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希寧匆匆地出去。
走廊僻靜處,兒子默默仰著頭,眼淚汪汪地看著她,“媽媽。”
汪希寧看著他,眼前仿佛是萬丈深淵,她一腳踩下去就再也回不了頭。深吸一口氣,她狠下心腸,“媽媽現在很忙,等媽媽忙完了,一定去看你,好不好?”
說完她轉過頭,滿臉不悅地指責保姆,“誰讓你帶默默來的?”
保姆垂下頭,低聲說話,“默默整晚哭著鬧著要媽媽,老夫人都哄不住。是她瞞著先生,讓我帶默默來找你的。我打了很多電話,問到經紀人那裏,才知道您在這兒。”
說到這兒,她抬起頭,滿臉懇切,“太太,您就跟我們一塊兒回去吧,這麼小的孩子,哪裏能離開母親呢?”
汪希寧搖頭,她態度堅決,“不要這樣稱呼我,馬上帶他走!”
保姆無奈,嘴裏嘟嘟囔囔,“怎麼會有這麼狠心的媽媽。”
汪希寧冷眼望過去,保姆立刻閉了嘴。
她隻好去牽默默,但是默默掙開,衝上去抓住汪希寧的裙角,小手招了招,天真地說,“媽媽,我告訴你一個秘密。”
汪希寧蹲下身,臉上含著笑,用的是最溫柔的語氣,“嗯,你想跟媽媽說什麼?”
默默抹一抹眼淚,笑著抱住她的脖子,湊到耳邊輕聲說,“媽媽,我愛你。”
汪希寧的心被稚嫩的聲音揉碎了,緊緊抱住默默,眼淚瞬間流了下來。
但她不願意將這份脆弱暴露在保姆麵前,下意識側過了身體。
魚在藻站在走廊拐角,入神地望著那對母子,專注得像是在研究世界疑難問題。
追出來的袁迦瑩也看到了這一幕。
她吃了一驚,趕緊把魚在藻拉著躲到一邊。因為她發現,穆宗沄從另一邊的走廊過來了。
汪希寧被腳步聲驚醒,她迅速抹去了眼淚,站起身來,將默默推給保姆,“帶他走。”
保姆一愣。
“哇”地一聲,默默大哭起來,汪希寧狠下心沒有回頭,快步向會議室走去。
眼看要撞上,袁迦瑩尷尬地拉住魚在藻,做出剛從會議室走出來的樣子。
汪希寧冷淡地點個頭,眼神沒有在她們身上絲毫停留,手指已經握住會議室的把手。
可身後沉重的腳步聲卻追了上來。
像是跟她有仇似的,穆宗沄粗暴地推開她,還冷冷地丟下一句,“你自找的!”
他推門進去。
袁迦瑩拉著看熱鬧的魚在藻往另一個方向走,獨獨留下汪希寧一個人,孤零零地站在空蕩蕩的走廊上。
魚在藻沒有看夠,頻頻地回頭。
袁迦瑩手指在她眼前晃一晃,“喂……”
魚在藻這才正眼看她。
袁迦瑩感覺到憋屈,“你無視別人的毛病,到底什麼時候才會好?我明明站在這裏,你看不見嗎?”
魚在藻皺起眉,抬起手問,“你……也要去洗手間?還要和我手拉手?”
袁迦瑩嫌惡地甩掉她的手,“穆導已經到了,有導演和主持人的支持,有沒有你,這份拍攝計劃都會進行,你自便吧!”
袁迦瑩轉身要走,突然想起什麼似的,又回過頭,“看你剛才的表情,我得提醒你,這兒是公司,八卦不可以,節外生枝也不要。和同事保持距離,對工作更有益處。別因為多管閑事,影響我們的拍攝。”
魚在藻不說話還好,說出來的話,把袁迦瑩氣到臉色鐵青。
“知道嗎,袁編導,你這樣的人,就是孤獨終老死在公寓一百天沒有人會發現的類型。”
她轉身就走,不給袁迦瑩發作的機會。
袁迦瑩眼睛瞪得圓,不可思議地看著她的背影,一口氣憋在中間,難受得要命。
但她以工作為先,重重地舒一口氣,走回會議室,並推開門。
恰好穆宗沄闔上文件夾,“既然明天一早要拍攝,現在都回去吧,早點休息,養足精神。”
也不看汪希寧,他站起身就往外走。
其他人紛紛同汪希寧打招呼,“汪姐,我們先走了!汪姐,再見!”
