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蒙蒙一見裘潞見麵就用飛劍,毫無情麵,高喝一聲:“老賊道休得逞能,讓你知道五首毒蚰的厲害!”
要問五首毒蚰這個外號如何得來?怎麼叫五首毒蚰?真還需要作者加以說明。瓊南島一帶深山中,向出一種至毒至猛的軟體動物,名曰“蚰子”,大約是熱帶的特產。此蚰平時隻尺餘長小小一物,一經發了威怒,立能伸展到全長二三丈,見了任何猛獸,都敢撲擊吞噬。平常每一蚰子,當然是一身一首,如此若能生存到五百年以上,竟能一肩並生二首;如生存到千年以上,除了一肩兼生二首外,尾上卻能再生一首,此名三首毒蚰。因其首尾皆能吞噬,其凶毒威猛,便無與倫比。島上人民因莊蒙蒙的武藝劍術,超凡出眾,甚言其本領之大,所以拿他比作毒蚰,又為形容他比三首蚰子還要厲害,就尊他為“五首毒蚰”,事實上卻並無五個頭的蚰子。
此時莊蒙蒙一聲斷喝之後,立運玄功,將朱痕寶劍從掌中向空祭起,直臨裘潞頭頂。裘潞與莊蒙蒙雖同為島民之一,平素卻少往來,對於莊蒙蒙的本領,也隻知他是一位能使飛劍的人物,並不曾見識過他的真實本領。今天見他飛起的那柄劍,不但晶瑩奪目,光芒中似有一絲紅彩,隨著劍身盤旋飛舞,自己的劍迎上去,隻一絞,立見光鋩四激,錚鏦作聲。他知是一柄利劍,忙避過正麵劍鋒,從側斜飛而入,這兩柄劍也就激鬥起來。
何達和劉元真二人雖也識得敵人劍鋩極長,光耀華彩,與尋常所練之劍不同,但一來仗著有師父在,二來到底經曆尚淺,隻知其利,卻不知怎樣利法,一時技癢,當即二人互相打了個招呼,雙雙將飛劍祭起,齊向敵人劍光中衝去。裘潞正在聚精會神地和莊蒙蒙對敵,一時不及他顧,等到兩徒齊將飛劍放出,要想止住已來不及。但讓二劍如此衝將進去,必受朱痕劍之創,忙不迭加運玄功,猛將自己的劍光硬向二劍與朱痕劍之間擠了進去,為的是想隔斷敵人劍鋒,免致二徒之劍受傷。隻聽“當啷啷”一聲激震,二劍雖被隔開,自己的劍觸及朱痕劍時,兩勁相磋,石火星花又激起多高。裘潞雖幸自己功力深湛,不致吃朱痕劍的虧,但朱痕劍本身鋒利,遠非己劍可敵,早已將吃奶的氣力都使出來了。劉、何二人這才知道敵人不是易與的,自己的劍力傷不了他,但又不好意思立即見難思退,正自尋思。
裘潞何等奸狡,早看出二徒已是怯敵,便高聲說道:“這人交給為師,你們隻管到他後宅,收拾他家的餘孽去吧。”
劉、何二徒聞言,立即撤回劍光,向後院而去。莊蒙蒙此時卻有些慌了,實因家中人手太少,能夠抵擋敵人的隻有自己父女二人。自己既被裘潞絆住,後麵隻剩了紅姑一人,無論如何,獨力難支。況且女兒家畢竟經驗毫無,十分放心不下,如此一分神,行劍未免有了隙痕,焉能瞞得過裘潞這個老奸?他明白莊蒙蒙已生了後顧之憂,立即加緊功力,一直衝殺砍剁,隻望削斷莊蒙蒙的寶劍,便不難取他之命。莊蒙蒙本不致輸與裘潞,就因念著紅姑等一幹人,便無心戀戰,可是越想脫身向後去保護眷屬,裘潞仿佛看見他的心一般,越發圍攻得緊。
