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夢驀然抬頭與他對視,看到他眼裏的光彩忽然便醒悟,自己越是激動他便愈得意,也許便愈發糾纏不清,幾乎隻是刹那間知夢冷靜下來,斂去眼裏的怒氣。

“既然陛下說明日去見那便明日吧,貧尼告退。”知夢說道。

朱瞻基臉上有一閃而過的陰鷙,但很快收斂起來:“是我告退不打擾容兒你休息才是,好在這裏是乾清宮配殿,來往亦方便,容兒若有話就來乾清宮,無論什麼時候。”

路上是很累,可被朱瞻基這一攪和知夢沒有絲毫睡意,趺珈而坐心裏也像是有股火竄來竄去無處發泄。

朱瞻基他憑什麼還敢擾亂她的生活?憑什麼可以當做什麼都沒發生?憑什麼……他以為天下人都逃不出他的手心麼?他以為他想要怎樣別人就要順著他麼?

直到手心傳來刺痛知夢才回過神,手心裏正慢慢形成一滴小小的血珠,像一顆朱砂痣。

知夢苦笑,自己又犯了嗔戒。

閉上眼翻來覆去想著師太說過的話知夢慢慢平靜下來。

知夢一晚上沒睡,早上宮女進來打算喚她起床時見她已簡單梳洗過穿戴好了,仍舊是那藍灰色棉布衲衣和薄棉尼姑帽,正閉著眼睛坐在地上的蒲團上念念有詞。

知夢在做早課。

用過素食早膳知夢亦不說什麼,研了磨坐下默經。

無論朱瞻基如何做她都不做任何反應,以靜製動,如果這還不能讓朱瞻基打消念頭那看來她也隻有死路一條能解脫彼此了。

麵對著憔悴了朱瞻基她不能否認自己還有瞬間的心疼,但也僅僅是瞬間,更多的是想遠離,他們之間即便還有緣分,在她這裏已煙消雲散了。

直到用過午飯才有小太監來請她說皇後娘娘有請。

知夢以為胡氏一定是憔悴不堪的,知夢以為長安宮裏一定是愁雲慘淡的。

遠遠的,知夢聽見長安宮裏孩啼陣陣,一團熱鬧。

進了殿,果然宮女太監正忙得團團轉,胡氏遠遠坐著望著巨大的窗欞不知道在想什麼。

那小太監走過去說了什麼她才回過神,扶著扶手站起來,可能起得急身子搖晃了一下,不過臉上卻露出了真切的笑容,那讓知夢產生了錯覺,似乎胡氏等了自己好久。

近了她一臉的驚訝:“容兒,你……”

“貧尼義淨見過皇後娘娘。”知夢雙手合十。

“這……這是……”胡氏仍在驚訝。

“貧尼奉旨來為娘娘祈福。”知夢說道,聲音平淡。

“哦,這樣,這樣。”胡氏緊緊抓著知夢的手,盯著知夢看,想看出來點什麼。

知夢便任她看。

胡氏臉色確實不好,有些黃,就像她夢見的一樣,攥著自己胳膊的那隻手更是瘦得皮包骨,連青藍的血管都看得清清楚楚,那場血腥也許真的嚇著她了。

啼哭的小嬰兒被哄睡了,胡氏命她們出去然後拉著知夢坐下,兩兩相對默默無語。

又一個小太監進來,對胡氏說:皇上有旨,以後蕭姑娘便陪伴皇後住在長安宮撫養皇長子。

影妃的兒子在坤寧宮知夢沒料到,她以為會是張太後親自撫養,如今他又下了這樣的旨意目的便是明擺著的。

胡氏身子軟了軟靠在枕上:“好在,容兒你回來了。我一個人真怕。”

“皇後,貧尼義淨。”知夢說道。

胡氏搖頭:“不,不是義淨,是容兒,是月英的好朋友啊!容兒,你回來我就放心了,我終於可以好好睡一覺了,每天守著這個孩子我都不敢合眼,我怕。”

她的手仍舊緊緊攥著知夢的胳膊,知夢輕輕拍拍她的手:“你睡吧,我在這兒呢。”

胡氏點點頭,片刻真就睡過去了,隻不過睡得也不安穩就是了。

本就不算出眾長相的胡氏此時幾乎脫了相,眼眶深陷著,大概進來皺眉太多額頭都有淡淡的紋路了。

這個不會陰謀詭計的女子,朱瞻基不屑的皇後,如今終於要被他除去了麼?

知夢握著胡氏嶙峋的手冷笑,朱瞻基的用意,表麵上將皇子給皇後撫養,可受了那樣驚嚇的胡氏再照顧小皇子天天這麼熬著,早晚會熬得油盡燈枯,這後位便讓了出來,朱瞻基自然可以一邊傷著心悼念皇後一邊重新安排皇後人選。

大明朝的皇後——她蕭知夢以前沒稀罕過,現在自然更不稀罕。

小嬰兒忽然又哭起來,突如其來的啼哭聲嚇了知夢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