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許一世走到顧禪子麵前問：“爸怎麼樣了？”
“情況穩定不少。看來你的決定是對的，應該停止用利培酮溶液。”顧禪子淡淡的說，利培酮溶液可以抑製大腦高度活躍。
許一世的心總算回到肚子裏，語氣不由得低落下來，他喃喃自語：“禪子的生日快到了，爸在思念阿姨。”
顧禪子緩緩地回過頭，如今，越來越多的莫名其妙的數據冒出來，就像此時，數據讓她有種失落和酸楚的滋味。
她明白，許一世在乎的是顧禪子，她終究隻是1314，唯一特別之處就是由他創造的而已。
因為顧教授隨時都有可能病情惡化，許一世不敢有絲毫鬆懈，和顧禪子一起在病房裏守護。
張小圈回了別墅，她相當於管家，需要打理很多事情，包括家裏的機器人。
深夜時分，顧禪子見坐在一旁的許一世眼皮已經開始打架，頭上頂著漆黑柔軟的短發，腦袋垂下去時像草叢裏的一朵小黑蘑菇。
顧禪子笑起來，站起身蹲在許一世身旁，將手臂伸進他的膝蓋彎，然後打橫抱起。
本來許一世研究數據既消耗體力又消耗腦力，再加上折騰了一天，他已經萬分疲憊，堅持到深夜便忍不住打起瞌睡。
顧禪子將他抱在懷裏之後，他腦袋無意識地靠在她肩上。顧禪子微微垂下頭，近距離地看清許一世的麵容。
許一世的睡顏沒有了平日裏痞裏痞氣的感覺，反倒像是簡單純粹的少年，劉海兒趴下來搭在額頭上，隻露出長睫毛和挺巧的鼻梁，嘴唇紅潤，格外好看。
顧禪子看得有些癡傻，係統自動將畫麵截取，顯示：“永久保存！”
她的手臂堅實有力，就連瘦削的肩膀都寬厚起來，非常溫柔地將許一世抱向一旁的看護床。在她彎腰將許一世放下時，他幽幽轉醒。
許一世掀開眼簾，見顧禪子的臉近在咫尺，他倒是淡定，眨巴眨巴又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樣，嘴裏嘟噥：“你在幹什麼？”
“你太累了，先躺下睡會兒。”說完，顧禪子將許一世放到床上，一隻手臂從膝蓋彎下抽出，再去幫他挪動枕頭，找一個舒服的姿勢，正好這個姿勢讓她的臉已經湊到許一世臉旁。
許一世趁此機會低聲問：“電還夠嗎？”
顧禪子點點頭：“一會兒我調成休眠模式，應該沒問題。”因為不能讓顧教授發現顧禪子是機器人，所以充電係統做得格外隱秘，相對來說電池儲蓄量並不大。
“嗯……”腦袋沾到枕頭，許一世就睡過去。
顧禪子毫無意識，鬼使神差的就低下頭，輕輕地在他眉心落下一吻，隨後回到病床前，握著顧教授的手趴在病床上調成休眠模式。
正好查房的護士路過，透過玻璃往裏望，看見這一幕後選擇不打擾，嘴裏嘀咕：“姐弟倆感情真好。”
超智能機器人的休眠模式就是模擬人類的熟睡模式，可不知道為什麼，顧禪子的係統裏出現許多古怪的畫麵。
她站在一片春天的海洋裏，大片大片的橘黃色油菜花開得熱鬧，田埂上站著兩個青年，一男一女。
男的眉目間滿是驕傲和朝氣，握著女人的手說：“長樂，我就要去研究所了，可能在未來的很一段時間裏，我們都無法見麵，但是你要相信，我每一分每一秒都在思念你。”
這兩人正是百餘年前的顧子宸和聞長樂。
那時候，顧子宸剛被選入國家研究所，這是光耀門楣的事情，明知會兩地分居，但聞長樂依舊鼎力支持丈夫，調侃道：“我的大科學家，你每一分每一秒都在想念我，你哪來的精力做學術？”
“嘿嘿。”顧子宸傻傻的笑。
“好了，你在研究所就好好做研究，啥都不要想，早點做出科研成果，早點出來和我們團聚。”聞長樂語重心長的囑托。
“我知道。孩子出生後若我不在身邊，你一定要多說說我的事情，別到時候不認我這爸爸了。”
