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世凱:“對此,我實無奢望!可是,連最先進的共和體製的美國,也認為中國必須改行帝製。”他指著《順天時報》又說道,“你看,外國人對我當皇帝一事,似乎比國人還上心。哲子,你看我們該怎麼辦呢?”
楊度:“在大總統賜我匾額之前,我就在底下串聯了幾個支持帝製的同仁、好友,想發起成立一個組織,在京城登高一呼,大江南北,各行各業就會群而應之。”
袁世凱:“很好嘛!有哪些人參加?”
楊度:“有胡瑛、孫毓藥、李燮和、劉師培,還有一個嚴複。他也不反對擁戴大總統改稱皇帝,再加上我,一共六人,準備發起組織籌安會。我們明確昭示中外:中國人最習慣的國體是帝製,離了皇帝活不了I”
袁世凱:“很好!我封你們六個人……”他禁不住地笑了,“早了,早了!”
楊度:“不早!您想封我們六人……”
袁世凱:“籌安會六君子!”
楊度認真地:“大總統,我不能提前說謝主隆恩吧?”
袁世凱:“不能!”
楊度:“對此,您還有何示諭?”
袁世凱:“雖然說胡瑛、孫毓綺、李燮和、劉師培這四個人都曾是緊跟孫中山、堅決主張民主共和的,但他們的名氣似乎小了些。你能不能讓梁啟超、章太炎這些知名之士也參加你們的籌安會呢?”
楊度:“梁啟超嘛,我看有些難。”
袁世凱:“為什麼?當初,他和康有為就是保皇黨;後來,我當了大總統不僅沒有製裁他,還請他人閣當上了司法總長、製幣局總裁……”
袁克定:“他梁啟超懂什麼製幣?父親不過是給他個撈錢的差事罷了。再說,他退出內閣之後,還親自跑到溫泉來找我探聽消息,然後才回天津當寓公的。”
楊度:“可我還聽說,他臨行之前,還和我湖南同鄉蔡愕將軍晤談過一次。”
袁世凱:“你知道他們談話的內容嗎?”
楊度:“不知道!”
袁世凱:“這是我十分擔心的啊!”
楊度:“不用擔心,我了解蔡愕,他當年是梁啟超最得意的門生,後來在政治上也多有往來。可是,他最近和夫人的感情出現了裂痕,天天不回家,一人泡在妓院中。”
袁世凱:“是真的嗎?”
楊度:“沒錯!聽說蔡愕的母親和他大鬧了一頓,然後氣得偕兒媳婦和孫子們回湖南了。”
袁克定疑慮地:“父親,不會有什麼變數吧?”
袁世凱沉默不語。
袁克定:“哲子,你能不能親自去妓院暗訪一次呢?”
楊度:“可以”
北京陝西巷雲吉班外夜
這是一家以賣唱為招牌的上等妓院,各個接客的房中多有琴聲和歌聲傳出。
二層有一條長長的廊道,每根柱子上係有紙紮的彩燈,隨風搖曳;每一間接客的房門上貼有藝名的木牌。
一位老鴨子引一位身著青布長衫、頭戴一頂高檔禮帽的中年縹客沿廊道走來。
老鴨子走到一扇門前,以命令的口氣說道:“小鳳仙!你的客人到了!”
有頃,門打開了,走出一位穿著一般,也少有姿色的二八佳人,她就是小鳳仙。她客氣地說:“蔡先生,請!”
