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司各特故鄉阿伯茨福德之行2(1 / 3)

我們漫步在蘇格蘭歌謠中常見的景色之中,它們因為有了司各特的詩而顯得豐富多彩;不過早在這之前,一首首田園詩已經使它們變得不朽。我第1次看見科登婁維斯[ 蘇格蘭愛丁堡東南邊的一座城堡,它因古老的蘇格蘭民歌《科登婁維斯的金雀花》而不朽。]那長滿金雀花的頂端(它們從特威德灰暗的山上隱約顯現出來)時,高興得激動不已。還有埃特裏克穀、蓋拉河及亞羅坡,它們的出現讓人產生多麼感人的聯想!每每轉向一處,你都會想起某支家常的歌謠——某支幾乎忘記了的兒歌,我小時候就是聽著它們進入夢鄉的。而伴隨它們的是那些歌者的音容笑貌,他們如今已不複存在。正是這些悅耳的歌——它們在我們孩提時吟唱於耳旁,與我們記憶中所愛的人聯係在一起,而這些人已經離開人世——使得蘇格蘭的景色充滿了如此富有溫情的聯想。一般而論,蘇格蘭的歌都帶有某種固有的傷感,這很可能歸由於作者那種孤獨的田園生活。他們常常隻是些牧羊人,在寂寞的峽穀中照料羊群,或者把它們圈在光禿禿的山丘中。許多這些鄉村的吟遊詩人死後連名字也沒留下,留下的隻有他們悅耳動人的歌謠,這些歌像回聲一般回蕩於他們居住過的地方。田園詩人們流露出的樸素純真情感,大多與其常去的某地聯係著。這樣,凡是蘇格蘭的大山或山穀,城鎮或高塔,綠色的樹林或流動的小溪,都必然與某首流行的歌有關,從而使其名字成為一係列美妙想象與情感的基調。

讓我及時往下說說吧,講講在一次參觀羅伯特·彭斯[ 羅伯特·彭斯(1759-1796),蘇格蘭詩人。]的出生地艾爾時,我對那些樸素純真的歌謠是多麼敏感。我在“漂亮的多恩堤岸與斜坡”附近度過一上午,彭斯那溫柔短小的情詩出現於我腦際。我發現,有個窮苦的蘇格蘭木匠在阿羅威教會的遺址中幹活,這座遺址將改為校舍。他明白我的來意後放下手中的活,同我在一座多草的墳墓上坐下——這兒就在彭斯的父親被埋葬的地方旁邊——和我談著他本人認識的詩人。他說連最貧窮、最不識字的鄉下人都熟悉詩人的詩歌,“他好像覺得這鄉村越來越美麗了,因為彭斯為它寫下了短小漂亮的詩歌。”

我發現司各特對故鄉的流行歌謠滿懷熱情,他似乎很高興看見我對它們頗有感觸。這些歌使我想起第1次聽到它們時的情景,他說他也因此想到如下詩句:

在青春時節那快活的清晨,

滾滾歲月像晨夢留存於記憶;

在它們尚未逝去之際,

我聽見沿蒂維厄特河[ 蘇格蘭南部特威德河支流。]的岸邊,

飄來了優美的韻律,

那聲音清澈而婉轉。

那是一些甜美的聲音!

常使我坦誠的心中的悲哀得以平息,

像魔法似的驅走我幼稚的眼淚;

你的詩歌會讓歡喜的記憶再現,

像遙遠的回音,非常愜意,

旅行者在原野中聽在耳裏。

司各特繼續詳細講述著蘇格蘭的流行歌謠。“它們是我們民族的一部分遺產,”他說,“是我們可以真正稱之為自己的東西。它們沒有受到外來的感染,有著石南叢生的荒野和山風那種純潔的氣息,有著從古代大不列顛人傳承下來的、純正的民族特征。像蘇格蘭人、威爾士人和愛爾蘭人,都具有民族的風格特征。而英格蘭人[ 英國由英格蘭、蘇格蘭和威爾士組成。愛爾蘭1948年獨立。]卻沒有,因為他們不是本土人,或者至少他們是混種人。他們的音樂都是外國廢棄的東西,猶如一件五顏六色的夾克或一塊拚湊出的製品。甚至在流入不少外國人的蘇格蘭東部,我們的民族歌謠也相當少有。一支純真古老的蘇格蘭歌就是一塊煙水晶,它是產於我們自己的大山裏的寶石;或者不如說是往昔的珍貴遺產,其上麵承載著民族特性的印記——像一枚刻有浮雕的寶石,讓人看到這個民族在仍然純正時的麵貌。”司各特這樣說著,此刻我們爬上一座峽穀,狗在左右兩邊閑逛,一隻黑色的雄鬆雞突然展翅高飛。

