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過了一會兒，許一世猛地回過神，盯著顧禪子，出其不意的問：“難過嗎？”
顧禪子咬咬嘴唇，搖頭道：“不難過，都聽你的。”
許一世身體得到自由，卻忽然開心地笑起來，捏了捏顧禪子的臉道：“看你這悲壯的神色，還說不難過，機器人也會死鴨子嘴硬嗎？”
顧禪子沒有說話，冷冷地推開他，將所有的醫療儀器都收走：“不要拿自己做實驗，你不是自詡是國寶嗎？國寶自然是公物。公物是你想動就能動的嗎？小心我舉報你私吞國有財產！”
許一世不動聲色的笑，而後盯著這幾天的實驗數據，因為顧教授情況危急，他沒有時間拿做緩慢換腦的實驗數據研究，隻能拿自己做實驗。
他不得不承認，如果不是顧禪子的突然出現，他現在隻怕真的發生意外了。
“爸，沒關係，我再試試。”許一世虛弱地坐到顧教授床邊，握著他的手道。
一旁顯示大腦皮層活躍度的儀器毫無生氣，數值已經跌落穀底，他的心也沉下去。
沒一會兒，研究室的門再次被打開，顧禪子肩頭扛了兩個男人。
“你……你在幹什麼？”許一世驚訝得話都說不順暢。
“給你做實驗，你別傷害自己。”顧禪子道。
許一世擰著眉：“你別胡鬧，你知不知道所有實驗都要自願並且簽署生死狀的，你這樣違法，懂嗎？”
“沒關係，反正你要把我送去焚化廠，所有的過失都推給我。”顧禪子動作麻利的將兩個人放到床上，用鎖鏈捆起來。
“你神經病啊！我……”許一世氣得不知如何解釋，剛才他確實動了殺念，但此時此刻，那個念頭早已煙消雲散，甚至後悔說出如此傷人的話，“我剛才是被你氣到了，說渾話呢，你別胡鬧！”
顧禪子點頭：“哦！”手裏的動作並未停下，已經開始將先前拿走的醫療設備裝起來。
“你哦什麼哦，還不趕緊停下。”許一世生氣地大吼。
顧禪子扭過頭，心平氣和的道：“許一世，現在已經晚了你不知道嗎，我已經做出傷害人類的事情，這必須受到懲罰。”
她好似在闡述一件與自己毫不相幹的事實，沒有絲毫恐懼。
因為申報國家研究項目，事情公開透明，他們的一舉一動都有人監視，顧禪子的做法，無疑會被國家要求強製銷毀。
許一世抿著唇，大腦飛快運轉，但他隻覺得頭暈，許多記憶的畫麵都變成重影，大概是實驗的後遺症。
他捂著額頭晃了晃，顧禪子的雲淡風輕的語調莫名激怒了他，他衝過去捏著顧禪子瘦削的雙肩，盯著她的流光溢彩的雙眸，一字一頓的道：“禪子，對於你，我有生殺予奪的權利，但是你，沒有！你不能決定自己的生死去留，更不能替我做下任何決定。”
“現在，我命令你珍惜自己的生命，任何情況下，都要想方設法的保全自己！我不稀罕你的犧牲精神。”
顧禪子盯著他，眼眸依舊平靜，點頭道：“知道了。”
許一世嚴肅過後，神情稍有鬆懈，他正準備鬆手時，隻聽見身旁有人大叫一聲：“長樂！”
兩人驚訝回頭，隻見顧教授好似彈簧一般從床上坐起來，一動不動的盯著顧禪子，喃喃問道：“禪子！？”然後將目光落到許一世身上，皺眉問，“禪子，這是誰？你交男朋友了？”
許一世一愣，無語道：“爸？！”
“誰是你爸！禪子還小，不準早戀！臭小子，快跟我滾出去！”顧教授怒吼，隨手抓起桌上的杯子就朝他砸過去。
顧禪子和許一世都沒反應過來，見突如其來的杯子連忙抱著頭躲避。
“老爸醒了，但這是什麼情況？”兩人蹲下，交頭接耳。
“我咋知道，暫時不管，你先照顧好他，還有，把這兩人完好無損的送回去，要避開所有人。我要先出去避難！”