這位蔡先生就是蔡愕。他微微地點了點頭,遂走進屋去。
老鴨子:“小鳳仙!這可是一位要客,一定要侍候好。”
小鳳仙:“是!我會盡心的。”遂轉身走進屋去,又隨手關死房門。
小鳳仙的接客室 內夜
小鳳仙的接客室中十分典雅,正麵牆上掛著一把琵琶,左邊掛著一支洞簫,右邊掛著一支吹奏昆曲的昆笛;正麵牆上掛著一幅山水畫軸,下麵是一張雕花的寫字台,上麵擺著文房四寶,和一些押妓的客人留下的所謂墨寶。
蔡愕愁眉不展地坐在寫字台旁邊,看著寬大的雙人床上擺著的那張小炕桌。
小鳳仙走到近前,打量一下蔡愕的表情,說道:“徜蒙不棄,願為君解憂,休視奴為青樓賤物。”
蔡愕微微地搖搖頭:“如果你果真是青樓賤物,我就不會再人你的房間了。”
小鳳仙:“謝謝!”
蔡愕拿起一幅畫軸:“我可以欣賞嗎?”
小鳳仙:“可以!但品味都不甚雅,以不看為好。”
蔡愕放下畫軸:“客遵主意。”
小鳳仙忙說:“不!您是客,更是主,我隻是一個侍候您的賣唱女。”她沉吟片時,“蔡先生,我想討您一幅墨寶,不知願贈否?”
蔡愕:“當然可以!”他說罷拿起毛筆在墨海中蘸墨。
小鳳仙匆忙取來宣紙,小心地鋪在寫字台上。
蔡愕略加思忖,揮毫寫下這副對聯:
不信美人終薄命
古來俠女出風塵
接著,蔡愕在上款署:風仙女史集正,旋即放下毛筆。
小鳳仙:“蔡先生,上款蒙署及賤名,下款須署尊號。”
蔡愕猶豫不決。
小鳳仙拌然變得嚴肅起來:“彼此混跡都門,雖貴賤懸殊,究非朝廷欽犯,何必隱姓埋名,效那鬼喊的行徑。”
蔡愕淡然一笑,但仍未拿起毛筆。
小風仙真的不高興了,說道:“大丈夫行事磊磊落落,若疑我有歹心,天日在上,深加誅延!”
蔡愕的自尊心受到了傷害,他拿起毛筆,毅然在下款署名:“鬆坡。”
小鳳仙驚愕自語:“啊,您就是大名鼎鼎的蔡將軍?”
蔡愕伸手示意靜聲,他拉著小風仙走到窗前,撩開薄薄的窗慢一角,二人側首向樓下一看:
幾個便衣坐探在窗下走來踱去,不時地向上麵看看。
小鳳仙驚得不知所措。
蔡愕放下窗慢,笑著說:“不要怕,什麼事都沒有。”
這時,室外傳來老鴨子和客人吵架的聲音:
老鴨子:“先生!我們小鳳仙已經接客了。”
“她接客沒關係,我就是要進去會會這位客人!”
老鴨子:“這就更不行了!”
“為什麼?”
老鴨子:“國有國法,行有行規,這是幹我們這一行傳下來的規矩。”
“我今天就要破破你們這個規矩!”
蔡愕怒火心燒,騰地一下站起,“吮當”一聲打開了房門,循聲看去:
楊度推開老鴨子,大步走來。
蔡愕急忙說:“是哲子兄到了,請!”
楊度大步走到門前,隨著蔡愕走進屋去。
老鴨子愕然地望著楊度和蔡愕的背影歎了口氣。
楊度走進屋去,有意審視小鳳仙,遂微微地點了點頭。
蔡愕:“鳳仙,我給你介紹一下,他是我的同鄉、鼎鼎大名的楊度先生!”
小鳳仙:“楊先生,您可是第一次來雲吉班嗎?”
楊度:“來過!但沒有蔡先生的運氣好,碰到你這樣一位知音。”
小鳳仙:“這就羞煞我了!”
楊度看著寫字台上的對聯:“蔡先生對你的評價是何等的高啊!不信美人終薄命,古來俠女出風塵。”
蔡愕:“哲子兄,不要把我扯進來。”
楊度:“鳳仙姑娘,能得到蔡將軍如此的評價堪稱鳳毛麟角!你作為知音,也應倒出自己的知音之聲吧?”
