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寶，不要亂動。”瓷兒大口喘著氣，強忍疼痛道，“不要拖爸爸的後腿。那艘船追不上我們，隻要能離開這片海域，我們……很快就可以逃走了。”
“下魚叉。”船長望著數頭遠遁的鯨魚，淡淡地開口。他的聲音仿若機器發出的聲響，不帶一絲情感，眼前的一切殺戮似乎都與他沒有一點關係。
水手聞令，紛紛舉起了手中的魚叉槍，填入魚叉。帶著倒鉤的魚叉在空中一閃而逝，如同噬骨的狼，狠狠地咬住瓷兒，一支又一支。
作為魚人水箭的原型，魚叉雖然沒有注水的功能，卻仍然不失狠毒。數支鋼製魚叉刺入瓷兒身體後，對她本來就不太方便的動作造成了進一步的影響。
與此同時，一名水手架起了甲板上方的固定鯨魚叉槍。
他將火藥填入，扣動扳機。伴隨著水手張狂的笑聲，槍管轟然爆發一聲巨響，巨大的鯨魚叉旋轉著飛躍海麵，狠狠地刺進了瓷兒的脊背。
“三！”水手的嘴角露出了笑意。
鯨魚叉幾乎碰到了瓷兒的脊骨。她痛苦地在水中翻騰，用力掙紮，想將其從後背拔出。但鯨魚叉插得太深，瓷兒的動作反而使傷口進一步擴大。鮮血不斷地湧出，染紅了海水。
“二！”又是一聲倒數讀秒。
虎鯨聽在耳中，心裏危險的感覺越來越盛。他數次想衝到瓷兒身邊，都被不斷從頭頂飛來的魚叉逼了回去。瓷兒痛苦地號叫，虎鯨卻什麼也做不了。
“一！”水手念出了最後一個數字，微微眯起雙眼。
一聲悶響自瓷兒體內傳出。鯨魚叉的箭頭中隱藏著爆破裝置，此時竟是生生炸斷了瓷兒的脊骨。瓷兒向前逃亡的動作停了下來。她一動不動，漂浮在海麵上。
水手的臉上現出了成功的喜悅。他啟動了連接鯨魚叉後麵繩索的電動絞盤，繩索不斷後卷，將瓷兒拖至船舷旁。
世界突然寂靜了，不再有風聲與海水擊石聲，不再有水手的呼喊。視線所及的一切，都仿佛被慢速播放，一幀幀地閃爍。
虎鯨放棄了反抗，天降巨網，籠罩了他的身軀。
幾個水手吆喝著把他抬到船上。一直發號施令的船長見捕獵完成，大步流星地走到虎鯨身邊。他拍了拍虎鯨的後背，麵帶笑意：“看這肌肉，看這皮膚，這麼漂亮的鯨魚，你們可要好好侍奉著。他值無數票子，無論是賣到動物園還是水族館，總會有人出高價的。”
停頓了一下，船長道：“咱們這次發了。回去之後，每個人的薪酬都按比例增加。”
水手中爆發出一陣歡呼。
有剛上船的年輕水手跑到船長身邊，小心翼翼地問道：“船長，那邊有幾頭鯨魚好像傷得有點厲害，怎麼辦？”
“什麼怎麼辦？咱們的主業還是賣鯨魚製品，又不是什麼貨色都能活著處理出去。”船長不耐煩地揮揮手，“普通鯨魚就直接宰掉，用冰鎮上，能保證回到港口前不臭就好。以後這種事不用問我，你自己決定。”
他是整個捕鯨隊的總隊長，對於他來說，如何處理鯨魚都是些無關緊要的小事。每次出海能獲得多少利益，才是他該考慮的事情。
年輕水手點點頭，帶著幾個人圍在了鯨群旁，手中提著巨大的斬骨刀。
瓷兒蜷著身子，低聲自語，置身於全世界之外。她已經感覺不到疼痛，即將因大量失血而休克。
“寶寶，不要怕，媽媽給你唱首歌吧……”她道。
歌聲從瓷兒的嘴中傳出，又因為氣息的不連貫而時斷時續。
“哈哈……很難聽吧。”瓷兒有些自嘲地笑了一聲，“爸爸比媽媽唱得好聽多了，隻不過，不知道你還有沒有機會聽到……”
“寶寶，你還沒名字呢，媽媽總不能一直叫你寶寶吧……
“寶寶，你會不會像你爸爸一樣威武……我跟你講啊，你的爸爸可厲害了……
“寶寶……”
悠揚的調子從她的額頂向外擴散，嗡鳴不止，逼迫向前的水手愣住了，磅礴狂暴的悲傷席卷了每一個人。
“我怎麼哭了？”在捕鯨船的另一側甲板上，船長詫異地伸出手，沾了一滴掛在下頜的淚，下意識放入嘴中。
淚水的味道與海水相同——鹹、澀。他突然有種錯覺，整片海域的水，全都是眼淚。
沉默了一會兒，他甩了甩頭。
“愣著幹什麼？”船長聲音沙啞，衝其他水手喊道，“專心做你們的工作。”
水手們這才回過神來。他們揚起刀，劈向了瓷兒。利刃剖開了瓷兒的肚子，水手們發現了未出生便夭折的幼鯨。
“嘿，船長你看，意外收獲！”水手驚喜地抱起胎死腹中的幼鯨，叫道，“據說這玩意兒大補，要不今天晚上，就把它燉了，讓兄弟們也嚐嚐鮮？”
虎鯨無神的雙瞳突然變得赤紅，不知是淚還是血，汩汩湧出，順著他的皮膚滑下。
船長答應著，突然感到一陣心悸。
3.
人類，是這個星球上最智慧的物種，最強大的物種。對於其他物種來說，他們與神沒有什麼區別。人類所創造的科技，使其進化到其他物種難以匹敵的地步，同時，也使其成為無數物種的敵人。
操控命運，掌握生死，就是這麼簡單，卻充滿了血腥氣息。
虎鯨身軀一震，掙破了漁網，艱難地向前。他脆弱的皮膚擦在粗糙的甲板上，留下一道長長的血印。
“船長，快看你的身後，那頭虎鯨從漁網裏跑出來了。”有水手看到不斷屈伸向前的虎鯨，瞪大了雙眼，揚聲提醒，“小心它逃跑！”
船長急忙回頭，剛要吩咐距其較近的水手去捕捉，卻發現那虎鯨不但沒有逃跑，反而徑直朝他而來。
“我為什麼要逃？”虎鯨冷冷道，聲音充滿憤怒，壓製不住顫抖，“是你們逃才對。”
“人類——全都——該死！”
虎鯨的雙目透出凶光，絕望的悲鳴響徹雲霄。
船長瞪圓了雙眼，他確信自己沒有聽錯，麵前的鯨魚竟然說出了人類的語言。他想起了從小到大始終流傳在漁民當中的海妖傳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