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島本人對戴譯也是讚譽有加,認為“時至今日,戴的譯文依然光彩新鮮,使中文的洛爾迦得以昂首闊步。後看到其他譯本,都無法相比”。
北島曾經對戴望舒所譯洛爾迦的詩作《夢遊人遙》做了52處改動。理由是“某些詞顯得過時”和“以求更接近原意”,或“除了個別錯誤外,主要是替換生僻的詞,調整帶有翻譯體痕跡的語序和句式”,或“戴譯本有不少差錯”。
但是,論者都認為,這樣的改動並不意味著改善,有時反而是改壞,至少還不如戴譯。如,詩人翻譯家黃燦然說:“仔細校對北島的改譯,我暗暗吃驚,不是吃驚於北島的粗率,而是吃驚於戴望舒的精湛。若再考慮到戴譯仍隻算是未定稿,那吃驚就會變成敬畏。”“這樣改譯一位前輩的經典譯作,是沒有先例的;這樣不提供改譯的證據和不給出原譯、英譯和原文做參照,是前所未聞的;而改譯者在提到他對原譯‘做了某些改動’時那輕描淡寫的語氣和提到原譯實際上並不存在的缺點時那不容置疑的口吻,與他真正製造的眾多瑕疵和嚴重錯誤之間構成的強烈反差,則不能不使人感到遺憾。”(黃燦然:《粗率與精湛》,載《讀書》雜誌2006年第7期、第8期)
三、刪選之原則
餘光中曾說,戴詩值得流傳的大約有十幾首。跟其他千千萬萬詩人比較起來,那已經是很了不起的成績了。不過,我們如果把尺度稍稍放寬大一些,值得我們今天再讀的不止那麼十幾首。因此,本書所收望舒創作的詩歌大概占他全部詩歌創作的將近一半。
而本書所收望舒翻譯詩的量約摸隻有總量的五分之一。如果我們把他年輕時候的練筆都算的話,他翻譯詩歌的量非常大,大約有300首抒情詩,還有一部詩劇、一部敘事詩和一部長詩。
王文彬與金石主編的三卷本《戴望舒全集》(中國青年出版社,1999年)是創作與翻譯並包的。其中詩歌卷收錄了他大部分創作與翻譯的詩作。“由於著作權益等問題所限”,有七位詩人的譯作最後隻有篇名,作為附錄。隻有篇名沒有正文,就如同隻有芳名或靚照,卻見不到佳麗本人一樣,會讓讀者心癢而不得。詩歌卷是763頁,而小說卷是828頁。我估計,如果讓那些隻有篇名的作品全身而現,詩歌卷可能相當於或略多於小說卷的體量,將達1000頁。總之,本書所含隻約略為望舒一生所寫所譯詩歌之五分之一的篇幅。
也就是說,我舍棄了戴望舒所創作與翻譯的詩歌總量的大約五分之四。
在此,我有必要交代一下我舍棄的幾條基本原則。我未選的主要是以下幾類:
1.譯成了散文體的,因為本書是詩集,隻收詩體文本。比如奧維德的《愛經》,本來是詩體,但望舒“以散文譯之,但求達情而已”(望舒所撰譯序)。此書我在上大學時候就曾買單行本細讀過。我當然知道,那是所謂“古典文學之精髓”,盡管奧維德也“誨淫”涉性,但大部分內容還是可以放到陽光下的,“故雖遣意狎褻,而無傷於典雅;讀其書者,為之色飛魂動,而不陷於淫佚。”(譯序)。也因此,此古羅馬之《愛經》與彼古印度之《愛經》(Kama Sutra)非其同類,後者可以說是《性愛經》乃至《性經》,古羅馬世風之淫穢奢靡,與古印度教義之性愛神化相比,小巫見大巫也。
此書原名為《愛的藝術》(Ars Amatoria)。在古希臘羅馬時代,“藝術”含“技藝”乃至“技巧”(skill)或“技術”(technology)之意;從本書實際內容來看,譯成《愛術》更加準確,正如望舒所譯本書開篇所說的“假如在我們國人中有個人不懂得愛術,他隻要讀了這篇詩,讀時他便立會,他便會愛了。”望舒把《愛術》譯為《愛經》,乃曲為之諱,給本書披上了文字遮羞布。正如漢儒給“詩三百篇”戴上“道巾”而稱之為《詩經》一樣。1929年4月,望舒的譯本在水沫書店出版前夕,即3月23日,《申報》曾登出廣告,說“多情的男女青年當讀”。有興趣的青年朋友們現在也可以去買單行本來讀,不過,其效果未必如奧維德自己所吹噓的,一讀就會愛。望舒作為本書譯者,平生三次婚戀,均以失敗告終。我本人當年讀了之後,也覺得並無助於戀愛之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