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們仿佛來自於很久以前,
將自己的麵貌融入我的心裏。
我甚至有時以為看見了一些
喜愛的生動逼真之物——但沒一樣像你。
我在林中搜尋了一會兒,終於找到拜倫留下微弱的紀念的那棵樹。那是一棵形狀奇特的榆樹,從同一根部生出兩根樹幹,經過並肩生長之後將樹枝融為一體。無疑,他選擇了它來象征妹妹和自己。“拜倫”和“奧古斯塔”仍然可見。兩個名字先前被深深地刻進樹皮,但樹的自然生長漸漸使得它們模糊不清,再過幾年,外人就找不到這個記錄兄弟般情感的東西了。離開林子後,我繼續沿寬闊的斜坡漫步,俯瞰著一度是寺中菜園的地方。僧侶的魯塘就我下麵,那是一口黯淡的水池,上方懸垂著陰鬱的柏樹,有一隻孤獨的水雞在裏麵遊來遊去。
再往前走一點,可從斜坡上俯瞰到寺院南邊壯觀的景色。那兒有花園,圍欄用石頭築成,一隻隻孔雀十分華貴;也有草坪,其中可見到一些野雞和山鶉;再過去是紐斯特德平靜的山穀。在遠處的草坪邊緣佇立著拜倫的另一紀念物,那是他幼年時第1次到寺院便種下的一棵橡樹。他生來有一種迷信的感覺,將自己的命運與這棵樹的命運聯係在一起。“我的命運將與它同行。”他說。數年過去了,其中有不少在閑散放蕩中度過。他回到寺院時成了一個青年,還算不上成年人,不過他覺得自己的惡習和惷行不是他那樣的年齡所具有的。他發現自己那棵具有象征意義的橡樹被雜草和荊棘阻塞,從中獲得啟示。
年幼的橡樹啊,當我深深地把你種進地裏,
我就希望你的日子比我的長遠,
你那些黯淡的樹枝會舞動著身影,
你的樹幹上也讓常春藤爬滿。
幼年時,受到長輩讚揚我驕傲地將你種下,
而這就是我所懷有的希望。
長輩們已經離去,我用淚水澆灌你的樹身——
你在雜草當中仍然讓人看到衰亡。
我靠著斜坡上的石頭圍欄,一邊注視紐斯特德的山穀,它那一片片銀色水波在早上的陽光裏閃閃發光。時值安息日上午,此刻對於眼前的景色似乎總有一種神聖的影響,大概因為這是一個寧靜的日子,平日各種各樣的勞作都停止了。我沉思著這柔和美麗的風景,以及人們反複無常的命運——暴躁的脾性迫使他們離開這寧靜的天堂,去與世間的激情與危險抗爭——此時,教堂悅耳的鍾聲從幾英裏遠的村莊悄然穿過山穀。這天早上的每一情景和聲音,似乎都有意喚起我對可憐的拜倫的感人回憶。鍾聲從村莊的哈克納爾-托卡德教堂的尖塔傳來,而在它下麵即埋葬著他的遺體!
後來我曾去參觀他的墳墓。它在一座古老灰暗的鄉村教堂以內,教堂因有數百年曆史令人崇敬。他被埋葬於主廓末端的路道之下。一線光透過哥特式彩色玻璃窗照到那兒,在旁邊的牆上有一塊牌匾,表明這就是拜倫家族的墓地。詩人曾懷著任性固執的意願,要與自己忠實的狗葬在一起,要葬在紐斯特德寺的花園裏親手豎起的墓碑下。他的遺囑執行者們顯示出更佳的判斷與情感,將其遺體運送到家族的墓地,把他安葬在母親和其他親人當中。在這兒,
經過生活的陣陣狂熱之後,他安然入睡。
國內的怨恨,國外的征收,
什麼都再也與他沒有牽連!
不過就在幾年以前,他處於一陣憂鬱厭惡的時候曾經寫下自己的意願,而他的臨終時刻幾乎讓其得以實現:
歲月,遲早將無夢的睡眠帶來,
讓死者得以湮沒無聞,平靜安詳(,)!
願你用無力的雙翅
輕輕揮動在我臨終的床上!
那兒不要有任何朋友或後嗣哭泣,
也不要希望有假裝的吹奏。
不要有頭發淩亂的少女,
感覺或裝出禮貌性的悲愁。
讓我靜靜地進入土地之中,
不要有多管閑事的哀悼者在旁行進:
我不願毀壞任何快樂的時刻,
也不願流一滴眼淚讓友誼震驚。
他在異國的土地上,在陌生的人們當中死去,身旁沒有一個親人替他合上眼睛。然而他死時並非無人哀悼。盡管他有那一切錯誤與過失,激情與任性,但仍有卑微的侍從對他滿懷忠誠於他。其中有個貧窮的希臘人,他一直把拜倫的遺體護送到英國,再到墓地。我聽說舉行葬禮的時候,他始終懷著極大痛苦站在教堂的長凳旁,似乎要與主人的遺體一起入墓——一個能讓人產生出此種忠誠的品性,必定是慷慨而仁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