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主懂得懲罰罪惡,這是人所共知的。”醫生嘟嘟嚷嚷地說。

“早晚有一天,我會和上帝的做法一致的。”馬歇爾·卡馬雷特的眼中再次閃現出那種令人不安的光芒來。

逃難者們有種莫名其妙的感覺:他也許真是個天才,但他的神經肯定有問題。剛才他還對周遭的事情漠然視之,這時卻變得如此自高自大起來。他們哪敢相信這麼一個人啊!

阿梅迪爾·弗羅倫斯想盡快結束這場談話,於是開口說:

“如果我問您怎麼認識哈利·基勒的,怎麼產生建立黑域這個念頭的,那麼這一定不會太冒昧吧?”

“一點也不會,”馬歇爾·卡馬雷特這時已恢複了往常的平靜,輕聲細語地說,“主意是哈利·基勒想出來的,我隻負責具體實施。我在參加由美國公司組織的一次遠征的時候認識了哈利·基勒,領隊是個退伍的軍人,一個叫喬治·布拉鬆的上尉。”

一聽到這個名字,逃難者的目光都轉向了簡·布拉鬆。可她個人卻非常鎮靜自若。

“在那次行動中,通伽內是個中士,”卡馬雷特繼續說,“所以盡管這麼多年過去了,我還是一眼就認出了他。至於我本人,一直是名工程師。我的任務就是研究我們所經過地區的山誌、水文,尤其是礦物學。我們從阿散蒂蘭的阿瑟拉朝北方進發,曆時兩個月。有一天,哈利·基勒加入到我們的隊伍裏,領隊熱情地歡迎了他。從那以後,他就一直跟著我們,再沒有離開過。”

“他是怎樣取代布拉鬆上尉的位置的呢?”簡·布拉鬆問,“他一定是逐步取代,所以誰也沒留意罷了!”

卡馬雷特轉向年輕姑娘說:“我從來不去過問那些爭權奪利的事。”他有點猶疑不定,但並不感到吃驚。

“我當時一心忙自己的工作,你該理解這一點。不過我見哈利·基勒的次數確實比見到布拉鬆上尉的次數要多些。後來有一天,我獨立完成一次考察後回到小分隊駐地的時候,那裏什麼都沒了!我當時很惱火,正想著朝哪個方向走能追上他們。要不然,我可能要離開他們獨自行走了,就在這個時候,我碰到了哈利·基勒。”

“他告訴我說布拉鬆上尉帶著大部分人回海岸去了,隻留下他和20來個人繼續預定的行程。我知道在一個陌生的地方再想找到布拉鬆上尉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所以我毫不猶豫地跟著哈利。他以前聽說過我喜歡搞一些發明創造,所以把我帶到這兒來,建議我將它們變成現實。我同意了,就這樣開始和哈利·基勒打起了交道。”

“卡馬雷特先生,”簡·布拉鬆語氣沉重地說,“請務必允許我補充有關哈利·基勒的情況,您似乎一點兒都不知道。從他加入布拉鬆上尉的考察隊那天起,他領頭的那個小分隊就成了一夥強盜。他們放火燒村子,強暴婦女,把孩子們剁成碎片。”

“不可能!……”卡馬雷特反駁道,“我天天跟他在一起,他的一舉一動無形中都在我的監視下!”

“就像您現在也沒看見發生在眼前的事情一樣!就像您在過去的10年中對哈利·基勒的所作所為一無所知一樣!我說的一切都是不可否認的,我們將向全世界公布這裏的事實真相!”

“而我怎麼可能絲毫不知道!……”馬歇爾·卡馬雷特像聽到了晴天霹靂一般。

“不管您是否知道,總之有關他們暴行的流言已經傳到了歐洲。他們派部隊肅清了布拉鬆上尉的考察隊。您那天在營地沒找到人,喬治·布拉鬆並沒有離開,他已經被處死了。”

“死了!”卡馬雷特又是一驚。

“是的。以前大家都以為他是被軍隊士兵的子彈打中的,可最近才發現事實真相。他是被人暗殺的。”

“暗殺……”

“剛才您聽到的我的名字是化名。我不叫莫娜絲,我叫簡·布拉鬆,您以前的領隊是我的哥哥。所以通伽內一說出您的名字,我就知道您是誰了。我到非洲來的唯一目的,就是要找到證據來證明我無辜的哥哥是清白的,而他受到指控的種種罪行是被人憑空誣陷的,那根本不關他的事。”

“暗殺!……”卡馬雷特還在重複這個字眼,似乎對這一連串事實的揭露不堪重負。

“而且是從背後襲擊的。”簡拿出讓喬治·布拉鬆喪生的匕首繼續說,“我和這些紳土們一起到過我哥哥的墓地,並且在他們的陪同下挖出了他的遺物。我們在他的肋部發現了這把匕首,它牢牢地插在肉裏,刺穿了我哥哥的心髒。刀柄上刻著四個字的人的名字,可惜天長日久,除了兩個字還隱約可見以外,其餘的字跡已經模糊不清了。根據您告訴我們的情況,我認為這名字就是哈利·基勒,從字的外形完全可以推測出來!”