兩人依依惜別，顧子宸進了國家研究所，當時有協議，必須心無旁騖，在研究成果有一定突破之後才能回家省親。年輕氣盛的顧子宸想幹出一番事業，也僥幸的想，憑著自己的學識和能力，幹出一番成果也就幾年的事情，可是誰曾想，在人工智能有第一階段的小突破時，已經是十多年後，顧子宸也從銳氣蓬勃的青蔥少年，變成成熟穩健的中年。
他帶著前所未有激動和喜悅回家，原本的小庭院已經變成大別墅，國家果然將科學家的家人都照顧得很好。
顧子宸站在門口，顫顫巍巍地敲響家門，開門的正是顧禪子，看見眼前的陌生人，語句“你找誰……”未說完，眼眶就已濕潤。
“孩……孩子？”在科學領域沉浮十餘年的顧子宸，竟然忍不住哽咽起來。
顧禪子也開心，激動萬分，對他雖不夠親昵但格外敬重，連忙將顧子宸引入大廳。
剛入大廳，就看見牆上掛著大尺寸的黑白照，正是年輕貌美的聞長樂。
“長……長樂？”顧子宸怔怔的站在原地，指著遺像問，“這是聞長樂？”
顧禪子點點頭：“是她，是媽媽。”
“不可能！不……這絕對不可能！”顧子宸聲嘶力竭的大喊，撲上前去抱著妻子的一樣哭嚎起來，“長樂怎麼死的？我怎麼不知道？我為什麼不知道！”他撕心裂肺的呐喊，幾乎要將房頂掀翻。
過了一會兒才聽見顧禪子細弱蚊蠅的解釋：“媽媽……媽媽是難產，難產……”
就在此時，許一世睡醒了，他伸了個懶腰從床上坐起來，見顧禪子趴在床沿，嘴角的微笑宛若風吹皺池水：“我的作品就是完美，1314真的是越來越有人情味兒了！”他在心裏想。
忽然見顧禪子在床沿不安分的顫抖，嘴裏似乎還發出嚶嚶呀呀痛苦的呻吟。
許一世連忙過去，拍著她的肩膀想喚醒她：“姐你怎麼了？醒醒啊！”但是沒有作用，他隻能湊到她耳邊小聲喊，“1314，快醒來了！”依舊沒有任何反應。
許一世想手動喚醒，卻又被提醒：“抱歉，電量不足，請連接電源再喚醒。”他濃黑的劍眉一擰，“不至於啊，休眠模式不耗電……怎麼可能電量不足？”
可此時顧禪子的狀態異常，他必須要連接上電源將她喚醒，一問究竟。
02
值班的小護士又要去查房，同事隨口問：“又要去查房啦？”
“對呀！”小護士笑嘻嘻的道，忽然想到腦海裏久久不能散去的一幕，激動道，“剛剛我查房的時候看見禪子小姐親吻許教授的額頭，別提多有愛了！”
“是嗎？我怎麼覺得有種禁斷的味道？”同事壞笑。
“你才禁斷呢，我看他倆關係就挺單純，現在的媒體真是無良，為了博眼球什麼都敢弄，合成一個假照片就開始招搖過市！”小護士義憤填膺的道。
“那我倒覺得禁斷更刺激……”
小護士剛剛走到病房，正準備開門，就見許一世猛地拉開房門，懷裏抱著昏迷的顧禪子。
小護士嚇了一跳：“許教授，禪子小姐這是怎麼了？要不送到急診？”
“不用了，我姐隻是太累，睡著了。”說完，許一世又叮囑道，“好好照顧我爸，我送她回家後馬上就過來，有什麼事兒及時聯係我！”
“好！”
小護士望著許一世高大寬厚的背影，懷中的顧禪子宛若水做的，柔弱無骨的倚靠在他懷中。小護士眼冒桃心：“確實，禁斷好像也不錯。”
顧禪子好似陷入某種數據循環似的，蜷縮在許一世懷裏不停顫抖，嘴裏絮絮叨叨地說著什麼，可又聽不清。
到了飛車邊，許一世想讓顧禪子坐到副駕駛，可她死死地抓著她的衣服：“1314，我送你回去充電，你先鬆手啊！”可顧禪子怎麼也不願意撒手。
許一世沒有辦法，隻能將她抱在懷裏，飛快地開往家裏。
到了別墅，直徑走向她的臥室。期間遇上張小圈：“小先生，禪子小姐這是怎麼了？”
“沒事兒，就是昨晚守夜沒睡好，休息一下就行。”答完，許一世關上房門，打開密室幫顧禪子充上電。
