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三姑一見飛刀並未能傷自己,膽子一壯,立刻又舞開了軟鞭,直向他二人掃去。本來柳花娘早想得機會下李三姑的手。因飛刀厲害,連自己也不敢上前,怕的是誤碰誤撞撞上了。飛刀僧和柳花娘見飛刀不能傷她,都有些急了,自然一齊圍攻起來。此時,早已驚動了全公館的人們,大家明火執仗,都來湊熱鬧。李三姑雖然不把這些人放在心上,但是敵眾我寡,究不是事。隻為不願將魏頭目一人丟下,所以戀戰,此刻一看實在沒法救回魏頭目,精一、真真又皆不見蹤影兒,大概都已得手而走,自己也隻好連連向柳花娘緊揮幾鞭,以圖脫身。
柳花娘見鞭勢太猛,縱身躲過。就乘這一點空隙,李三姑畢竟是一等能手,立即虛撤招,一個“飛燕穿雲”,並不借著任何力量,平空向二丈來高的牆上躍了上去。她回頭見飛刀僧追到牆下,正要望上躥,李三姑哪容得他上來?喝聲“著”,一摔軟鞭,照著下麵砸了下去。這一手打人是假,脫身是真,乘著飛刀僧側身躲避之時,早已翻出牆外,足下一使勁,嗖嗖嗖,真如弩箭離弦般,早向黑暗街市中跑去,不到幾句話的工夫,早就去得無影無蹤。
飛刀僧和柳花娘二人追了一陣,連敵人影兒也瞧不見,也知道敵人身法太快,憑自己也難趕,隻好回到公館,派人到縣裏報警,請縣裏在城門口加緊防範,但是等到這樣耽擱下來,真真和精一等早就各人帶了崔家父子三人逃出城去了。
原來精一和李三姑等一行人入了公館,自己帶了薑頭目去救永福父子。可是崔永福父子究在何處寄押,一時不易得知。精一等好容易在僻靜所在逮住一個更夫。二人問明之後,將更夫綁了,丟在亂柴堆裏,然後找到他父子囚身的屋外,一看隻是兩間平房,門外立著一個小長毛,挎著腰刀,捧著矛子,正在打盹,算是在那裏守衛,門卻反鎖著。
精一一見這種局麵,心中大喜,悄悄掩到那個小長毛身後,駢二指在他肋間點了一下活啞穴,那人撲地便倒。原來人的啞穴有死活之分,死啞穴不經解救,到了相當時候便自身死;活啞穴雖不經解救,到了一定時辰,也會自己醒轉,不過周身疲軟,一時不能行動而已。精一點倒守衛以後,擰去門鎖,命薑頭目在屋外巡風,自己縱身入屋,屋內父子二人一見精一進來,黑影中互一招呼,聽了聽,外麵寂靜無聲,當即帶了他父子,悄悄走出房門,和薑頭目一齊偷偷掩掩地繞到後門牆邊。精一插上寶劍,一手提著崔永福,飛身上牆,又叫薑頭目提了仁龍,也翻到牆外,一看仍是靜悄悄,並無一人,心想今天倒也順利,隻是崔永福年邁,又受了些驚恐,未免打熬不住,哪裏還能急走?仁龍雖還是個少年,但走得太慢,精一怕誤了事,便將永福背在背上,索性又命薑頭目背了仁龍,四人向城門跑去。到了城邊,眾人四麵一看,並不見真真和李三姑等在此接應。他四人也不敢再等,趕緊地從僻靜處翻出城去,躲在一個官道旁的矮樹林子裏,靜靜地等著真真等回來。
約莫過了小半時辰,精一猛聽東麵樹林後似有吆喝聲和兵器擊碰聲,心中懷疑,忙叫薑頭目護著永福父子,自己悄悄趕到東麵樹林邊。精一一看,果見真真和一個長毛正在動手。看長毛身手步法,雖甚矯健,真真似還不致敵他不住,但此刻覺得真真劍法有些散亂,仿佛將已力竭,立時明白真真必因背著仁虎奔跑乏力所致。
精一忙低叱一聲,提劍飛身撲去,叫聲:“真妹不必害怕,我來了。”精一立時運用開了武當本門乾坤八步劍法,嗖嗖嗖一連六七劍,向那長毛砍刺劈剁,直殺得長毛手忙腳亂。他倒也見機,狂吼一聲,用力一揮那對鐵鐧,將精一劍身擋開,回身就跑。真真正在氣力不足之時,見精一趕到,立時增了勇氣。長毛回頭一跑,她也沒顧得考慮,嬌叱一聲“哪裏走”,立刻飛步追了下去。精一要止住她,都來不及出口,她二人一前一後,早就跑出老遠。
