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此刻,會議室裏已經吵成了一團。
穆宗沄很嚴肅,“你這是解構主義!”
汪希寧不以為然,“誰規定了文化綜藝怎麼做,清宮娘娘天團炒得火熱,你們的創意在哪裏?”
謝堯兩頭看看,表達自己的看法,“在這點上我也支持汪姐,我們剛才討論的可以試試啊……”
穆宗沄氣急,“試什麼試,連戲中戲的長度都要掐秒,你還想讓歐美明星出現在節目裏?”
魚在藻進去,試圖阻止他們,“別吵了。”
吵架正在興頭上,沒有人理她。
汪希寧重重地咳一聲,“所以你就可以抱殘守缺了?”
穆宗沄喉嚨響起,“根本不是我同不同意的問題,電視媒體承擔了一定社會價值導向的職能,很多網綜能幹的我們不能幹,你們考慮過審查嗎?就算把奧斯卡影帝請來,還有個水土不服的問題呢!”
難得顧時雍也沒什麼辦法,看他們吵來吵去,索性拿過古建的照片繼續研究起來。
關鍵時刻還得看魚在藻,運一運氣,她聲如洪鍾,“別吵了!”
會議室瞬間安靜下來。
魚在藻理所當然的表情,“節目可以是娛樂的,但意義必須是深刻的!”
穆宗沄不服氣,“就他們剛才的說法,降低節目格調換收視率,長期看是自殺行為……”
汪希寧怒了,“我建議加點西方麵孔,不請影帝可以請留學生啊,你這人怎麼就說不通呢!”
魚在藻再次打斷,“《故宮之美》無非是找明星和國民劇借力,如果換我來拍,戲裏的故宮什麼樣,真正的紫禁城什麼樣兒,戲裏戲外,啪……”
她鼓起掌來,然後繼續,“這不就是故事嗎?一群根本不了解曆史文化的人,坐在那兒尬猜,底下觀眾哈哈哈,炒炒冷飯罷了,怎麼就把你們嚇成這樣?你不是要請抗戰老兵,請!你不是要請資深曆史愛好者,請!古建築研究專家,請!至於青年偶像,讓他做導遊好啦!”
眾人麵麵相覷。
袁迦瑩插話,“做什麼導遊,專業的人幹專業的事,睡覺的時間都不夠了,給人家留點看劇本的時間行嗎?”
顧時雍抬起頭來,“可行!”
所有人詫異地看著他,顧時雍分配工作,“還是分成兩組,汪姐迦瑩做官式古建築營造的現代傳承,至於故宮,魚在藻——正式拍攝之前,由你將全部流程先走一遍,把劇本給準備好了,嗯?”
魚在藻信心滿滿,“是!”
汪希寧提出異議,“就這樣而已?”
魚在藻神秘一笑。
袁迦瑩想起剛才看到的那一幕,心頭莫名升起不安。
說幹就幹,魚在藻負責寫劇本,請專家學者的工作落到了陶唐的身上。
因為這部是大製作,根據劇本內容,汪希寧和袁迦瑩邀請來的配角演員,還要經過穆宗沄的審核。
魚在藻和陶唐也在其中,不過他們是本色表演。
穆宗沄和謝堯本色客串。
正式開拍。
故宮內。
魚在藻的麵前站著十來位年逾古稀的老先生,一個個戴著眼鏡,神色肅然,都是滿腹學問的樣子。
她低聲問,“這些人都是誰啊!”
陶唐的聲音也是輕,“幾位研究古建築的專家學者,還有不少主動報名的資深曆史愛好者。”
魚在藻“哦”了一聲,意味不明地看了陶唐一眼。
陶唐回她一眼,“既然要預演,你就得正式走一遍,否則等到明星上陣,一定會出更多的問題。”
攝像機前的謝堯卻是咧嘴,“看這氣氛不對啊,人家是娘娘天團,我們是找茬軍團,我看藥丸。”
穆宗沄輕咳一聲,謝堯向魚在藻做了個自求多福的表情。
魚在藻馬上扭頭問陶唐,“你會幫我的哦!”