汪希寧一直很安靜,等所有人都走光了,才抬頭掃了一眼袁迦瑩。
袁迦瑩連忙表態,“汪姐,我們什麼都沒有聽見。”
汪希寧自嘲地笑笑,站起身,從她邊上走過。
袁迦瑩鬆一口氣,但是腦子裏又浮起魚在藻的那句劇毒無比的話,惱意瞬息上來,她咬緊了牙關:你才孤獨終老,你才爛在家裏沒人知道!
困難擺在麵前,每個人都在思考對策。
深夜,CEO辦公室裏燈火通明。
顧時雍還在看故宮內拍攝的玉器素材。
一封email跳出來,發件人是袁迦瑩,標題寫著:拍攝計劃補充內容說明。
顯然她也加了一個夜班。
點開郵件的同時,顧時雍順便掃了一眼時間。
已經是淩晨,阿迅原本站在一旁,現在都靠坐在沙發上打瞌睡了。
“B組的會開完了嗎?”他問。
阿迅還在打瞌睡,沒有反應。
顧時雍重重地敲一敲桌子。
阿迅猛然驚醒,目光茫然,“啊?!”
顧時雍冷聲道,“我問你B組的進度!”
阿迅慌亂地摸著腦袋,語無倫次,“啊?是……那個,明天還要趕拍,現在應該都回去了。”
顧時雍站起身,快步向外走去,阿迅連忙跟上。
辦公室裏,唯有魚在藻的電腦還開著,上麵是故宮藏品的照片。
顧時雍掃一眼,發現她的包也在桌上,意識到她還沒有離開公司。
沒有猶豫,他舉步四處尋人。
漆黑的深夜,四周靜寂,但是洗手間的方向傳來一陣壓抑的低泣。
顧時雍陡然停住腳步。
阿迅麵色驟變,心裏頭害怕,他下意識地抓住顧時雍的手,卻被冷冷地看了一眼。馬上放開,停頓半秒,又忍不住牽住顧的西裝一角,聲音微微顫動,“這、這是……”
不過他們很快聽出來,那是魚在藻的聲音。
阿迅縮了縮脖子,迅速看一眼麵色凝重的顧時雍。
洗手間內,魚在藻麵對著鏡子,哭得像個孩子,格外傷心。
顧時雍心中不安,低聲問,“我罵人特別凶嗎?”
阿迅眨眨眼,猶豫片刻才壓著嗓音答,“您當著那麼多人的麵罵魚編導,確實讓人家很沒有麵子,畢竟是女孩子嘛!”
顧時雍反問,“進了這一行,還有男女之分嗎?”
阿迅訕訕地賠著笑。
洗手間裏的抽泣聲還在繼續,顧時雍心頭很不是滋味,壓下萬分內疚,他故作冷酷,“等她哭夠了,你就告訴她,這一期的拍攝讓她自己看著辦,拍不好,唯她是問!”
他轉身就走,阿迅無語地撇撇嘴。
聽到腳步聲離去,洗手間裏的哭聲戛然而止。
魚在藻麵無表情地看著鏡中眼圈通紅的自己,同時努力回憶汪希寧抱著兒子傷心哭泣的情景。
她深深地意識到,再完美的偽裝,也比不上母親對於孩子的真摯的愛。
不過她鼓勵鏡子裏的自己,“下次要更真誠一些。”
阿迅在大辦公室裏等著。
見她回來,他立刻站起身,“袁編拿出了新的拍攝方案,但是boss說了,再給你一個機會。”
魚在藻微微一笑,“好啊。”
後半夜,陶唐被鈴聲吵醒,他迷迷糊糊地找到床頭手機,看一眼,是魚在藻。
她聲音清脆,“陶教授,提前跟您預約今天一整天的時間。”
陶唐掃了一眼鬧鍾,腦袋蒙蒙的,“現在是……淩晨一點?你想幹什麼?”
魚在藻說得客氣,“請你客串!”
陶唐大腦一片空白,根本沒有聽清內容,他隨口“嗯”了一聲,手機從耳畔掉下來,又一頭栽倒在枕頭上,陷入了香甜的睡眠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