那長毛卻沿著城牆馬道跑了上去,真真追得起勁,也一緊步下,立即趕去。精一不放心,正在放開步追上之時,猛見二人都已上了馬道,那長毛在一個轉彎地方,向真真來處隻一揚手,就知他已發出暗器,忙高叫“當心暗器”。他一個“器”字還未出口,早見真真一個倒栽筋鬥,直從馬道上翻下城去,再看長毛早已不顧命地逃向城門內而去。精一也不顧追賊,忙趕到馬道下一看,見真真正坐在地上,握著一隻腿直哼,一口古冶劍早已扔出老遠。
精一叫聲“好險”,過去拾起古冶劍,忙走到真真跟前,問道:“怎麼樣?還不礙事吧?”再一看她傷在小腿,並不甚重。原來急忙中,中了長毛一鐵鏢。這個長毛名叫混江龍呂傑,也是柳花娘手下一名頭目。他那晚聞聲驚起,遠見真真背了一人急走,他就跟了下來。可是他腿底下慢些,直到真真出城後才趕上來。混江龍這鐵鏢非常笨重,不易打中人,一打中了倒是真不輕。因真真力疲之後,又經一場急鬥,本已心浮氣粗,又見哥哥一到,心裏一陣高興,直追下去,竟不曾防他發暗器,要在平時,真也打她不著。
幸而真真兩腿上裹了一雙李三姑送的牛皮軟包腿。那物用藥製過,看去又薄又輕,卻是又滑又韌,所以暗器不易紮入,原是專防暗器襲擊下身的東西。不過,此番敵我距離太近,那鏢又長又大,力量太足,居然一下貫穿皮包腿,鏢尖傷及皮肉。真真正跑得起勁,猛聽哥哥喊一聲當心,又見那賊一揚左手,心內先自吃驚。飛鏢一下打中,腿上一疼,又跑在馬道上,所以立身不住,直翻了下來。真真這一翻,一半被鏢打下來,也有一半是自己存心借勢翻下來的。
真真見哥哥此刻站在身旁,賊人已然逃走,膽也大了,索性坐在地上,慢慢地拔下鐵鏢。她打開包腿一看,小腿迎麵骨旁,中了一個錢眼大的傷口。精一早從錢袋內取出刀傷藥,給她敷上,包紮好了。
正在起立,精一猛見從那邊城垛子上翻落一條黑影,閃眼即逝,異常迅速,喊聲“不好”,忙拉起真真,說了聲:“你回去守著仁虎,我去瞧瞧就來。”說罷迎著黑影落處,急奔而去。
真真起立以後,覺得尚能行走,就匆匆跛著足,回到樹林邊一看——記得方才明明將仁虎放在一棵大樹下邊坐著的,此刻樹下竟自空空如也—一仁虎早就不知去向!真真這一急,把腿上的創痛都給忘了,但這大一片城郊,又往哪裏去找?她正自站在林邊出神,猛聽林子後麵“噗嗤”的一下,似有笑聲,不由立刻回向笑聲來處凝神細察,但見正是一片密密的樹林,也望不出聲從何來。自己腿上帶傷,林子又太也猛惡,真不敢再冒第二次險了。
真真正在心神不定的當兒,遠遠聽到精一叫著自己名兒,忙應聲迎去。才一舉步,隻見從林子裏發出一件黃澄澄的暗器,直射自己,但是飛得極慢,仿佛小孩子拋皮球似的,向自己麵門悠悠蕩蕩而來。因它來得極慢,當然不用躲避,一伸手就將那東西接住,一看,不由略一驚奇,立即大悟,隨向林中喊道:“我當是誰呢!得啦,別開玩笑了,出來吧。”
一言未了,早從林內閃出一條人影,正是喬裝的李三姑。原來真真手裏接過的暗器,正是李三姑特有的五行神槊。前文早已表過,它是依照五行生克,專一分打人身三十六個穴道的一件神怪暗器。真真知道隻有她一人能用,到了別人手內,縱能發出那神槊,也並不銳利,竟不能傷人的。如今一見此物,知道她有心開玩笑,所以喊了起來。
