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把節之夜(1 / 2)

別了西雙版納,身上還披掛著原始森林的“翡翠之綠”,作家滇邊采風的一行十人,便星夜兼程離開被傣鄉稱為黎明之城的景洪,奔赴彝族自治州首府楚雄,去朝拜彝鄉一年一度“聖火的紅”。

大山連著大山,雲嶺繞著雲嶺,兩個司機換班開車,汽車已行駛了兩天,盤旋了不知多少個S形山路;抬頭看,前邊還是雲橫巒峰、綠疊屏障、霧遮穀底。世間都說“蜀道難”,滇邊之路也像鬼打牆一般,麵包車在大山的胸膛和四肢上鑽來鑽去,卻難以轉出大山的巴掌。

偏偏滇邊的雨,對我們格外厚愛,從我們離開景洪時,就緊緊依戀著我們、追逐著我們。時而輕輕敲打車窗,對我們說著悄悄的情話;時而又大雨滂沱叩打車頂,對我們暴施淫威。雲雨對我們的熱戀,增加了行車之難。迷離雨絲的朦朧詩情,不斷被行車的險阻所割裂;因而我們奔向“火把節”的行程,是詩情畫意和驚心動魄並存之旅:一眼望不到邊的森林公園,因雨洗而滴青流翠,使任何山水畫家最美的畫,在此都黯然失色;但行車時的險象環生,卻又常常使我們感到腳下如踩著懸崖間的鋼絲,時刻有墜落穀底的危險,大家都為此而提心吊膽。

沿途,我們目睹了幾起車禍。有的是對頭車在彎路上相撞,汽車起火自焚,留下一堆燒不爛的殘骸;有的車因雨中路滑而下山失控,葬身懸崖穀底。一輛武警押解犯人的警車,軲轆朝天地橫臥在坡穀的樹叢之中。一位善良的彝族老人行路至此,聽見山穀中的呼救聲,硬是跑了幾十裏山路,到竹寨招呼幾個彝族漢子,把武警和犯人艱難地從穀底抬上來,攔車送往城市醫院。我們的車子路過肇事的彎路時,那位彝族老人還留在那兒看管著那輛警車。他麵色黝黑,蜷縮在躲雨的簡易塑料棚裏,對我們的司機小鄭說:“開車要百倍小心,下雨路滑,彎路又多,不能把遠方來看火把節的客人,摔到大山溝溝裏去。”

司機小鄭大概是為了驅趕一路車禍給我們心頭籠罩的陰影,他重新轉動方向盤時,扭開了車上收錄機的開關。於是,麵包車車廂裏響起一支歌——那是電影《魂斷藍橋》的插曲:一路平安。

大家明白了:路還遙遠而艱難。我生平不知走過多少嶺了,卻沒有撫摸過大山的魂魄,而在南國的邊陲、山的懷抱,我體察到了山的偉岸,山的博大;它時而是一個美麗多姿的少女,時而又是一個暴戾的君王。它輕輕地吐一口氣,便把滾木巨石搖動下來,截斷來往車輛;當我們的麵包車臨近楚雄時,看見一棵巨大的桉樹倒下來,不偏不倚,恰好砸在一輛卡車的駕駛艙……

雨住了。

雲散了。

天晴了。

詩人公劉望著灑進車廂的陽光,對我們抒發著他的心情說:“難忘這次追尋火把的行程,也許任何尋找光明之旅,都要曆經艱難險阻。”

我說:“偷火給人類的普羅米修斯,不是為人間的光明殉葬了嗎?”

彝族“火把節”的來曆,絕不同於希臘神話中普羅米修斯的神話。在彝府楚雄,我聽到有關它的各種神話。其中,最原始的說法是:在刀耕火種的遠古,火就是彝家祖宗崇信的圖騰;還有一說,早在西漢年代,一個彝族漢子被權貴折磨而死,其妻為了祭夫抗暴,點燃了火把,追隨者甚眾,就成為火把節的由來。之後每到該日,彝族的鄉鄉寨寨,都要燃起火把,以顯示彝家兒女揚善懲惡的不屈性格。曆史發展到了魏蜀吳鼎足而立的三國爭戰時期,漢文化和彝文化開始交融,便有諸葛亮率軍進彝區,夜燃長明火把為蜀兵照路之說。但是彝家何以會延續蜀兵之習,繼而形成全族的盛大節日?因其沒有合理的依據,怕是仍出自彝區漢人的杜撰。有關“火把節”的淵源中,最動聽的要數《米依魯》的傳說了:過去有一個嬌美絕倫的美女,名叫米依魯。她在和一個同族青年的熱戀之中,被頭人“土司”搶走。悲憤至極的米依魯為了表示對那位青年的忠貞,便采摘下馬蘭花有毒的藍色花瓣泡酒,然後用毒酒毒死了惡魔般的“土司”,自己也為除惡而獻出生命。從此,馬蘭花的花兒突然由藍變紅,紅得像米依魯青春熾熱的血漿。彝家兒女為祭悼米依魯成為仙體的魂魄,便選在農曆六月二十五——馬蘭花由藍變紅那一夜,點燃起鮮紅的火把永誌深切懷念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