劃艇隊裏找他,隊裏的幾個男生看見她來,客氣地告訴她燕山在教練辦公室談話,一轉眼,便一哄而散了。

她猜想,燕山是不是在說退出皮劃艇隊的事。

吃飯的時候,她把畫上畫的折扇拿給他看,燕山拿在手上端詳了好一會兒,說:“畫中的場景我好像在哪兒見過。”

她輕輕一笑,說:“就是你劃船的那個古鎮。”

燕山搖了搖頭,指著紙扇上的雲月與山樹,說:“我夢見過采石磯大戰的情形,你相信嗎?”

伍芸愣住了,問:“像畫上的?”

他點點頭說:“蒼茫一片的暮色,很冷,河水結了薄冰。”

伍芸想起的卻是晨曦之中的他,戴著皮手套,帽子底下露出幾簇頭發,鼻子和臉凍得發紅。她不知道要怎麼接話,燕山這個人有部分像是留在某個地方,喊不回來的,她岔開話題說:“這字寫得真好看,沒想到你還練過書法。”

燕山沉吟了一下,含糊地說:“我讓一個朋友幫寫的,我不會。”

伍芸隻是點頭,聽來覺得怪怪的,她忍著不問,兩人畢竟相識不久,他從來沒問過她別的。

燕山對她來說像個謎,讓人難以猜透又想要繼續猜下去,認識他以前,她隻是聽說過皮劃艇,覺得又酷又新鮮,她憧憬著在岸上替他加油,她想去他的比賽地寫生。

“我退出皮劃艇隊了。”燕山放下筷子,在等她吃完。

“嗯。”

“晚上和幾個朋友聚一聚,都是特別粗糙的漢子,我先送你回去吧。”

“嗯。”

起身離開餐廳時她一直在想,為什麼不可以一起?她不介意的。

“後來他們就這樣分手了?”卷發女孩把行李給其中一個男生,男生放上行李架,在她身旁坐下。

中長發女孩在平板電腦上瀏覽信息,過了一會兒,肯定地點點頭,說:“看來是的。燕山退出以後還參加過一次比賽—讚助商的廣告活動,推廣水上遊樂項目之類。很多人都去了,但沒看到現場照片裏有伍芸,伍芸的社交空間裏也沒有任何動靜。”

登機後,我發現我的座位恰巧在那兩個女孩過道對麵的位子,因此繼續聽著她們對這段別人感情的八卦。

忽然,卷發女孩拍了拍身旁的男生,問:“你跟他還聯係嗎?”

男生搖搖頭,說:“燕山留學後,跟誰都很少聯係了。”

卷發女孩“哦”了一聲,對中長發女孩說:“我當時去皮劃艇隊裏找過他,見過燕山的真人。”

“跟照片上比起來怎麼樣?”中長發女孩的聲音提高了一些。

跟燕山是隊友的男生,無奈地搖了搖頭,說:“燕山當時剛跟女朋友分手不久,一個想去日本,一個想去歐洲,想法本來就差得遠,在一起時也經常吵架。他帶伍芸來隊裏,我們還以為……”

他瞄著女友警告式的眼神,搔著腦袋笑了起來:“就是有點兒奇怪。”

中長發女孩做了個鬼臉,對著身旁的男友搖了搖頭。卷發女孩忽然問:“燕山的前女友,是不是會書法?”

“是的。”男生係上安全帶,戴上耳機,不打算再談論了。

飛機在機長說完一堆話後開始滑行,我戴上耳機看著窗外,想到南歸後的辛棄疾並未得到重用,他帶領的一萬餘義軍被解散,他本人也作為南下的流民安置在淮安各地。

采石磯大戰後的第一年,趙眘即位,趙構做了太上皇。即位之初的趙眘,為了給嶽武穆平反,主張抗金收複失地,就把被秦檜貶黜流放的主戰大臣悉數召回,準備北伐。

南宋隆興元年(1163 年),宋軍出師北伐,在短暫的告捷後,收複了淮河以北的部分失地,朝野上下為之鼓舞。隨後,因主將邵宏淵與李顯忠不和,原本在宿州夾擊金兵,邵宏淵按兵不動,使得宋軍在符離戰役中潰敗。北伐受挫,主和派卷土重來,趙眘一改主戰立場,簽下更加屈辱的“隆興和議”。

辛棄疾南歸的最初十年,便是在這樣的局勢下度過的,不受朝廷重用,更無權參與軍國大計。在他為官的二十年裏,主和派將他在地方上調來調去,從未委以重任。他漸漸有了歸隱之念,被罷官後幹脆隱居去了。

“咦,你看這張照片!”卷發女孩拿給男友看,他裝睡打呼嚕。

於是,她把中長發女孩推醒,“是不是很眼熟?”

中長發女孩剛醒過來,打了個哈欠,盯著照片看了一會兒,說:“伍芸的更新?怎麼背景跟燕山最後更新的那張照片那麼像?”

兩個男生隔著中間兩個女生,擠了擠眼,搖了搖頭。

機窗外,已經能看到城市的燈火,我想了想回到家要弄點什麼吃的。

旅途中,再遠,再美,也沒有回家時的心情美好。

而別人的感情,再曲折、再地動山搖,也不過是別人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