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個個傳說,都近似於神話。神話無法返祖還原,使我們重見那一個個故事;但使我們大開眼界的,是火把節之夜的簇簇神奇火焰。
我們抵達楚雄的第二天,正逢8月4日(農曆六月二十五)。午夜之際隨著一聲聲禮炮轟鳴,楚雄夜空如孔雀開屏,豔麗奪目的火樹銀花飛上九霄雲天。此時,作家一行已隨潮湧般的人流,被簇擁著到了郵電大樓前的廣場。猶如奇兵天降,從廣場的四麵八方,突然奔來了一支支身穿彝族服裝的狂歡隊伍。他們有的手持火把,有的吹奏響器;而更多的彝族青年男女則邊歌邊舞,像無數條火的長河湧彙到大海,歌舞的隊伍流向人頭攢動的廣場中心。
作家們先是手拉著手,以免在人群中失散,但我們這條鎖鏈很快被人的浪峰衝開了缺口,我被擠到了廣場的一角。凝神細看,這兒是以“米依魯”命名的民族餐廳;抬頭上望,餐廳樓上的納涼平台以及臨近大樓的每個陽台,都站滿了觀看火把節的觀眾。有為拍攝這狂歡之夜專程而來的攝影師,有黃頭發藍眼睛的“老外”,餐廳門口的一個服務員告訴我,為占據攝影的有利地形,一些“老外”下午就來到餐廳平台,等待這輝煌時刻的到來。
我翹首眺望,發現每支火把隊伍之前,都走著一位彝族老者。老者如同舞台導演和樂隊指揮,簫笛聲聲的旋律以及舞蹈的節拍不斷隨著他的手勢變換而更迭出新。更使我驚異的是,擠得水泄不通的圍觀群眾之中也有不少彝家姐妹,她們有的背著娃子,有的手拉情哥。我冒失地詢問她們來自何鄉,她們隻是朝遠處一指;我不甘心,繼續刨根問底,幾經追問之後,我才知道有的來自百裏之外的彝族山寨,有的來自並非彝寨的愛尼族家舍和傣鄉。火把有如此強大的吸引力,我很不解,詢問身旁一位白族的長者說:
“這不是彝鄉的節日嗎?”
“各族各寨的人都崇拜火。”
“為什麼?”
“火代表光明,驅趕著黑夜。”
“你為什麼站在這兒觀看,不進去跳舞?”此時的廣場已成為火光閃爍、各民族兄弟姐妹狂歡的旋轉舞台。
他反問我說:“你能擠進去嗎?站在這兒看,也過癮著哩!你看,那幾個大鼻子(老外),都看得直眉瞪眼了。”
在人挨人、人擠人的“銅牆鐵壁”之中,我無力扭轉脖頸,去觀察那幾個“老外”的神情。可以想象,從小受西方文化熏陶的外國遊客,麵對東方滇邊少數民族文化的流光溢彩,當會是一副如醉如癡的模樣,我在端詳那一簇簇流動著、旋轉著、奔瀉著的八月之夜的流火,這些光明和自由的象征,似在迎接著通宵達旦狂歡之後的日出。
擠出密不透風的人群,已是五日淩晨兩點。火把節的夜市,生意猶如火把般火紅,商販們攔著遊客,兜售著各式各樣的滇邊產品。我停步在一個彝鄉的攤位前麵,買了兩個彩色絲線縫製的彝家荷包,兩個荷包上一個繡的是盛開的百花,另一個繡有照亮暗夜、向往太陽的火把。
1991年8月31日於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