正在這時,忽見從大門口又飛進一道暗綠色劍光。莊蒙蒙一見便知又來了左派劍士,準是敵方無疑,心內愈慌,全仗著這柄朱痕劍本身的威力,縱橫矯健,異常活躍,雖劍主神疏意亂,究竟還能支持。等到後來的暗綠劍光飛入鬥爭圈內,裘潞認識,正是李夢漁到了。李夢漁為白了翁最高手的門徒,功候極深,與乃師隻差一步,不像胡曾那樣膿包,所以此刻莊蒙蒙越發手腳忙亂了。憑著莊蒙蒙的功夫,斷不至在此二人劍下送命,但是要想脫身後退,去保護家眷,卻絕不可能了。莊蒙蒙此時一經想到平時不曾多收幾個得力門徒,或多結交些好朋友,致今日無人幫忙,眼看家眷難保,紅姑尤為可慮,想到急處,不由從丹田中發出一聲長嘯,悠悠蕩蕩,震得屋瓦搖撼,承塵盡落。
正是“人到窮盡處,自有轉機來”。忽聽從後院起了一片喊聲,接著便是幾聲嬌叱,似有紅姑在內。莊蒙蒙與裘潞等偶一回頭,見何達在前,劉元真在後,二人一麵倒退著逃出,一麵還在拚命地使劍掙紮。再看二人身後,追來兩個少女。莊蒙蒙見女兒紅姑前麵,多了一個美麗的女子,正不知是何人,更不知是何處飛來?那少女手握著一柄長鋩銳首、精光四照的短劍,直追到劉、何二劍當中,隻一絞,但聽“格噔噔”連聲怪響,霎時將劉、何兩柄劍光削成四段,眨眨眼都跌落地上。
劉、何二人也顧不得師父,撒腿就跑,紅姑正待趕去,卻被那少女攔住道:“不用追那廢物,這兒不也有兩個嗎!”說完旋轉劍光,直向裘、李二劍中削來。
裘潞畢竟見多識廣,一眼望見來劍铓尾極長,光照天空,冷森森與凡劍不同,知道又是一柄寶劍,以自己功力,雖不怕為它所敗,利器總不宜硬碰。他當時忙偏過自己劍鋒,正要回擊,不料“鐺”的一聲,旁邊李夢漁的劍早被少女之劍削得搖搖欲墜。李夢漁忙凝定神氣,穩住劍身,“唰”的聲從劍圈中抽將出來。他打算大圓轉,伸長铓尾,二次乘敵不備,摔回來給她們一劍,一來避過利鋒,二來乘虛襲擊。哪知他抽得快,少女比他還要快,尚未容他的劍光遠去,已展開铓尾,和銀練似的足有一二丈長,早趕到敵劍前麵。隻聽“噓哩哩”一陣風聲,铓尾平空倒豎,劍尖向下,正對著敵劍中腰這一刺。立時“叮”的一聲微響,敵劍劍脊正中被劍尖刺成一個針孔,劍雖未毀,已不能再用,至少也得重煉上半年。
試想,裘潞帶了三個會飛劍的門徒,連自己四柄飛劍,以為定能除去莊蒙蒙,不想一場決鬥,四柄劍傷了三柄,隻剩自己一人,即使敵住莊蒙蒙,也萬難除去這條禍根。他心中在打著主意,那位少女既將李夢漁的劍擊成殘物,隨即向紅姑說道:“你們賢父女不要放走這廝,待我到四麵看看,且打發這一班人回去再說。”說完,早向李夢漁身後趕去。李夢漁知道不是少女之敵,且飛劍已殘,哪裏還敢戀戰,當時撿起殘劍,連躍帶跳,逃回大南洲去了。
這裏少女本不是存心追他,隻攀登屋麵,向四下一看,見有六七個武技能手,正在宅第各處與本宅的壯丁、士卒們動手,一陣紛亂。壯丁們自然不是這些人的對手,一個個被打得東倒西歪,還被殺傷了不少。她又看內宅方麵,方才被自己與紅姑二人將兩個使劍敵人趕走,本可無事,不想此時那六七個有武技的敵人打翻壯丁們,又向後院奔去。她深恐後院有失,也不起劍光,立即一聳身,從屋脊上追到後麵,一聲嬌叱,從天而降。