許一世抱著頭四處瞎竄，不管怎麼說，顧教授醒了就是不幸中的萬幸。
“臭小子，你離我女兒遠一點，快給我滾出去！”顧教授氣得吹胡子瞪眼，怒吼大罵。
“好好好，我滾滾滾，這就滾！”許一世抱著頭，真的從地上朝著研究所門外滾去。
顧禪子已經見怪不怪，他無厘頭起來無人能敵，但顧教授古板正派，哪裏受得了這刺激，連枕頭都丟過去：“臭小子，看你這德性！”
顧禪子連忙過去安撫：“爸爸，一世隻是逗你開心呢，笑一個嘛！”
“開心？我要被氣死了，還開心？！”顧教授氣鼓鼓的道。
顧禪子著急將捆在一旁的人送回去，連忙安撫顧教授睡下，“爸，你先休息一會兒，我馬上回來！”然後肉眼不可觀的速度扛起兩個男人，衝出研究所外。
顧教授隻覺得餘光所及之處有一陣模糊的影子閃過，然後陷入寧靜。他並未多想，昏昏欲睡。
顧禪子飛速奔跑，完全避開所有人的視線和道路監控，隻有一道道光影，她聽著耳畔的風聲，心中一片蒼茫。
她會執行許一世的命令，珍惜生命！
可是，他曾經不是說過，機器人是沒有生命的嗎？顧禪子不明白，但心中莫名湧出絲絲甜意。
此時，許一世已經馬不停蹄地趕往國家研究所，所有監控數據會存檔，每天在晚上八點準時上報一次，他要在上報之前刪除或者篡改顧禪子綁架陌生人的監控數據。
現在已經晚上七點四十五，時間緊迫，他顧不得那麼多了，開著飛車在空中橫衝直撞。
車廂裏時不時傳來提醒：“主人主人，你違反交通規則啦！主人主人，你超速啦！”
許一世厭煩的將導航關掉，用最快的速度抵達研究所，他是家喻戶曉的大科學家，門衛自然認得他，打過招呼就放行：“許教授，你今天怎麼有空過來？”
“需要取重要的研究數據。”說完，許一世將飛車停好，快速跑到機密研究室。
研究實裏有研究員值班，但大部分工作還是由智能機器人完成，見許一世到來，連忙問：“許教授，你怎麼來了？”
許一世神情嚴肅，語氣急促：“我要提取一下科研數據，讓我過去。”
“好的許教授，請出示一下通行許可證。”研究員隔著厚重的玻璃牆，常規詢問。
許一世根本就沒有通行許可證！
時間所剩不多了！
02
許一世擰著眉，咬牙撒謊：“通行許可證已經申請，但是還沒有批下來，可是我父親顧教授現在病入膏肓，我必須想辦法救他！”
“真的很抱歉，我們必須按照規定辦事。”研究員無奈的道。
許一世看了看手表，還剩下最後兩分鍾，他要怎麼進去？如果國家看到顧禪子綁架人類的畫麵，那她就在劫難逃。
想到顧禪子有危險，許一世的心就不由自主的痛起來，無論如何，他都不能讓顧禪子出事。
他腦中的猛顯堅定的信念，這讓他也出乎意外，不過是個機器人而已，為何會這麼擔心？他轉念一想，寬慰自己：“畢竟顧禪子是你最完美的科研成果，身上還肩負著討好老爸和推進人工智能第二階段的重任，不在乎才怪呢！”
他等著研究員，狐假虎威的說：“如果我父親出了什麼事兒，我看你能不能擔當得起！”
研究員無奈笑道：“真的很對不起許教授，如果出了事，隻能等國家裁決。”
隻剩下一分鍾了！
許一世扭過身往外走，國家研究所看守嚴密，硬闖是不可能，實在不行就隻能鋌而走險，在傳輸過程中截斷數據並篡改，隻是時間之短令人發指，隻有千分之一秒。
就連許一世都沒有把握能完成。
事到如今沒有第二條路，哪怕是懸崖，他也要跳下去試試。
許一世躲到研究所後麵，打開腕表，彈出藍色熒光的電腦，他指尖飛快在鍵盤上跳躍，數據設置完畢後盯著時間一秒一秒的數著，在時間變成個位數後，他閉上眼睛，用心默數時間。
