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訪白洋澱(1 / 1)

在安新縣招待所討論過“荷花澱文學流派”的嬗變後,我步行至大澱的碼頭,伴文友們登舟,去天水茫茫的白洋澱覽勝。

1981年,我和紹棠曾到白洋澱暢遊。那時九十九個水澱彙成的白洋澱,煙波浩渺,船兒來往如梭。幾年前,因河水斷流,白洋澱幹了底兒,龜裂的澱底種開了莊稼。白洋澱重新來水的消息傳開,有些遠離故土的漁家,又被鄉土之情召喚回來,他們重返這方圓三百七十多平方公裏的水鄉生息,或搖船渡客,或捕魚捉蝦,或織席編簍。

八年後的秋日,船兒重進白洋澱,天空依然湛藍,蘆葦依然濃綠,似和八年前的白洋澱沒有差別;但放船遠去,便很快發現遺憾:在水天相連的煙波裏,少了昔日棲息在澱裏的水鳥,缺了往昔詩畫相伴的荷花和睡蓮。河北的作家朋友告訴我:這是幾年斷水造成的,現在的白洋澱剛剛解除饑渴,用不了多久,她一定會展現出淨美恬靜的容姿。

時間給白洋澱帶來魔幻般的變化。1981年我來白洋澱時,坐的是一條改裝的機動小木船,放眼今日水澱,帶客遠遊的不是一條條帶篷篷的彩船,就是雕刻精美的龍舟;間或,還會有一艘白色的鐵板遊艇駛過。這些,都給昔日夢幻一般的白洋澱,塗上了一層新時代的色彩。

特別使我感到驚奇的是,在水澱深處,出現命名為“鴛鴦島”的旅遊點。小島上陳設的舞廳、遊藝廳和住房等,雖然比較簡陋,但是可以看出白洋澱人一隻眼睛瞄準漁網和蘆葦,另一隻眼睛開始瞄向了旅遊開發。這是白洋澱人的祖先無論如何也料想不到的。

船兒從“鴛鴦島”繼續向水澱深處蕩去,船兒到了白洋澱中的“撈王澱”。傳說乾隆皇帝來白洋澱遊覽時,大風掀翻了龍船,乾隆落水,後被船工撈起,“撈王澱”因此而得名。這個水澱周圍原有乾隆的四個行宮,都因年久失修而斑駁坍塌。而今,龍船已無,在水澱中心停泊著一艘二三十米長的平台船,上邊掛有救生圈及遊泳衣一類的東西——這是新開發的水上俱樂部。它不但為旅遊者下澱遊泳提供了更衣、休息、喝水、進餐的絕妙場所,這隻大大的平台船,還可以被戲水健兒當成跳台,人可以縱身躍進那萬頃碧波,揮臂擊水,飄然而去。

和“水上俱樂部”配套的一塊高地,被命名為“快樂島”,它是為那些流連忘返的旅客提供的下榻之地。我和文友們登上小島一享快樂時,才發現那是一個個小型彩色氣墊帳篷;帳篷連成方陣,竟有幾十座之多。“快樂島”的開發者——一個小夥子對我們說:“這些漂亮帳篷,是為新婚蜜月的度假者準備的。因為快樂島還沒宣傳出去,來投宿的人還不多。”但在旁邊的射箭場和打野鴨子的靶場上,卻有箭飛槍鳴。

生活在變,白洋澱也在團團旋轉。和水鄉白洋澱凝成血肉關係的河北作家韓映山說:“白洋澱人也開始孕育夢想了。他們既想保持水鄉的古樸純淨,更想當弄潮兒來點新的嚐試。”

“能二者兼得嗎?”我問。

“這有兩個決定因素:一是不能再叫白洋澱當饑渴兒;二是要環保部門發布命令,嚴禁水澱周圍的各工業廠礦向澱裏排放汙水。”映山憂心忡忡地說,“要是不解決這兩個問題,水鄉的一切夢幻,都會煙消雲散。”

這是白洋澱人的希望和懇求。

1989年秋於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