“啊哈!”司各特喊道,“沃爾特少爺會好好打一下了。咱們回去後就讓他帶上槍到這裏來。沃爾特現在成了家裏的獵人,讓我們一直都有野味吃。我差不多把獵槍都交給他啦,因為我發現自己的行動不能再像以前那麼輕快了。”

我們漫遊至可以俯瞰到廣闊景色的山上。“瞧,”司各特說,“我像《天路曆程》[ 1678年英國作家約翰·班揚寫的作品。]中的朝拜者一樣,把你帶到了‘快樂山’的山頂,讓你看到附近所有優美的地方。那邊是拉麥穆爾和斯馬霍麥,那兒是加拉謝爾茲、托爾沃德列和加拉沃特。在那個方向你看見特沃達爾和亞羅坡。埃特裏克溪像一條銀線蜿蜒而行,最後彙入特威德河裏。”

他繼續這樣一一列出蘇格蘭歌謠中有名的地點,它們近來大多引起了他那富於浪漫的興趣,被他寫進作品。事實上,我看見遼闊的邊疆地區展現在眼前,能夠追尋到產生那些詩歌和浪漫故事的場麵——在某種意義上它們把世界給迷住了。我對周圍凝視片刻,心裏懷著驚訝,幾乎可以說是失望。就目力所及,我所見到的隻是一排又一排灰暗起伏的山丘。其麵貌單調乏味,一片光禿禿的景象,你差不多可以看見一輛結實的馬車沿著山邊穿行。馳名的特威德河似乎就是一條光禿的溪水,流淌在毫無遮蔽的小山之間,其岸邊連一棵樹或一片灌木叢都沒有。然而,就是這整個地方籠罩著詩歌與浪漫故事的魔網,在我看來,它比我在英格蘭見到的最為豐富多彩的景色更有魅力。

我不禁把自己的想法說出來。司各特自個哼了一會兒,顯得嚴肅的樣子。他全然不知自己的詩歌受到稱讚,是以故鄉的山為代價的。“大概是偏愛吧。”他最後說。“不過在我眼裏,這些灰暗的山丘和整個荒野的邊疆地區,本身就有著奇特的美妙之處。我喜歡的正是那光禿禿的土地,它具有某種醒目、嚴峻和孤寂的東西。愛丁堡附近有著華美的景色,它就像一座裝飾起來的如花園般的地方;我在其中待了一些時間後,便開始希望回到自己這些灰暗樸實的山中。假如一年裏見不到一次這兒的石南,我想我會活不了的!”

他說到最後時懷著真誠的熱情,同時用手杖在地上重擊一下,以示強調,表明他說的是心裏話。他也對本來就是一條美麗的河的特威德予以維護,說他並不因為沒有樹就不喜歡它,這大概由於他一生中不少時間都在釣魚吧;而釣魚的人是不喜歡河流上方有樹垂懸著的,它們會妨礙他施展魚竿魚線。

我對於周圍景色的失望,也乘機同樣地為自己早年的聯想辯護。我對覆蓋著森林的山丘以及穿過茫茫樹林的河流,均習以為常,因此我心中所有富於浪漫的景色都常常是樹木繁茂的。

“是的,那是你的國家巨大的魅力所在。”司各特大聲說。“你愛森林,正如我愛石南——但我並不會讓你認為,我感覺不到眼前出現一大片森林的那種壯觀。我最喜歡的,莫過於置身於你們那雄偉野性的原生林,心中想到周圍是數百英裏人跡罕至的森林。有一次,我在利思[ 愛丁堡的一個港口。]看見一根剛從美洲運到的巨大樹木。它生長在本土上時一定是棵參天大樹,高聳藍天,枝椏繁茂。我不無驚歎地注視著它。它像一座時時從埃及運來的方尖巨塔,使得歐洲的矮小紀念碑相形見絀。事實上,這些巨大的原始樹木——它們在白人闖入之前曾為印第安人提供了庇護——就是你們國家的一座座紀念碑和古跡。”

談話轉向了坎貝爾的詩《懷俄明州的格特魯德》,它所展現出的詩歌素材都來自美國的景色。司各特開明大方地談到這首詩,在說到同代人的作品時我發現他總是如此。他十分高興地列舉了幾節詩。“真是遺憾,”他說,“坎貝爾沒有更經常地多寫一些,充分發揮他的才華。他有著會讓自己飛上天空的翅膀,確實他也時時奮力展翅,可隨後又將它們收攏並棲息了,好像害怕飛走似的。他不知道或不願意相信自己的力量。即使他寫了一篇很好的作品,他也常常心懷疑慮。他把《洛切爾》中幾節優秀的詩刪除,不過我讓他恢複了其中一些。”司各特此時用極好的方式複述了幾節。“就預感而言,”他說,“或者照一般說法就敏銳的洞察力而言,這思想多麼美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