掐準那千分之一秒，他的手指在虛空鍵盤上跳躍，很快就平靜下來，他依舊閉著眼睛，心髒跳動得飛快，他前所未有的緊張。
他腦中千萬種可能一閃而過，如果失敗了，他要如何保全顧禪子？他不知道，想不出辦法，要不再製作一個一模一樣的機器人做替身，來個金蟬脫殼……
良久過後，他才緩緩睜開眼睛，隻見電腦屏幕上顯示兩個字——完成！
他這才重重舒了口氣，收起腕表，整理好心情從黑暗中往外走。
一路暢通無阻，沒有人注意到他。很快，許一世上了飛車回到家裏。
夜深人靜，他以為沒有人注意到自己，但白璁正要去查看數據，無意間瞥到許一世的背影，他都到研究所門口時拿出通行證，隨口問：“剛剛有誰來過？”
“嗯？”研究員沒有直接回答，疑惑的反問。
“沒什麼，就我剛剛看見好像看見許教授了。”白璁連忙笑道。
研究員點點頭道：“對，剛剛許教授來提取數據。”但並沒有說他沒有通行證的事情。
“原來如此，就是走得有點著急，不讓我倆還能聊兩句。”白璁不動聲色的說，但眼睛一瞥，眸光已經變得狡黠起來。
進入研究所後，白璁提取自己項目的研究數據後，趁研究員不備，快速搜索“許一世”幾個字，他連忙點進去想要偷看，但屏幕上跳出——對不起，您沒有閱讀權限！
一般來說，同一級別的科學家的研究數據都是公開，便於互相探討交流，隻有個別特級科學家的研究數據才是國家機密。
白璁狠狠地捏緊拳頭，從前就算是許一世更為“受寵”，國家為了表示“進階派”和“保守派”科學家的一視同仁，雙方的權益是一樣的。
他沒想到，現在許一世的地位竟然高他一節！
白璁狠狠地捏緊拳頭，因為過於用力而關節泛白。很快，他整理好心緒，鬆開拳頭往外走，但從心底滋生的嫉妒好似一顆脆弱的小幼苗，在黑暗中拔節成長。
許一世在回家的路上，他提起的心還沒有完全放鬆。現在雖然解了燃眉之急，但也隻是篡改了上報國家的數據，他們不會立馬發現。研究所裏的數據存檔還是原來的，隻能再想辦法了。但一般來說，存檔的數據不會有人看。
回到家裏，顧禪子已經將兩人送回去並且刪除部分記憶，她坐在顧教授的病床前守護，見許一世回來，麵露喜色：“怎麼樣？”
“一半一半。”許一世淡淡的道。
顧禪子神色有些黯淡，知道事情並未解決，然後她揚起笑臉，“沒關係，我不怕！”
許一世看著他，眼神裏莫名染上一絲柔情，她的小犧牲和小堅強都是這麼讓人心疼，好似一個柔軟粉嫩的刺紮在心上。
許一世也坐到顧教授床邊，就跟閑聊一樣：“你也不用怕，這點事情都搞不定，你也太小看你許爸爸了！”
顧禪子低下頭，喃喃道：“你這是何必呢，我根本就不值得你大費周章的保全。”她比誰都明白，他雲淡風輕的笑容下，需要承受多大的風險和壓力。
許一世神色一凜，麵帶慍怒：“我說過什麼？”
顧禪子連忙道：“我牢記你說過的話，我會珍惜生命！”
“那你還這麼說話！”許一世語氣喊著責備。
“但是比起你，我的生命顯得微不足道，我不想你為了我鋌而走險，一點都不想！”顧禪子語氣很沉。
許一世逼視她，墨黑的雙眸如寒潭一般深邃。
顧禪子一緊張，解釋的語調更加快了：“你不是說，隻要剩下一點芯片，你都很把我毫發無損的複原嗎？既然如此，焚化一個空殼也沒什麼啊！”
許一世不再說話，隻是在心中語重心長的道：禪子，你已經不是1314了，現在的你是獨一無二的你。我能複原的，也隻是一個空殼。
但是他沒有說，他還沒有分析顧禪子的數據，不知道她情感化到什麼程度。
03