連忙將顧禪子喚醒，她睜看眼睛，一雙大而明亮的雙眸布滿血色，滿是痛楚。
許一世擰著眉，隻覺萬分詫異：“1314，你怎麼了？”
顧禪子還處於卡機狀態，緩了緩才道：“不知道為什麼，我讀取到教授的腦電波。”
“什麼？”這也出乎許一世的意料，“你為什麼能讀取爸的腦電波？”
“我也不知道。”
“算了，先說說都是些啥？”許一世連忙問。
顧禪子一五一十地答：“是老教授和他夫人的一些事情，剛剛我卡頓了，老教授回家看見妻子的遺像，陷入異常悲傷的情緒，導致係統運轉不靈。”
“還有呢？”許一世聲音低下來，果然和他猜想的一樣，顧老教授是想起自己逝去的愛妻。
“就這些，沒有更多了。”顧禪子搖搖頭。
許一世轉身離開：“那你先充電，我去醫院守著。”
“我很快就來。”顧禪子道。
顧子宸年輕時的往事都是國家機密，沒有人知道全部，許一世也隻是零星聽說一點，後來顧禪子到底是怎麼死的，他對此一無所知，但是非常好奇。
許一世回到病房，醫生正好在幫顧教授檢查身體，兩人聊起解決方案：“醫生，我爸身體怎麼樣？”
“顧教授情況還算穩定，但不夠長久，還請許教授早下決斷啊，拖著也不是事兒。”
許一世想了想問：“醫生，細胞也有記憶，腦細胞一次性全部換掉相當於換了一個人，但一點一點慢慢換，新的腦細胞和舊的彼此同化和融合，這樣可以嗎？”
醫生挑著眉，眼中略顯光芒：“理論上講是可以的，但是，換大腦皮層畢竟是開顱手術，再好的醫療手段，估計也經不起這麼折騰，病人實在太遭罪。”
許一世神色專注，又問：“可不可以換一種更換細胞的模式，不當大手術做，而是用注射這類創傷小的方式，可以嗎？”
“理論上可以，隻是實施起來有難度。”
“為什麼？這……應該不是什麼高難度的技術吧？”許一世詫異得瞪大眼睛，有些懷疑。
“大家都挺願意直接換腦，所以你說的方案，幾乎沒有臨床經驗，不敢保證成功率和可行性。”醫生無奈道。
許一世不假思索的道：“沒關係，你告訴我要在多少時間內出研究成果，我來想辦法，不過到時候需要你的配合。”為了父親，他一定得試一試。
醫生深深地望著許一世，忽然明白為什麼許一世如此受人愛戴，除了因為他年輕優秀，英俊倜儻之外，還有他身上燃燒的旺盛的生命力。醫生笑著點頭：“一年以內吧，我一定盡力配合你！”雖然並未深交，他總覺得許一世能帶給自己不一樣的精彩，可以打破這一塵不變的生活。
醫生走後，許一世守著顧教授，拉著他的手不停跟他講話，說著寫兒時的趣事：“爸，你還記不記得把我領回家的情形啊？我從小性子就倔強，別人欺負我，我就和別人打架；他們罵我，我當著他們的麵啥都不說，可背後卻往死裏哭，我多希望有人為我遮風擋雨……”
“可能是觀音姐姐聽見我的祈禱，你就出現了，把我領到好大好大的別墅裏，還說我父親是和您一樣優秀的科學家……”
期間張小圈來過一次，見許一世拉著老教授的手喃喃自語，語氣哀傷，她忍不住想要安慰他：“小先生，你別擔心，顧教授人這麼善良，吉人自有天相！”
“小老頭當然會沒事兒，但……不是害怕有個萬一嘛。”
張小圈站在許一世身旁，她伸出手想要擁抱他，以為這樣他會像泡沫劇一樣靠在她懷裏大哭。
誰知道許一世猛地打掉她的手，擰著眉想起的說：“小屁孩你幹嘛呢，我可沒那麼脆弱，這就哭鼻子！”
“你！”張小圈氣結，“叫誰小屁孩呢！”
“叫你小屁孩！”許一世連忙說。
張小圈比許一世要小好幾十歲，但許一世這性子，如果她是小屁孩，他就是——“你個大屁孩！”
說完，就鼓著腮幫子氣呼呼地回家裏，一邊走還一邊咬牙切齒的道：“混蛋許一世，混蛋！你腦袋是榆木疙瘩嗎！”
03
