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南賀川前
非著名相聲表演藝術家，對做夢略知一二。
01
五月的太陽還很溫柔，光融在微風裏，給花園漾起金色的漣漪。一朵開在窗口的玫瑰扭動著腰肢，恰似一團熱情的火焰跳耀著。
它好像很開心的樣子，它每天都這麼開心。
小玫瑰一邊在風裏跳著弗拉門戈，一邊吟頌著：“shall I compare thee to a summer\\u0027s day——”
“欸！”吟頌聲陡然轉了個彎，“老鳥！老鳥！勞倫斯家那隻騷包鸚鵡又在唱情歌！”
“啊，老鳥！它又騙了一團麵包屑！”
小玫瑰花枝往窗戶內探了探，頗有些急切，仿佛無端一陣風把它的腦袋當成了球往裏灌。
勞倫斯家的騷包鸚鵡唱的情歌沒聽到，這朵小花倒是挺吵的。
“閉嘴。”窗戶裏，更深的室內，陽光沒有直射到的角落處，傳來一道不耐煩的聲音。
“可是騷包鸚鵡它——”
“閉嘴。”還是這兩個字。
小玫瑰聞聲耷拉起腦袋，跟曬蔫了似的。
不讓說話，它就有點不服氣了，但是又不太敢違背老鳥，於是它就開始扭，扭著扭著扭出了節奏，蹦迪似的。
“……”室內隱約響起一聲極細的歎息，“我不想聽鸚鵡的事。”
“啊？可是老鳥，是你讓我時刻報備外麵的情況報的呀，我還以為你玩暗戀呢。”
“不好意思，生殖隔離，它不是我的type。”
“……”這次輪到小玫瑰無語了。
“還有，最後一次警告，別叫我老鳥。”窗內的聲音冷冰冰的，生硬得很。
“行吧。”小玫瑰歎氣，“那老鐵，不看那鸚鵡你想看誰？”
“閉嘴！”
小玫瑰十分心累，它覺得這兩天，老鐵的心思格外難猜，它很有理由懷疑老鐵是不是又卡住了，畢竟老鐵總是卡。
老鐵是一座不知道有多少年曆史的古董鍾裏的機械報時夜鶯，報時從來不準，還時不時卡住，小玫瑰每天都擔心老鐵會分分鍾變成廢鐵。
至於為什麼跟老鐵關係如此鐵，這源於一段緣。
十天前的那個夜晚，小玫瑰還是個剛冒頭的花骨朵，沒見過世麵。它在夜風裏抖啊抖，忽然聽到了一聲呼喚，從黑黑的窗戶裏飄出來：“小朋友。”
小朋友差點兒嚇枯了。
“你抬頭看天。”那聲音自顧自說著。
“啊？”
“那裏是不是有個餅？”
“……什麼是餅？”
“……那不重要。”聲音頓了頓，“你看那個餅，是不是又大又圓？”
“是的吧。”
“那叫月亮。”
“？？？”
“你再看——”
“不，我不看！”小玫瑰生來桀驁，這種半路殺出來教它做事的家夥，它不屑！
“……”長久的沉默，對方好一會兒才又出聲，“求求你，看一個吧。”
“你誰啊？”
“鶯！鶯！鶯！”重要的事，必須強調三遍。
“？”嚶嚶嚶？突然賣萌？小玫瑰不好意思了：，“那行吧，我看看。”
感情就這麼給聊出來了。
老鐵即便差不多是塊廢鐵了，但是隻好鳥。小玫瑰初來乍到，不懂的事全是老鐵科普的。一開始小玫瑰還奇怪老鐵在古董鍾裏是怎麼能知道外麵世界那麼多事的，可一問，老鐵就開始裝鴿子，一個勁地“咕咕咕”。
老鐵似乎特別喜歡和它交流窗外的世界，總找話和它講，小玫瑰一度懷疑老鐵是想當它爸爸。
孤寡老人真可怕。
上周開始，老鐵的話漸漸變少了，話題也慢慢重複起來，小玫瑰原以為這是老年癡呆的初步症狀，卻聽老鐵用頗為蕭索的語氣說：“小玫瑰，幫我看看外麵的世界吧。”