下麵正是裘、白二家門徒蔣中信、唐姣蛾、蔣四、晏平、劉魁五、趙乙臣、江彪等七人,他們正在耀武揚威趕落這批丁卒們,忽從天中跳下一個女子來,一柄劍光芒四射,和一條銀龍似的直向人叢中搶將進來。劉魁五和蔣四的腳踝上分別被削去一塊皮肉,不由“哎呀”連聲,倒退出去。七個人中以唐姣蛾、晏平最為厲害。唐姣蛾一對鴛鴦刀,晏平一條拐子槍,得過裘路的真傳,立即迎上前去,三個人丁字兒拚上了。
少女見這婦人二十餘歲,麵目姣好,風姿綽約,隻是顧盼間似乎有些蕩逸,功夫真還不錯,念她也是女人,惺惺相惜,便不想使她難堪,橫劍隻望晏平砍來。晏平哪知寶劍的鋒利,想挺拐子槍蕩開寶劍,隻聽“喀哧”一聲,拐子槍攔腰砍斷。晏平嚇得魂都沒了,忙一個怪蟒翻江,跳出了圈子。少女早一個箭步趕到他身後,平推手中劍,正好江彪見晏平槍被劍砍,早縱身趕上,少女這一劍到時,江彪蕩開手中豹尾鞭,橫掃過來。一個橫的,一個豎的,“錚”的一聲,兩下碰個正著。江彪立覺鞭身平空一起,虎口震得發麻,差點沒有脫手而出。旁邊蔣中信、趙乙臣等雖知來者不善,但礙在同門,不得不一哄而上,於是除了受傷的劉、蔣以外,餘下五人一起圍住這少女。晏平因拐子槍被砍斷,又從背上拔下單刀,一時刀槍並舉,齊向少女進攻。少女從容展開長劍,遮攔架格,刺擊剁砍,異常矯疾,正是靜如處女,動如脫兔,六個人足戰了半個時辰。
少女一想,這與他們鬥到幾時?立時一聲嬌叱,默運玄功,立即人劍一並騰空而起,借劍光穩住身軀,停在半空,向下一指,寶劍铓尾向下一掃,隻聽叮叮當當一陣響亮,五個人手中兵刃,倒有四個已剩半截,隻有唐姣蛾手中雙刀依然完好,隻聽少女喝道:“懂事的快些退去,免得壞了性命!”說完又向唐姣蛾說道,“念在你我俱是女子,故而讓你一步,保全你與一雙兵刃,還不知難而退,便休怪我劍下無情。”
一語甫畢,眼前腳下有一顆高三四丈的梧桐樹,新葉正繁,少女劍指之處,隻見一道銀光繞樹三匝,簌簌有聲,枝葉盡落,隻剩了一株光杆梧桐。
下麵六七個人都抬著頭,瞪著眼,看得呆了,還是蔣中信有些主意,立刻高聲說道:“列位師兄弟,我們且到前麵看看師父在哪裏呢。”
一句話給大夥兒下了台,哄應一聲,都一起向外逃了出去。
少女見眾人已去,內宅無恙,又到方才莊蒙蒙父女與敵會劍之處一看,隻見敵人正向外麵駕劍光遁走,並不見莊蒙蒙父女追去。少女也不追趕,隻遠遠跟著,一到前麵,見屋內亂糟糟的人,也正向莊外跑去,方才和自己交手的幾個少年男女也在其內。少女眼看這班人從紛亂中出了莊家大門,知道敵已敗走,這才緩緩走向內院,剛到第三進院內,即見紅姑和她父親正站在階下說話。
原來莊蒙蒙正問紅姑方才之事,得知紅姑在後麵護院,忽見來了兩個使劍的敵人,一起向紅姑攻擊。紅姑又要護人,又要應敵,敵人劍術本不在紅姑之下,何況以一敵二?紅姑眼看就要不支,隻有拚命掙紮,正在香汗淋漓、力盡神疲、危急萬分之時,忽從半空飛下一人,那便是這少女,一舉手間,便將兩劍接住,叫紅姑騰出身體,去保護眷屬。
紅姑退出不多時,便聽那少女一聲嬌叱:“哪裏走?”知道二敵敗了,重又趕出來,正是二敵遁走,少女追趕之時。自己膽子一壯,也就追下來,轉瞬間又見少女將二敵之劍削斷,同到了前廳,就與老父共戰裘潞。這半日不見少女,以為已是走了,此時見她回來,忙走上去,想謝她救命之恩,忽想到尚不知少女何人,姓什名誰,將如何稱呼?
