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飛行(2 / 3)

“就這麼喜歡嗎?”老鐵還是聽到了。

“我隻有這一個月的夏天啊……”那樣美好的人,輕易就占滿了我的夏天啊。

冗長的沉默使得落雨聲分外清晰。每一粒雨滴墜落,它就好像離地麵就更近了一點。

時間似乎過了很久,久到雨聲漸息,小玫瑰聽到了老鐵的歎息聲。

暴雨的水氣厲害至極,小玫瑰覺得此時老鐵的聲音都生鏽了。

它聽見老鐵一字一句道:“小玫瑰,你可以去找他。”

044

午夜精靈。

隻要變成午夜精靈,它就能重獲新生,去到它想去的地方。

當每一次滿月時,對著月亮虔誠許願,月神就將為心靈至純者降下永恒月華,讓其成為午夜精靈。

那是生命的蛻變。

,盡管,自此隻能在午夜出行,可那又怎樣呢?

比起囿於一寸天地,能夠在午夜遨遊,已經是很好很好的了。

小玫瑰問老鐵它是怎麼知道這些的,老鐵卻跟從前一樣,除了“咕咕咕”,別的什麼也不說。

5

三天後,滿月夜。

“如果他不喜歡你,你就,就拿花粉熏他,把他熏到過敏!”老鐵在房間幽暗的角落裏,一遍又一遍地嘮叨著。

“不會有比你更好看的花了,世上怎麼可能會有比小玫瑰更好看的花呢,他一定會喜歡你的,沒有人能不喜歡你。”老鐵念咒般絮絮叨叨。

小玫瑰沉默著,沒有像往常一樣同老鐵拌嘴。

它好像很久都沒有跟老鐵拌嘴了,從那次吵架開始,風情俏玫瑰看世界欄目也停播了……

小玫瑰忽然覺得好難過,比要枯萎了還要難過,像有人在一片片掰它的花瓣,把它掰禿了。

老鐵還在念叨,半點兒沒有卡殼。

“啊,我說的太多了,你要等不及了吧。”老鐵似乎輕笑了聲,“快許願吧小玫瑰,你要自由了,快去追尋你的愛人吧。”

“老鐵……”小玫瑰回頭,往窗內望,可屋裏除了黑還是黑,它根本看不見老鐵。

屋內沒有燈火,月光也都十分吝嗇,老鐵看不到月亮。

“快許願吧小玫瑰,你一定能心想事成。”

小玫瑰深深看了眼那片黑色,最後回頭,望向天上的月亮。

永恒的,神聖的,純潔的月亮啊,我的心願,你能聽到嗎?

小玫瑰久久地仰望著明月,內心一遍遍祈求著。

月亮啊,你能聽到嗎?

似是終於應召了小玫瑰的呼喚,月光在這一刹盛了許多,一道銀白月華自天而降。

它降臨在了小玫瑰身上。

056

“不!!!”

漆黑的屋內被突如其來的月光點亮,古董鍾裏的機械夜鶯發出歇斯底裏的吼聲。

老鐵眼睜睜地看著永恒月光降臨在小玫瑰身上,把小玫瑰照得仿佛一盞盛滿了紅酒的玻璃杯。也就是那一瞬,“酒杯”綻開了,露出了裏麵琉璃一樣的心髒。

那是一滴水珠,被小玫瑰藏在花蕊裏藏了三天後僅剩的最後一滴水珠。

水珠折射了永恒月華,將其精準的,投到了漆黑屋子裏的那隻老舊機械夜鶯身上。

嘎吱。

仿佛生鏽的齒輪經年後複又轉動,機械夜鶯僵硬地動了動翅膀。

咯,咯,咯。

它飛起來了。

這一刻,它打破了古董鍾的束縛,生平第一次,飛起來了。

它成了一隻自由的“夜鶯”。

老鐵跌跌撞撞地飛到窗台前,落到小玫瑰身邊,沙啞著嗓子。

是的,它的嗓音不再帶著生鏽的質感,即使沙啞,也有活力多了。

它問:“為什麼?為什麼要把光折射過來?為什麼?!”