馬歇爾·卡馬雷特越聽這一悲慘往事越顯得煩躁不安。他時而托著下巴,時而用手捂住臉,大滴大滴的汗珠從他臉上往下滑落。

“太可怕了!……可怕呀!我竟然做出這種事來!……我!……”他不住地重複著,瞪大的雙眼充滿了迷茫。

“那麼您會不會同意讓我們在您這兒避一避?”巴爾紮克總結似地問。

“這麼點小事情?……”卡馬雷特回答說,“這還用問嗎?莫非在你們的想象中,我是這些可恥罪行的同謀嗎?正相反,你們該相信我是個好人才對!”

他語氣中那種激情對逃亡者來說十分陌生。

“我們現在沒有理由去考慮懲罰別人的事情,”阿梅迪爾·弗羅倫斯總是比較實際,“我們就不用擔心哈利·基勒再把我們抓起來嗎?”

馬歇爾·卡馬雷特微微一笑。

“他還不知道你們在我這兒呢,”他說,“即使知道了……”

他做了個不屑一顧的手勢。

“這會兒你們盡可以安下心來,”他接著說,“你們在這裏是絕對安全的。”

他按了一個按紐。鈴響了,一個黑仆人應聲出現。

“雅各,把紳士們和這位女士帶到他們各自房間去吧。”

那口氣仿佛在說世界上最簡單易行的事一樣,而黑仆人愣住了,然後直翻白眼。

說完他就站了起來,打開一扇房門。

“晚安,先生們。”

他彬彬有禮地走入那道門後,把為客人們安排床位之類的簡單事留給了仆人。客人們也和仆人們一樣驚得目瞪口呆。

可不是嗎!可憐的雅各上哪兒找床去?廠裏既沒有空床位,也沒有任何設施供外來客人使用。莫非把熟睡的工人叫醒?

巴爾紮克也似乎看出了雅各的難處,於是寬慰他說沒床也行,隻要他幫忙找些椅子和鋪蓋來。他還說他們會堅持到天明的。

天終於亮了,馬歇爾·卡馬雷特6點鍾準時從他離開的那道門裏走了出來。當看到房間變成了宿舍時也沒有表現出絲毫驚訝來。

“早上好,先生們。”他還是像頭天晚上道晚安時那樣平靜地對客人們說。

“早上好,馬歇爾·卡馬雷特先生。”他們齊聲回答道。

“先生們,”卡馬雷特接著說,“昨晚我把你們告訴我的那些事情考慮了很久,認為這種局麵不會長久。我們一定要要爭取主動。”

他碰了碰一個按紐,外麵立刻叮叮當當地響成一片。

“請跟我來,先生們。”他說。

他們穿過幾條過道,來到一間擺滿了各種機器的大車間。機器還沒開動,一群男男女女已經集合在那裏等候了。”

“都來了?”卡馬雷特問,“裏戈得,點名吧。”

等到確認廠裏的人都到齊了,卡馬雷特先是將前來請求庇護的客人逐個介紹了一遍,然後將自己頭天晚上了解到的事實真相告訴了大家:喬治·布拉鬆上尉的部下由於種種原因,如何在哈利·基勒的指揮下犯下的滔天罪行;喬治·布拉鬆如何被哈利·基勒所殺害;巴爾紮克考察隊員如何被綁架關押;他又是如何對待簡·布拉鬆,又如何不公正地殺害了那兩個黑人的等等——他把所有事實一一地擺在聽眾麵前,令工人們大驚失色。

工人們這才清楚地意識到自己一直在不知不覺中為一個徹頭徹尾的流氓效勞,而且震驚於工廠的運作所造成的犯罪行為。他們不能允許類似事情再度發生。而良知也不允許他們將哈利·基勒非法關押的囚犯們交出去。因此他們要求站在正義的立場上保護避難者。

正直的工友們鴉雀無聲地聽完了馬歇爾·卡馬雷特的講話。他們先是感到震驚,待冷靜下來之後,他們一致讚同廠長的結論。他們知道誠實穩重的廠長作出的結論一定是正確的。

最後卡馬雷特對他的結論作了進一步說明,從而更加深了聽眾的印象:

“在我頭天晚上聽到的一件件令人難以置信的事件中,最讓我震驚的就是歐洲至今沒有人聽說過這座城市。哈利·基勒把這座城取名為黑域。我知道這個城市是建在沙漠中心,遠離任何商隊路線,所以沒有人來是完全合乎情理的。

“有一點我敢肯定:我們有不少同事在這裏工作了一段時間,飽受思鄉的痛苦,因此要求回去。昨晚我算了一下,總共有137人離開這裏。他們當中隻要有哪怕是幾個人到了歐洲,這座城市的存在就不會至今不為人所知。可既然沒有人聽說過,由此我們完全可以推測出這137人沒有一個回到了他們的目的地。”

整個人群靜得連一根針掉到地上都可以聽到,他們被這個推理擊中了。

“其結果就是:隻要哈利·基勒的勢力還在,你們誰也別想再回到自己的故土;我們一旦落入他的手心,就休想逃出他的手掌。因此,為了我們自己的利益,也為了正義,我們必須奮起反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