當李三姑出了公館,飛身出城,正是真真中鏢之時。精一看見城垛的黑影便是她。她一出城,就見仁虎坐在那棵樹下,遠望見真真踽踽走來,她覺得奇怪。因為仁虎已經背出,她心中說不出的那種高興,見真真走來,忽然犯起頑皮來,竟來不及和仁虎說話,便一伸手將仁虎挾在臂下,倏地隱入樹林,所以真真來時,便不見了仁虎。
再說仁虎此時雖已知覺全複,依然四肢軟癱,任人擺布。他陡見一個瘦小的中年漢子,全身夜行裝束,走到身旁,一語不發,一把將自己挾起,進了樹林,便將自己輕輕地倚在一株大樹下靠著,本想叫喚,一想四顧無人,叫也沒有用,如果高聲喊叫,驚動了柳花娘的追人,更是不妙,所以一聲不響,且看那漢子如何。他正自留心觀察漢子的舉動,仿佛見林外人影一閃。月光下,認識她是今晚從柳花娘公館中救出自己,方才又和一個長毛動手,奮身追趕的那個陌生女子。又見女子像是看見自己走失,不勝驚詫的神情,還自言自語地說道:“奇怪,他又跑到哪裏去了呢?”知道她必為尋己而來。說也奇怪,自己雖從不認識她是誰,如今卻拿她當親人一樣看法,立即想向林外喊出“我在這裏,快來救我”的話。不料還未出口,早被身旁漢子一手捫住自己的嘴,一手向他自己臉上一抹,立刻隨手拉下一個人皮麵套。
這一來,早把個仁虎嚇得喊不出口來。原來麵前站的並不是什麼中年漢子,竟是那個千嬌百媚的李三姑。李三姑見仁虎已知道自己前來救他,隨向他嫣然一笑,又用手一搖,向他示意不要高聲,轉身便向林邊掩去,始而故發笑聲,既而發出神槊,和真真開這個玩笑。
真真和李三姑二人一見麵,李三姑就握緊了真真的手,說道:“我的好妹妹,今天你真辛苦了!我到家跟你磕頭道謝吧。”說完了,一眼看見真真走路有些拐腳,忙問道,“怎麼樣了,掛了彩了嗎?”她無意中用上了切口。原來江湖上和部隊裏都以受傷為掛彩。真真便將方才情形說了一遍。恰好精一又已趕到,忙問仁虎現在何處。
李三姑帶了二人,同進樹林。精一一見了仁虎,忙問他傷勢如何,仁虎匆匆說了一遍,心中隻惦著這位救命恩人,忙悄悄向精一問道:“這位姑娘想必是李三姑的姊妹吧?”
精一還未及回答,不想李三姑對於仁虎的舉動,十分留心,一聞仁虎問及真真,忙笑道:“倒不是我的姊妹,正是你誌老師的令妹誌真真誌二姑娘呢!”
真真聽她和說大書報姓名似的盡鬧貧嘴,卻白了她一眼,低聲說道:“你這是高興……”她說出口來,覺得自己的話頗有語病,尤不宜出諸己口,在微窘之下,假作觀看林外,就要向外走去。
此時,精一卻向仁虎說道:“不錯,正是舍妹。我隻顧問你的傷勢,倒忘了介紹。”說著,便回頭想叫真真過來拜見。
真真剛走到林邊,李三姑心中高興,忙又一陣風似地跑到真真背後,一把拉住她的手,連連說道:“來來來,你哥哥正替你引見呢,你怎麼跑了?”邊說邊拉了真真回來。
當時精一替兩方一引見,仁虎負傷,隻好向真真抱拳致謝。真真未及答言,回了一福,立即避開。可笑她方才背著仁虎跑了一大截路,一點也不靦腆,此刻回想在公館窗外望見柳花娘的那種形狀,以及入房後背著仁虎逃跑的情景,不知怎的,反倒不好意思起來,恨不能躲得遠遠的。真真隨著一行人走在路上,連個正眼都不敢向仁虎去看。
閑文收起。當時又由精一背了仁虎,李三姑、真真隨在後麵,走到永福父子藏身之處。會齊了大家一商量,認為不能回家,隻能暫避西村。李三姑命薑頭目速到崔家去吩咐,頭目、使婢立刻也投西村,不可耽擱。李三姑分派已畢,目送薑頭目向鴨關磯去訖,然後帶了崔氏父子、精一兄妹同奔西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