原來，老鐵的世界就這麼大啊。
風情俏玫瑰帶你看世界欄目由此展開——小玫瑰每天都把看到的情景轉述給老鐵聽，而這時的老鐵，總會很沉默，就像是溺在了它所描述的場景裏。
可能是這兩天外麵沒什麼新鮮事，所以老鐵傷心了？
孤寡老人可真難哄啊。
小玫瑰使勁竄了竄，想看到更遠的地方。
竄完它就呆住了，好一會兒才驚叫出聲，聲音帶著狂喜：“我的老天爺，我見到世麵了！”
022
要不是事實就這麼發生了，小玫瑰也不會意識到，原來自己是隻如此深刻的顏狗。
它遠遠地眺望到了一位帥哥，看樣子，似乎是位吟遊詩人。
“老鐵！我！墜入愛河了！”小玫瑰亢奮地叫著，花葉也跟著揮舞起來，“世間竟有如此美貌的男人！”
“哢嗒。”回應小玫瑰的是一聲利落的脆響，它估摸著老鐵這是卡著了，並且卡得有點狠。
但這不重要，小玫瑰隻覺得自己的花心大開，花蕊克製不住地顫栗，它像是再次綻放了一遍！
“上帝在給他捏臉的時候，絕對把魅力值點滿了！”
“哢嗒。”老鐵又卡了一下。
“哦，這宛若天神塑像般的容顏！”
“哢嗒哢嗒。”老鐵卡瘋了。
“這就是愛情吧，偉大的愛情！”
“你個玫瑰花懂個屁的愛情！”老鐵終於緩衝結束，爆發出聲嘶力竭的怒吼。
老鐵對於小玫瑰有了心上人這件事似乎十分抵觸，大概所有老父親都是這樣的心態吧，小玫瑰對此表示理解，但是讓她斷情絕愛，不存在的。
小玫瑰是真的喜歡上了吟遊詩人，一見鍾情，相當上頭。
吟遊詩人恰好在離花園不遠的一家旅館入住，每晚，他都會倚著窗戶，在月光下，彈奏著小豎琴，淺唱著沒人能聽懂的詩。
但小玫瑰能聽懂，它說詩人在緬懷他逝去的愛人，他是那麼的深情，那麼的迷人。它不忍心讓他這樣沉淪，它想去救贖他。
“你這是帶了濾鏡自我腦補的。”老鐵不放過任何一絲潑冷水的機會，勢必要將愛情火苗澆熄。
“你懂個錘子 。”
小玫瑰生氣了，它和老鐵大吵了一架。
“你才多大啊，你知道什麼是愛嗎？”
“我懂啊，你憑什麼說我不懂，我不懂你懂嗎？”
“我當然比你懂，我比你活得久多了！”
“我比你見的多，我至少能親眼看見我愛的是誰！”
“哢嗒——”
小玫瑰和老鐵冷戰了。
033
夏天的雨總是說來就來，沒有絲毫預兆。
在小玫瑰和老鐵冷戰的當晚，老天就十分會看氣氛臉色地變了臉。
暴雨如注，把花園裏的花打落了一地，砸進了泥巴裏，砸成駁雜的顏色。
小玫瑰也低下了頭，在風雨裏濕淋淋的，搖搖欲墜。
早幾天，它還是整座花園最靚的崽，沒有比它更好看的玫瑰，也沒有比它更臭美的小花了。
可現在，它垂著腦袋，一點也不在乎自己的狼狽。
吟遊詩人在雨落之前便坐著馬車離開了，朝著東方而去，小玫瑰將他的模樣深刻在記憶裏，它不想忘記。
“老鐵，我想去找他。”小玫瑰的聲音很輕，很快就飄散在風雨裏。
它並非一定要老鐵聽到，它隻是想說出來，憋在心裏的話，也許很快就會腐爛，就像那滿地的落花。
“可是我是朵花呀，我不能找他，我的根係在這片土地裏，我離不開這裏啊。”小玫瑰低低說著，伴隨著細小的嗚咽，“他也不可能知道，有一朵玫瑰花，喜歡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