下午，顧禪子充好電就去醫院找許一世，她剛進門就把許一世嚇了一跳，驚叫起來：“啊！你什麼時候愛上cosplay了？這難道不是幾十年前流行的古老遊戲嗎？”
顧禪子一愣，詫異反問：“cosplay？cos什麼？”
“木乃伊啊，不是嗎？”許一世指了指她渾身上下的造型，用絲巾將自己裹得嚴嚴死死。
顧禪子連忙調出係統中的記錄投放到空中，病房外已經被媒體記者圍得嚴嚴實實，蒼蠅飛進來都得費點力氣：“我如果不裹成這樣，你就等著替我收屍吧，不對，應該死無全屍，你估計能撿著點兒零件。”
許一世嘴裏打趣：“沒事兒，哪怕隻剩下一塊芯片，我都能將你修複得毫發無傷。”但是目光沉沉，帶著令人畏懼的嚴肅，“看來，不能再縱容這幫媒體了！”
“你能怎麼辦？難道向世人宣布我的身份？”顧禪子詫異反問。
許一世扭過頭，舌頭一卷發出清脆的聲響，騷騷的笑：“誇我聰明蓋世我就告訴你，求我也行！”
“許一世，你就不能別這麼臭屁嗎？”顧禪子翻著白眼，將頭扭到一邊嘀咕，“對外人模狗樣的，怎麼私底下像個缺愛智障！”
許一世癟癟嘴，嘚瑟的哼著小曲兒，同時打開袖珍電腦寫申請，大概意思就是說，顧禪子是他學術研究的作品，編號為“201314”，同時也為了替顧子宸治愈失去愛女的傷痛，希望研究院出麵壓製鋪天蓋地的八卦新聞，還他們一片清淨。
許一世飛快的打字，顧禪子笑著說：“你還真是雞賊，這麼損的招數你都能想得出來。”
“有用就行。”隨後他又委屈的說，“況且我說的每一個標點符號都是屬實的，哪裏雞賊了？”
顧禪子一愣，抿了抿嘴唇還想說什麼，最後作罷，這組數據她漸漸地開始熟悉起來，隻要這組數據出現，她的鼻子就會酸酸的，眼眶就會濕潤。
看來，許一世當時吻她，真的隻是為了研究數據，沒有絲毫其他想法。
隻是，擾亂了顧禪子的一池春水。
許一世的申請提交上去，幾乎有立竿見影的效果，媒體記者立馬就安分起來，網絡上所有相關數據都被刪除，最開始爆料的媒體還站出來道歉，說自己居心叵測，靠著借位拍攝這組照片。
顧禪子看著網民劈天蓋地的謾罵無良媒體，癟癟嘴，忍不住可憐他們：“哎，誰讓你們遇到了許一世呢，隻能認栽了！”
“要是換在六七十年前，哪裏這麼容易喲！”許一世道。
“為什麼？”
“那個年代比較功利，真正辛苦研究做學術的專家學者，反而沒那那麼高的聲譽，要是站出來逆著輿論說句話，隻有被罵的份兒。那會兒屁民誰都敢罵，連官員都不能幸免！”
顧禪子連忙搜索幾十年前的數據，感歎一句：“哎喲，網民還真是挺厲害的，靠著開會的煙酒手表就能幫忙抓腐敗，人才！”
“那可不！能頂半邊天呢！”
許一世和顧禪子坐在病房裏隨便胡侃起來，兩人聊得非常愉快，猛然間目光相遇，電光火石之間宛若流星劃過，耀眼的光亮格外炫目。
顧禪子抿著嘴唇靦腆一笑，許一世神色暗動，歪著頭不住打量顧禪子，把她看得渾身不自在，又有死機的跡象，係統不順暢，她磕磕巴巴的問：“你……你這麼看著我幹啥？”
許一世笑笑，長舒一口氣，歎：“哎喲，我家姑娘出落得越發漂亮，做爸爸的就放心了！”
顧禪子身上越來越有人情味兒，會開玩笑，會打趣，就連係統也隨機應變起來，時不時露出小女人的嬌羞和嫵媚，更是撩人心弦，就跟被小貓抓撓一般欲罷不能。
最初的顧禪子已經是非常智能，隻是終究還是係統設計的東西，和風趣靈動毫無關係。
被許一世誇獎，顧禪子心情愉悅，內心宛若煙花綻放，就連笑容也透著蜂蜜味兒，她將臉湊近許一世，兩人四目相對，目中含笑，反問：“我真的漂亮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