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次假期》(1 / 3)

文\/解知

十七歲超氣人業餘寫手。愛好白日做夢與造夢,擅長血壓過山車式的一口刀一口糖,反轉童話忠實擁躉。

01

世上有兩種獨角獸。

一種是由親代結合繁衍出的獨角獸,它們天生有角,能力強大,血液可醫頑疾,長生不老,是一輩子不得見一麵的聖獸。

另一種就多少有點草率了,它們是神明的隨筆塗鴉,作為後天造物,畫出來是什麼樣就是什麼樣子。

如果這位半吊子神摸魚到一半被上司或者信徒叫走,那麼極有可能魔力自動催生出的獨角獸就會出現缺胳膊少腿兒的情況。

當然這情況是極少數的,神一天到晚忙活還願不夠,即使要摸魚也不可能天天畫獨角獸。

據黑森林深處的全自動史書記載,千百年來的獨角獸隻有兩位,其中一隻雖然完整但是在百年前就離世了。

而另一隻雖然在世但是並不完整。

很不幸的是,我就是後一位。

偏偏我缺的還不是什麼無關緊要的部位。

在額前那個應該生長一隻螺旋角的位置,我隻有一個淺淺的紅色胎記。

我沒有象征著獨角獸命門的角。沒有角的獨角獸與馬無異。受到傷害會流血甚至死亡,更沒有與時同長的壽命。甚至不如普通馬匹,畢竟從小到大,我還一直要忍受森林四方動物的百般嘲笑和戲弄。

知曉萬事的魔女小姐拍了拍我的頭安慰:“也不是完全一致,起碼你在夜裏可以發光啊,多環保節能。”

我:“那真是謝謝你。”

她自覺失言,立刻道:“其實也不是完全沒有辦法,你隻要找到那位神徒,請祂在當年作畫的布上用當年的筆補上那隻角即可。”

我聽完愈發絕望:“你聽聽你說的這是什麼話。”

她點點嘴唇:“其實還有一種方法。獨角獸的角是其魔力源泉,反之亦然,倘若你得到強大的魔力儲備,也可以自發長出角來。”

“而在童話世界最強大的魔法,”她做捧心狀,“自然就是愛啦!”

我聽得雲裏霧裏,恍惚間地魔女拔了十幾根尾毛作為解答問題,以及兌換維係人形的法力的報酬。

我使勁扒住門:“別的我還能理解——為什麼得到愛就要去人類社會?”

她:“因為動物不足以理解你要的那種高深且厚重的情感!”

我一個頭兩個大:“你說人話。”

她冷酷無情:“黑森林裏不會有動物愛上沒有角的獨角獸。”

……

於是神使的棄子背上行囊換上新妝離開黑森林,大隊動物為我踐行——當然,都是等我敗興而歸的。

其實一開始要我去人類社會我是拒絕的,沒想到很快就真香了。

這座我落腳的邊陲小鎮裏個個都是心地善良的人才,唱山歌又好聽,我超喜歡在這裏。

白天牧羊女會唱著歌踩著晨光送羊群上山,整個小山城都籠罩在雲霧和悠悠的歌中。夜晚,人們乘坐閑置的漁船聚到湖心垂釣,舉辦露天晚餐。人們互幫互助,毫不猜忌。

即使是我,這樣一個身份不明的外鄉人也從未受過白眼。旅店的老板娘熱情地為我布置了小而溫馨的住處,得知我沒有錢幣後幹脆讓我幫忙打工抵債工錢,甚至請她的兒子帶我四處遊覽。

他祂們從未問我從哪裏來,要到哪裏去,為什麼一年四季都要蓋著厚厚的劉海。

我一住就是一年。全然被質樸的人們吸引,忘卻了自己要來尋找愛的目的,以及短暫如野馬的三十年壽命。

偶爾我想,也許在這裏度過一生也很好,總好過在森林中孤立無援,受盡刁難與輕慢。某天早晨一個年輕的生命突然逝去,哪怕人形魔力消散變成一匹詭異的白馬,村民也隻會流著淚將我埋葬。

直到祂的到來。

02

某個清晨,馬蹄聲踏碎了山城薄霧。我從小窗往外瞧,隻看到一抹金色呼嘯而過,停在旅店門口。

小兒子躡手躡腳地敲門喊我下來招待客人。

一位身著白袍的人坐在大廳角落,身邊另外幾位衣著相似的人在同老板娘吩咐什麼。

小兒子低語:“這可是一位頂尊貴的大人物,如果懈怠了,我們這個山城都要遭殃。”