陶唐淡漠地,“先前給你的資料背熟就好,我有事,先走了。”
魚在藻頓時瞪圓了眼,“講義我才看了一遍——喂!陶唐!不要走!你是不是蓄意報複,做人要公私分明啊。”
但是陶唐抬腿走了,轉眼消失了蹤影。
魚在藻回過頭,勉強擠出笑容,“請大家跟我來。”
然後,她背過身,舉起了《早安,故宮》旅遊團的小旗幟。
首先去的太和殿。
魚在藻照本宣科,“明代永樂十八年,太和殿建成,最初命名為奉先殿,麵積約為如今的1.9倍。可惜剛落成三個月便毀於一場天雷引起的大火,永樂皇帝朱棣聞訊……”
某專家轉過頭,“小姑娘,你是不是光會背導遊詞啊!”
眾人哈哈大笑。
魚在藻一本正經,“導遊當然隻能背導遊詞了,能創新我就是專家,能歌頌我不就是詩人了嗎?”
她說得很有道理,但是穆宗沄拉下了臉,謝堯則向魚在藻做手勢。
魚在藻隻能忍耐,繼續微笑著背台詞,“終明代一朝,奉先殿重建三次,清代順治、康熙、乾隆年間又進行過重建、改建,才形成如今的格局。大殿以白石台基、須彌座加欄杆為基座,在整個中國古代建築中都是較為少見的……”
又有專家出來反駁,“小姑娘,這話就不對了!須彌座加欄杆作為古代建築的台基是很常見的,但是三重雕柱台基就不多見了。”
說完,他上去搶走小旗,連比帶劃,“太和殿從地麵到屋脊隻有35.5米,和現代高樓廣廈相比不值一提,為什麼看起來這麼宏偉?清式的須彌座欄杆和宋式的重台勾闌結構,到底有什麼聯係?這月台上遍布日晷、嘉量、龜、鶴、鼎,古人為什麼要這樣陳列?頭頂上這個重簷廡殿頂,仙人身後跟著十頭走獸,各有什麼講究?光是這座太和殿,十年也研究不完,大家跟我走!”
魚在藻聽得目瞪口呆,攝影機前的工作人員也是麵麵相覷。
一群人都跟著這位專家浩浩蕩蕩地走了,把魚在藻遺忘在原地。
謝堯無言以對,“天啊。”
穆宗沄歎氣。
專家在前麵講得眉飛色舞,魚在藻一個人扛著十來個人的包包水壺,走得步履維艱,她咬牙切齒,“陶、唐!”
就在這時,她瞧見一位老人氣定神閑地站在太和殿前,於是開口問道,“老先生,他們都進去參觀了,您怎麼不去呢?”
相貌清臒的老人盯著太和殿三個字,眼前閃過從前的回憶。
永樂十九年四月庚子,奉天殿、華蓋殿、謹身殿遭雷擊焚毀。轟隆隆的雷擊過後,雄偉的奉先殿燃起大火,連帶著三大殿陷入一片火海。
朱棣眼看著氣勢宏大的三大殿化為焦土,心痛到無以複加。
他喃喃自語,“奉天、華蓋、謹身三殿遭天雷焚毀,是帝王之過耶?”
魚在藻嘿嘿一笑,“當然是因為——沒裝避雷針嘛!”
朱棣聽完先是一愣,旋即哈哈大笑,“避雷針,哈哈哈哈,避雷針?哈哈哈哈哈哈!”
魚在藻古怪地看他一眼,往前麵去追攝製組。
另一邊,專家原本在講鬥拱,講著講著發現聽眾都跑了,他回頭一看,一個二十來歲的年輕人在地上鋪了一張宣紙,正在用炭筆畫圖。
他湊上去一看,年輕人在紙上畫出了一座精美絕倫的建築。
忍不住問,“年輕人,又穿漢服啊!這是什麼?”
年輕人抬起頭,望向眼前的太和殿,“是真正的奉先殿。”
他是大明天啟皇帝朱由校。
話音剛落,眾人麵前的太和殿化為烏有,一座更為壯麗威嚴的明式殿宇拔地而起,抬頭便是奉先殿三個大字。
緊接著,奉天門左右兩側中規中矩的後簷磚牆亦消失不見,各興建起一排古樸典雅的斜廊式建築,與金水橋相映成趣,越發顯出九重宮禁的磅礴氣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