小玫瑰的花瓣顫了顫,不是怕的,它是在笑。小玫瑰鮮紅的花瓣,在月色暈染下,分外溫柔。

它笑著說:“沒關係啊,我撐一撐,還能等到下一個滿月,可是老鐵,你見不到月亮啊。”

它的夏天隻剩幾天了,可是老鐵還有無數個夏天,以後隻有它一個人,它該多難熬啊。

老鐵愣住了,忘記了要說什麼。

或許,他是不知道該說什麼。

玫瑰花的花期很短,隻有短暫的一個月,短到甚至不能擁抱完整的盛夏。

如果,小玫瑰撐不到呢?

屬於它的夏天,還能有幾天?

明明已經成了午夜精靈這樣的存在,但老鐵卻仿佛被重新鑄成了鐵。它一動不動,直到聽到小玫瑰輕聲說:“老鐵你記得嗎,你教我第一個認的,就是月亮。”

“你總讓我講外麵的世界,即使是重複的風景,也忍著脾氣聽。”

“你的脾氣可太臭了,要是一直重複單調的風景,你肯定會瘋得把自己卡死。”

“老鐵,你去看看世界吧,真正的世界,用自己的眼睛看。”

小玫瑰想用枝葉碰碰老鐵,又怕刺傷了它,便朝它微微俯首,親昵又陌生。

定格的機械夜鶯仿佛於此刻注入了靈魂,它忽然銜住了小玫瑰帶刺的莖,聲音模糊:“小玫瑰,我帶你去找他。”

067

這是一個又一個漫長又短暫的仲夏夜,一隻機械夜鶯,叼著一根帶刺的玫瑰,朝著東方飛去,披星戴月。

它們飛過月光下墨藍色的群山,掠過寶藍色絲綢般的湖泊,躍過一座座靜謐的風車……它們身上是漫天的星鬥,點點滴滴綴成了銀河;,身下是錯落的城鎮,點點滴滴簇成了煙火。

累了或歇於鍾樓塔尖,或棲於月桂樹顛,在拂曉的第一縷曙光中停留,看初升的太陽;,在黃昏的最後一片晚霞中起航,去追夢裏的影子。它們翱翔在天地之間,是午夜裏最自由的行者。

夜鶯和玫瑰第一次知道,原來世界不止有窗戶外的那一片,原來世界,這麼這麼大。

“老鐵,停下吧,就到這裏吧。”晚風中,小玫瑰輕輕開口。

這一路飛來,小玫瑰也沒想過,折斷後的的自己,竟然能活那麼久,但它知道,它隻能到這裏了。它的花莖已然枯黃,葉子凋落,連花瓣,也隻剩最後一片了。

它原本有很多很多花瓣,在飛行途中,一片片掉落。那些掉落的花瓣,它讓老鐵送給了許多人,有教堂裏被牧師祝福的新郎新娘戀人,有產房裏偉大的母親和新生的嬰兒孩童,有戍守堡壘的士兵,有給孫子做玩具老木匠,甚至有廣場上捉偷香腸小賊的機智小狗……

這麼這麼多可愛多人啊,雖然沒有一個是它的詩人,但小玫瑰覺得,已經夠了。

“老鐵,我隻剩最後一片玫瑰花瓣了,它的顏色變得好深啊,還有點枯了。”小玫瑰小聲說著。

機械夜鶯煽動翅膀的頻率變低,它想聽清小玫瑰的話,它得找地方停下。

前麵那座教堂,那扇彩繪玻璃穹頂,就那吧。

它迫切地在那裏停下。

“老鐵,我真的禿了……”小玫瑰聲音忍不住有點委屈,“我好醜啊。”

機械夜鶯輕輕放下玫瑰,一根枯枝玫瑰。

它用不知名藍色石頭鑲成的眼睛,定定地盯著小玫瑰。

“我把最後一片花瓣,送給你吧?”

“不要。”

“為什麼?”小玫瑰生氣了,“嫌我拿不出手?”

“你討厭禿頭。”

“……”小玫瑰好想哭,但是它隻能幹枯。

小玫瑰瞪了眼老鐵,最後愣愣地,望向天空。

果然是盛夏的夜空啊,好多星星,好漂亮,它已經擁有了這樣的夏天啊。

小玫瑰最後,低低笑出聲來:“你不要也得要。,老鐵,我的夏天,要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