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課過後,知夢和女尼們去後山收糧食,雖在樂安堂待過知夢卻從未做過這樣的體力活,不小心手和露出的胳膊還被刮的一條條的紅印,女尼們告訴她,沒事,不疼,就是回頭少沾水,沾了水就該疼了。

午時往回走,正巧旁邊有一條自山上流下又不知在山中蜿蜒了幾個彎繞過來的小河,女尼們跑過去洗手,果然手上有些火燎燎的疼,就連流過太多汗水的臉此時一經沾了水也有些微微的刺痛。

不過,這些疼都抵不過知夢心裏的高興。看著那金黃的莊稼再親自把它收割了,心裏便很踏實,隻因這未來的飯食有了著落。

大家擠在一起吃過齋飯,按例是要回去歇息半個時辰過了這最毒辣的太陽的。

在推開禪房門之前知夢還是高興的,甚至還在想著晚課後今天給女尼們講些什麼。

推開門,床還是那個床,椅子也還是那把椅子,隻是多了一個不該出現的人。知夢的手還按在門閂上。

“容兒,回來了。”平常的一句話。

他關了北窗回身麵對知夢:“容兒豐腴了。”

知夢關了門又看看窗子然後貼著門站著,生怕有人推門闖進來。他的目光盯在她身上,知夢順著看過來發現他正盯著自己的手,他一步步走過來,每一步都讓知夢想奪門而去。

但是,她沒有。她覺得沒那個必要,因為她也並不欠著他的。

手被他捉住抬起:“怎麼弄成這樣?”

“大家都這樣,沒什麼奇怪。”知夢說道,任他握著自己的手細細的看。

“敷了藥膏了?”

“不用,不是能死人的傷。兩天就好了。”知夢說道,頭低著,可以瞧見他的手,一如既往的修長白皙細膩,想比之下,擱在他手心的那隻自己的手卻是粗糙不堪,往日的白皙滑嫩已不複見。往日裏她沒注意,今天一比才發覺這手已是如村婦的一般了。

“委屈容兒了,不過不會太久了。”朱瞻基說道。

知夢抬頭看他,不言語,隻以眼神詢問。

“朕要讓你回到楊家認祖歸宗,然後以楊家千金的身份回宮。”

“我不是楊士奇的女兒,談不上認祖歸宗。”知夢說道。以前是她傻,被人利用了還覺得人家是為自己好,平白辱了娘親的聲名,百年之後地下相見她都沒有臉去麵對母親。

“容兒,這是最好的法子。”

知夢搖搖頭:“也許是吧!”但與我何幹呢?你要這樣安排便安排了何曾問過我一句,到頭來還要我感恩戴德麼?誰知道是不是又是一場利用。

“過些日子,楊士奇會來接你回府,一切你便聽從他的安排便是。這次……”朱瞻基握著她的手用了用力:“好在我們還年輕,我還可以補償對容兒的虧欠。容兒,恨也恨過了,以後都別放在心上了好麼?”

口氣裏有一絲祈求。

“好。”知夢點頭。

朱瞻基的臉上瞬間有喜悅閃過,但馬上他又嚴肅了神情:“容兒,你當真不恨我了?”

“恨!”知夢說道,眼看著他的眉毛皺了起來才又接著說道:“我讓人以為影妃的龍種不是你的讓你顏麵盡失,你恨我麼?”

朱瞻基別過臉去,半晌又轉回來:“容兒,那些事都過去了。”

“沒關係,你也恨我才公平。”知夢笑了笑,“我們兩個都是記仇的人,雖過去了但恐怕也不會忘,起碼,我不會,我會一直記到墳墓裏。”

“沒關係,容兒想記就記著吧,反正早晚有一天我會讓容兒都忘了那些隻記得我的好的。”朱瞻基說道,自信滿滿的樣子。

“好,那我記著了。”知夢說道。

話音剛落窗子就被敲了兩下還伴著一個軟糯的聲音:“女先生,我默了上次您講的書,您給我看看有沒有錯處可好?”

“好,你去學堂等我,我馬上就來。”知夢說道。

小女尼高高興興地跑了說是去給知夢弄些涼茶。

“容兒!”

“不是說很快就會見麵了麼?來日方長呢。”知夢抽回手推門出去了。

蟬鳴得愈發讓人心煩氣躁。

知夢不知道朱瞻基有沒有走,一下午便小心翼翼四處瞧著,因為這樣心不在焉所以手上被割了更多的紅印,看起來有些慘不忍睹。

吃過晚飯做過晚課,女尼們又聚在一處聽她講了會佛陀的故事才各自散了回去睡覺,知夢睡不著便又轉回大雄寶殿在佛前跪下默默念經,但今日卻隻覺得無法集中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