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裏長城一紅柳(3 / 3)

老劉說,其實單靠他們幾個誌願者,是保護不了長城的。也曾當場抓獲過偷城磚的、挖草藥的,甚至還有公然用推土機把長城挖個口子的,但是都不了了之。對方眼睛瞪得比牛眼還大,說:“你算個球!縣長都不管呢。”確實他們一不是公安,二不是警察,遇到無賴還真沒有辦法。但是現在可以“曲線護城”了,這就是來借助樹和佛。目前雖還沒有一個管用的“護城法”,卻有詳細的《林業法》,作惡者敢偷磚挖土,卻不敢偷樹砍樹。保護站就沿長城根栽上樹,無論人砍、牛踏、羊啃都是犯法。而同樣是巡城、執法,誌願者出來管,對方也許還要爭執幾句,僧人雙手一合十,他就立馬無言。頭上三尺有神明,人人心中有個佛呀。這真是妙極,人修了寺,寺護了樹,樹又護了長城。文物保護、治理水土、發展林業、改善生態等,無論從哪一方麵來說這都是個很有意思的典型。就像那棵無人問津、由灌木變成喬木的紅柳,在這個古老的犁轅彎裏也有一個少為人知、亦俗亦佛、既是環保又是文保的團體。縣長下鄉調研,見此很受感動,隨即撥了一筆專項經費給這個不在冊的保護站。縣長說,這筆錢就不用審計了,他們花錢比我們還仔細。兩年來老劉用這錢打了一眼井,栽了三百畝的樹,為站裏蓋了幾間房。寺不可無殿,城不可無樓。他還幹了一件大事,率領他的僧俗大軍(其實才十來個人)走遍沿長城的村子,收回了一萬多塊散落在民間的長城磚,在文物局指導下修複了一個長城古戍樓。完工之日,他們在寺廟裏痛痛快快地為曆年陣亡的長城將士做了一個大法會。

那天采訪完,我在寺上吃晚飯,大塊的南瓜、土豆、紅薯特別的香。他們說,這是自己種的,隻有地裏施了羊糞才能這樣好,山外是吃不到的。飯後,我要下山,老劉送我到寺門口。香客走了,誌願者晚上回城去住,寺裏突然冷清下來。晚風掠過大殿屋脊的琉璃瓦,吹出輕輕的哨音。歸鳥在寺廟上空盤旋著,然後落到了牆外的林子裏。夕陽又給長城染上一圈金色的輪廓。人去鳥歸,萬籟倶靜,我突然問老劉:“這麼多年,你一個人守著長城,守著寺廟,是不是有點孤寂?”他回頭看了一眼紅柳,說:“有柳將軍陪伴,不孤單,膽子也壯。”這時夕陽已經給紅柳樹鍍上一層厚重的古銅色,一樹紫花更加鮮豔。我說:“回頭,在北京找個專家來給你測一下這樹的年齡。”他說:“不用了,我已經知道。”我大奇:“你怎麼知道的?”“去年秋八月的一個晚上,後半夜,月光分外地明。我在房裏對賬,忽聽外麵狗叫。推開院門,在紅柳樹旁站著一位紅盔綠甲的將軍。他對我說,你不是總想知道這樹的年齡嗎?我告訴你,此樹植於周南王十四年,到今天已兩千三百二十六年。說完就消失了。”我看看他,看看那樹,這一次我真的是驚呆了。

回京後,我第一件事就是去查中國曆史年表,史上並沒有“周南王”這個年號。但是,我不忍心告訴老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