小鳳仙:“如果楊先生真的希望聽到我的知音之聲,”她伸手取下琵琶,“那我就給您唱一段蘇州評彈《待月西廂下》。”
楊度:“好!”他輕輕地鼓掌。
蔡鑼:“不要急嘛,哲子,你一定有什麼事情找我吧?”
楊度尷尬地:“這……這……”
蔡愕:“放心!這位鳳仙姑娘既然是我的知音,她就不會亂說的。”
小鳳仙:“那我就出去暫避片時,等你們二位……”
楊度:“不用了!簡單地說,我不明白,你的恩師梁啟超先生,為什麼要寫《異哉所謂國體問題者》這篇文章?”他說罷拿出一份報紙。
蔡愕接過報紙:“有什麼問題嗎?”
楊度:“公開反對袁大總統稱帝!”
蔡愕笑了:“對此,我沒有興趣。自從梁先生回到天津以後,我們就沒有聯係了!”他說罷將報紙丟在寫字台上。
楊度凝思:“原來如此啊!”
蔡愕:“對!鳳仙,快唱評彈《待月西廂下》!”
中南海居仁堂 內 日
袁世凱整著眉頭,叼著雪茄,微眯著雙眼仔細傾聽。
袁克定:“父親,各地反對‘二十一條’的聲浪一波高似一波,大有向北京延展之勢。”
袁世凱:“內容呢?”
袁克定:“罵父親賣國!同時,還把簽訂‘二十一條’的五月七日定為國恥日。”
袁世凱:“京都的情況呢?”
袁克定:“據我們的耳目報告,一些留居京都的國民黨員,還有那些失意的議員,也在私議和串聯。”
袁世凱:“記住:在皇冠、王位麵前,一是沒有親疏之分,再是手不能軟。懂了嗎?”
袁克定:“懂了!”
袁世凱:“當你遇到改朝換代的大事時,一要想想唐朝的李世民,他設計殺了親兄熱弟;再是要想想當年隻有二十幾歲的老佛爺,竟然以非常之手段誅殺了多個顧命大臣。”
袁克定:“請父親放心,我對阻止父親稱帝的亂黨決不會手軟的!”
這時,一位仆役走進:“大總統,楊度有要事求見。”
袁世凱:“知道了!你們去準備一下,我要在前院與他品茗交談。”仆役:“是!”遂彎著腰退出。
居仁堂前院外 日
這是一座十分幽靜的大院,高大的鬆柏直插雲天,花壇中盛開著各種鮮花,而采花的蜂蝶飛來飛去。
樹下擺著一張方桌,桌旁插著一把黃錦緞製成的遮陰大傘,袁世凱、楊度坐在桌旁一邊品茗一邊交談。
楊度:‘舊前,我突然闖進雲吉班,造訪了正在押妓的蔡鬆坡將軍。”
袁世凱:“感覺如何?”
楊度:“令我費解。一個沒有超人姿色的小鳳仙,竟然迷住了大將軍。我隻能套用一句俗話說,情人眼中出西施。”
袁世凱:“可在我看來,說不定是情人心中有盤算喲!”
楊度一驚:“大總統的意思……”
袁世凱:“我早就對你說過,蔡鬆坡是一個十分危險的將軍!”他端起茶杯小呷了一口香茗,“我調他進京以後,任命他為陸軍編譯處副總裁、全國經界局督辦、政治會議議員、參政院參政等職務,可他呢……”
楊度:“辜負了大總統的希望!”
袁世凱“哼”了一聲:“我絕不這樣看!請問,你的這位大同鄉,昔日有過押妓的愛好嗎?”
楊度:“沒有!”
袁世凱:“為什麼在全國上下擁戴我當皇帝的呼聲中,在他的恩師梁啟超撰文反對君憲的時候,他卻突然變成了一個縹客,而且搞得京城無人不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