許一世不願再深入探討，連忙轉移話題：“爸怎麼又睡著了？”
“我著急離開就讓他躺下休息，回來後就又睡著了。”顧禪子解釋，“不過還好，並不是深度昏迷，應該沒有生命危險。”
“那就好，把爸送回房間照顧吧！”許一世打開顯示屏說，“小圈，給我送點代餐膠囊進來。”許一世要用代餐膠囊，言下之意就是需要閉關研究一段時間。
此時，機器人已經將顧教授的床推往臥室，顧禪子道：“那我也先出去了！”
“嗯。”許一世點點頭。
很快，張小圈將代餐膠囊送進來，然後小聲問，“小先生，你什麼時候出關啊？”
“一兩個禮拜吧。”許一世道。
“哦。”張小圈噘著嘴，心想，又有一個禮拜見不到小先生了，隨後找話題想稍微多聊一會兒，“對了小先生，剛剛老教授醒來，我來照看他，可是他不認識我，還問我是誰。”
“沒關係，我爸病還沒好，可能記不起你了。”許一世想，顧子宸現在的記憶估計停在第一次回家那會兒，隻認得顧禪子，連他都不認識，還把他當做顧禪子的早戀對象？！
張小圈到家裏比他還要晚幾十年，顧教授當然不認識咯。
“顧教授病還沒好啊？”張小圈噘著嘴，若有所思的說，“那可怎麼辦呢？要不要……”
許一世實在忍受不了小姑娘的碎碎念，連忙按著她的腦袋往外推，“好了好了，快出去，照顧好老爸就行！”
關上門後，許一世將顧禪子的數據都導出來，一言不發的盯著。他將所有數據分類，然後按照時間回憶當時的情景，在分析出數據所對應的人類情緒。
許一世看到重複率比較高的兩組數據，半晌才驚訝的道：“傷心？”他將手虛空握拳放到唇邊，無意識的啃咬，“好像，這一組也是傷心，但兩種傷心是不同的……”
“這一組是，緊張的小甜蜜？”許一世看著時間段，回憶不起當時的畫麵，那會兒他應該睡著了。
許一世後知後覺的道：“趁我睡著了去偷人？還小甜蜜……”仔細想來，顧禪子年紀比張小圈還小，她這是和誰甜蜜去了？
“早戀的行為，還是要杜絕的！”許一世若有所思的道。
隻是他不知道，這些時間段，顧禪子始終和他在一起。
三天之後許一世出關，在拉開門把手之前，他一拍額頭，想到一件極其頭疼的事情，顧教授好像記不得他是誰了，一味讓他滾，那家裏豈不是沒有他的容身之地了？
許一世做好心理建設，寬慰自己：沒事兒，船到橋頭自然直，莫慫！
他剛一拉開門就聽見屋裏傳來鬼哭狼嚎的聲音，研究所隔音一流，在裏麵是絲毫不受影響。
“這……這是怎麼回事？”許一世問一旁的機器人。
機器人任勞任怨的收拾地上的垃圾，還有從樓上丟出的壞掉的枕頭，雪白的羽毛滿天飛。
此時許一世終於明白，什麼叫做雞飛狗跳。
機器人一板一眼的道：“顧、教、授、瘋、了！”
再次側耳傾聽，許一世聽出這鬼哭狼嚎的聲音源自他穩重的老爹顧子宸。
“什麼？瘋了？！”許一世張大了嘴，恨不能塞下一個鵝蛋。
顧子宸，瘋了？！
許一世好似踩著風火輪一般，飛快地跑向顧教授的臥室，等他推開臥室的門後再次傻眼。
隻見臥室四周都貼滿白幔，最中央擺著一張高清放大無碼的照片，照片中的人正是長樂！桌子上擺放著各種各樣的水果，顧教授一身黑衣跪在地上，哭得撕心裂肺，聲嘶力竭。
這儼然就是在家裏設置了靈堂啊！
許一世傻愣在原地不敢進去，站在門口喊顧禪子：“姐，什麼情況？”
顧禪子陪著顧教授跪在地上，她扭過頭，努力做出悲傷的情緒，可比起哭成淚人兒的顧教授，她的悲傷實在是顯得太清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