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純敘述性乃至敘事性的,比如《屋卡珊和尼各萊特》,這是流傳於法蘭西南方民間的敘事詩或者說詩體小說,約產生於12世紀末或13世紀上半葉,是無名的行吟詩人的口頭創作。它的體裁是一節散文的說白夾雜著一節韻文的歌詞,與我家鄉的彈詞頗為類似。所以戴望舒直接說它是“法國古彈詞”。裏麵的詩體部分,如同蘇州評彈裏的唱詞,也是為敘事服務的;所以,很難說具有獨立性,與近現代意義上的詩歌概念距離甚遠。

順便說一下,王文彬與金石主編的三卷本《戴望舒全集》之“詩歌卷”第318頁中說:“譯本於一九二七年九月由上海光華書局出版,施蟄存作《序》。”“一九二七年”的說法是錯誤的,因為施蟄存作《序》落款的時間是民國“十六年十二月”,即1927年12月,怎麼可能出版時間比作序時間還要早?事實上,此單行本出版於1929年。

3.情思寡淡的。比如果爾蒙的有些作品,語言像繞口令似的,過多的複遝掩蓋內容的貧乏;相比較而言,我更喜歡耶麥的質樸與厚實。

再如,英國19世紀所謂的唯美主義詩人歐內斯特·道生(Ernest Dowson, 1867-1900)的創作,無聊,空乏,勉強,無病呻吟,為賦新詞強說愁,沒有生活,更沒有對生活的真情實感,委實是“頹”(可能產生藝術上的傑作,比如波德萊爾的某些詩)而至於“廢”(產生的是毫無價值的廢品)了。望舒和杜衡於1927-1928年間之所以花費大量時間精力譯了這位仁兄的作品——不僅有詩,還有詩劇,可能是因為受了創造社那些喜歡咋呼和作勢的文人的影響,郭沫若、成仿吾、鬱達夫等人有一陣子熱衷於譯介這個頹廢詩人的作品。

我反複讀了望舒他們的譯文,也讀了一些道生的原文,猶豫再三。望舒他們譯了那麼多,我一開始不好意思一首都不選,但最後還是決定全麵放棄。因為我們這個選本就是要堅持言之有物、寧缺勿濫的原則。我覺得,望舒他們翻譯道生,真是浪費了太多的時間精力,完全不值當。

馮雪峰當年當麵曾嚴厲批評過他們(施蟄存《戴望舒譯詩集序》,湖南人民出版社,1983年)。很快,他們自己應該也是幡然醒悟到這一點的,所以,一直沒有拿出來發表。盡管他們一直保留著抄本,盡管在他們成名之後,尤其是在他們自己經營出版社期間,出版他們翻譯的道生作品集易如反掌;但他們始終沒有那麼做,因為他們肯定認為那麼做,不僅浪費紙張,而且還誤人子弟。

施蟄存對此應該也有基本的判斷和清醒的認識,否則,他在20世紀80年代初編選《戴望舒譯詩集》(長沙:湖南人民出版社,1983年)時,不會隻選錄了望舒翻譯的三首道生的詩。他的意思是意思一下就行了。當然他的理由很硬,很堂皇。因為譯稿抄本上沒有明確標明哪些是望舒譯的,哪些是杜衡譯的;他明確記得望舒譯的,隻有那三首,他不能自作主張,替望舒掠美。但是,我想,假如抄本上有明確的標誌和署名,施恐怕也不會選很多。

王文彬與金石卻不分青紅皂白、蘿卜白菜,把望舒他們譯的道生的詩悉數收入他們主編的三卷本《戴望舒全集》,占據了129頁之多!以至於詩歌卷篇幅出現了腫脹現象,最後“劣幣驅逐良幣(Bad money drives out good)”,七位優秀詩人的作品隻能顯示篇名!他們完全可以沿用施蟄存的借口和做法,隻選道生的兩三首短詩,而更多地乃至全部收錄那七位的詩作。

4.修辭乏善的。比如,戴望舒曾以巨大的責任心和強大的使命感,計劃翻譯《西班牙抗戰謠曲選》20首,最終譯出了11首。這些作品當然政治正確、鬥誌昂揚、琅琅上口,很實用,能鼓動,而且也有出自名家手筆的; 但藝術上還是粗糙、簡陋了一些,所以,我隻選了兩首相對出色的。

5.有些詩用的語言,今天看來,有些古舊、拗口或者說,離現在的口語比較遠,我也就忍痛割愛了。

北塔

2019,11初稿於東城圓恩寺

定稿於海澱營慧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