哪知少女向紅姑盈盈一笑,隨又向莊蒙蒙福了一福,口稱師兄。莊蒙蒙不由一呆,忙還禮道:“請問姑娘貴姓高名,何以師兄相稱?”
少女聞言,嫣然說道:“我奉師父峨嵋幼師之命,特來搭救師兄這場災難,難道師兄就忘了師門厚恩了嗎?”
莊蒙蒙一聽,直喜得跳了起來,忙問道:“師父在哪裏?這些年不曾再見她老人家,我還以為……”
莊蒙蒙畢竟沒有漢人那樣詭譎,他久以為峨媚幼師必已圓寂,今日乍聞消息,不禁驚喜過度,一時忘了形,幾乎說出後半句不好聽的話來,但話一出口,又想到忌諱,忙又閉住口做聲不得。
少女似乎已知其意,卻向莊蒙蒙微笑道:“師兄難道還不知我師父是個異人,今年已經壽過百二了嗎?”
莊蒙蒙聞言,才恍然大悟,不覺又有些慚愧,忙愧笑道:“愚兄是個粗魯化外之人,許多事都不懂,還求師父與師妹宥諒。”邊說邊往屋裏讓,進入屋內,重命紅姑拜見師叔,並請教少女姓名。
原來少女便是娥嵋幼師靜修的大弟子鮑英珠,因善使一柄雙龍青鎖劍,大家都稱她為青鎖女鮑英珠。莊蒙蒙一時問起師父這些年來情況,鮑英珠道:“師父除清修淨業以外,十年來已不甚預聞外事,除非與昔年友好有極大關係之事,或是極不平的事,才命我們分別去辦,自己輕易不出山來。此次師父曾對我說,師兄目前有些災厄,如果不再使他有所戒備,怕連他出生的那方土地都將受劫,並說另有一人和另一寶物,有一種緣法,千年難遇,此事如不由師父指示幫忙,也還不能順手,所以命我先來與師兄送信。據聞此島四洲洲主都已聯合一氣,要與師兄和平江島主為難。師父算定島主此番雖要受些小災難,但反能生出另一因緣。”
莊蒙蒙一聽,正與裘、白邀他火並豔魔島之事符合,不勝驚佩。忙問道:“島主能生出什麼另一因緣呢?”
鮑英珠笑道:“我也曾這樣問過師父,師父說不便事先說破,到時便知,我也就不好再問了。”
莊蒙蒙一聽峨嵋幼師所說,覺得四洲聯合一氣,共謀平江島主這件事,萬萬不能再事因循,必須立即向島主報告才好,因將裘、白聯合自己,被自己拒絕之事說了一遍。
鮑英珠笑道:“那就難怪有今夜之事了,師兄早就應該報告平江島主,使她可以防備才是。”
莊蒙蒙一聽,越覺得自己粗心失算,忙與鮑英珠商議道:“過去真被愚兄粗心耽誤了,如今該趕緊派人報警。不過有一困難之處,就是血龍堰離島主府第最遠,必須經過水陸兩程。這還不去說他,最困難的便是由此往彼,必須經過西蟾洲。倘若西蟾洲的淩洲主也和裘、白通同一氣,這一關便不易通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