這一年我早已將自己看作山城的一份子,這席話不免讓我緊張起來,以至於在送茶時手抖個沒完,滾燙的茶水濺了一滴到我虎口處,我咬牙沒有痛呼出聲。

忽然,一隻骨節分明、皮膚白皙的手從袍中伸出,祂替我接過托盤置於桌上,指尖拂過我被燙傷的位置。

我驚訝地感覺到灼疼的皮膚鎮靜下來:“……謝謝大人。”

被籠罩在白袍中的少年輕輕搖頭,摘下兜帽。

毫不誇張地說,我在祂之前所見到的美都仿若笑談。牧羊女純淨的笑顏不值一提,異域女郎的濃豔麵孔也淪為蒼白陪襯。

那是怎樣的一張麵孔,足以重新定義在場所有人對於美的認知。聖潔、無暇,光輝萬丈,我甚至不敢多說一句話,生怕驚動了眼前這幅造物主的作畫。祂一定相當、相當眷顧與垂青這副作品。

祂是神的得意之作,神的愛子。

“畫”開口了:“小姐,你還好嗎?”

我捂住心口,忽然感覺到一種奇妙的情感從左心湧向四肢百骸。這股暖流如此強大以至於我誤以為在那瞬間,我會長出角來。

遺憾的是無事發生。

小兒子最先反應過來,一把將把我拉到人群後彈了個腦殼:“你見色忘義啊你。”

我坦蕩蕩:“你敢說你剛才沒有心猿意馬?”

他開始打哈哈。

為了防止再被美色耽誤鬧笑話,我們自發在小旅館後麵麵壁思過,直到中午老板娘和我倆交代事情經過,我才知道眼前這位不屬於人間造物的少年,正是我要尋找的是神使。

祂們自王城教廷而來,四方遊曆拜訪,觀察民生,最後一站就是這小鎮。

神使很中意這座山城,決定在這裏度過三天,落腳點就是這座旅館。

而我的任務,就是負責關照祂的起居生活,以及外出導遊。

我心情五味雜陳,幾乎可以寫篇八百字作文。一方麵是一萬個樂意,因為祂與我同樣中意這座小城而驕傲;一方麵糾結萬分,祂顯然沒有認出我,那也是可理解的。誰知道神一生中要畫多少畫?也不知道祂是否能為我填補遺失的角,得到角後我是否又要回歸森林。

這些亂七八糟的顧慮在我重新看到祂時就拋了個一幹二淨,我三步並做兩步跑過去:“神使大人,舟車勞頓,您想要先休息,還是出去走走?”

祂亦很隨和:“在來的路上歇夠了,腿腳有些癢,你帶我隨意逛逛罷。”

下午日頭曬,祂不再穿那件遮蓋容顏的白袍,而是換了一頂簡單的遮陽帽就隨我外出。

我本來還擔憂會引來不必要的圍觀,沒想到祂先安慰起我來:“別怕,我施了降低存在的咒法,尋常人不會多看的。”

我笑起來:“那我們現在,算是透明人咯?”

祂也笑:“透明人不好嗎?”

我忍不住道:“我以前住老家的時候總是受到欺負,每天都想變透明,如今在這裏沒人欺負我,也就沒所謂了!”

“你曾經總受欺辱嗎……”祂眼光微動:“總之,委屈你這三日同我一起匿身了。”

我笑得一定傻乎乎的,正要連聲說“不委屈”,餘光就注意到身後幾個突然急躁焦慮起來,行動詭異的人。

祂安撫道:“是我的影衛,他們沒有法術,一時跟不住我了。”

我有點疑惑:“那不太好吧,他們是來保護你的。”

神使大人神情淡淡:“我向上反應了很多次我能自保,不需要他們這樣勞心。”

我正不知道怎麼說,就看到不遠處的冰激淩攤位:“你既然來了我們城,就一定要嚐嚐我們這兒最有特色的野果冰激淩了!”

我一旦跑出祂周圍一米,人們的視線就重新投射過來了。

大叔親切地問我:“今天要吃什麼口味的?”

我回頭看到神使仍在原地笑而不語,於是豪情萬丈地手一揮:“每個口味都來一球!”

我拿著托盤滿載而歸,拉著神使興衝衝地坐到小店的涼棚下麵。後知後覺祂可能這輩子都沒有坐過這樣粗糙顛簸的椅子,不住後悔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