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3章 信使(1 / 2)

他的白色羽絨服都沒有來得及拉上,被風吹得飄起來,起起落落的,像張開翅膀的大鳥——一隻快樂的幸福的鳥兒,我知道此刻他要飛到哪裏去。

寒假到了,我依然留在雲婆婆家。父母來信說,他們的鐵路越修越遠了,就不來接我過年了,說春天、最多夏天就能完工,秋天、最多冬天就能安定下來。也就是說,最多還有一年時間,他們就能來接我了。

我隻好繼續等著。

我又去巧巧家玩,從那以後我就很喜歡去她家玩。

每次去,如果哥不在——巧巧說我也可以叫哥,當著麵我沒好意思叫,隻在心裏偷偷地叫,這樣叫的時候,就有一種很強大又很有依靠的感覺——我就會在他房門口站一會兒,看牆上貼的那些畫兒。都是他畫的,有水粉,有素描,多半都是小城的景致。我一點兒都不懂畫,但我覺得他畫得真好。如果哥在,那麼,房門多半是關著的,巧巧說他在裏麵寫作業或是畫畫,我們就會安靜一些。

事實上,大喊大叫的是巧巧,瘋過那一次後我又回複了以前的安靜。

有時,左右鄰居的小孩,或是別的同學也會來巧巧家玩——巧巧隨和開朗,人緣很好。人多了他們就玩躲貓貓,也就是捉迷藏。這個時候,我就會一個人到後院去蕩秋千。

冬天的太陽暖暖地擁著我,我閉上眼睛,秋千在微風中輕輕地蕩著,感覺微微有點暈眩。

“沙吉。”聽到有人叫我。

睜開眼睛一看,是、是……哥!

我有點慌張,又暗暗高興,他知道我叫沙吉,他總算是記住了我的名字。

“給。”他遞給我一個烤得香噴噴、黃澄澄的糍粑。糍粑是糯米做成的,糯米蒸熟了放在石臼裏去擂,擂爛了以後搓成圓圓的粑粑,晾幹,烤著、炸著、蒸著都很好吃。是家家戶戶必備的年貨。

我有點不知所措,不知他為什麼要拿糍粑給我吃。我抬起頭,看見他的眼睛就像樹枝上的冰淩條子那樣晶瑩透亮。他笑望著我,我也不由自主地笑了一下,然後很聽話地吃糍粑。

我吃糍粑的時候他坐在秋千上,好像還有什麼事。

我想快點吃完,又擔心吃相太難看,就背過臉去。我盡量快地吃完了,然後轉過身來。他就拿出一封信遞給我:“幫我做件事好不好?送封信。”

我突然明白了,他剛才給我吃東西是要我幫他做事,為什麼要這樣呢?我願意的,我願意為他做任何事。這樣想著我有點難受。為了不讓自己難受,我又想,他隻是剛烤好一個糍粑,想出來邊曬太陽邊吃,碰巧我在蕩秋千,就給我吃了。這樣一想,我又高興了。

我接過信,見信封寫著“俞麗宛收”。

“就是她。”他展開一張畫給我看。

上麵是個很漂亮的女生,長發披肩,抿嘴微微地笑著,兩個酒窩若隱若現。“她現在可能在縣政府的大院裏,如果見到她就把信給她,見不到就把信帶回來。”他壓低聲音說。

我懷揣著信,悄悄地出了門,一出門就拔腿朝縣政府跑去。

巧巧他們躲貓貓大呼小叫的聲音很快就聽不見了。我異常興奮地跑著,像肩負著一項神聖的使命。

凜冽的寒風呼呼地在我耳邊響著,吹得我耳朵生疼,但我不想停下來,我想早點完成我的使命。他那麼相信我,叫我去送信,而不叫巧巧——盡管巧巧是他的親妹妹。那麼,也應該讓他知道,我有多能幹,多可信。

我跑過了虹橋,穿過了幾條曲裏八拐的巷子,終於,縣政府就在前麵了,我一鼓作氣地衝了過去。

跑到大門口,我幾乎要喘不過氣來了。我不得不站一會兒,等到氣喘勻才走進去。

可是,縣政府是小孩隨便進的嗎?門衛攔住了我,問我找誰,我支支吾吾的正不知怎麼辦,突然想起信封上的名字,就理直氣壯地說:“找俞麗宛。”

“你是找我嗎?”身後響起一個聲音,唱歌一樣好聽。

我回過頭,一眼就認出了她就是畫上的那個女生,可比畫上的還要漂亮。

我趕緊掏出信,說:“這個,給你。”

她接過信,臉微微一紅,然後轉過身,抽出信來看,邊看邊慢慢地往裏走去。

我站在那裏,不知可不可以走,因為我不知道她看完信後要不要我帶什麼話回去。走了一段後,她停了下來,站在那裏把信看完,然後就徑直地走了,沒有再回過頭來。

我有點難受,替哥。

後來,再想想,又有點高興,高興得又跑了起來。

打開腰門往裏衝時,差點讓麻條石絆了一跤,我老是忘記巧巧家有一道高高的門檻,幾次險些讓它絆倒。

當我敲開哥的房門時,他有些吃驚,說:“就回來了?沒有找到嗎?”

我喘著氣說:“我一路跑……找到了,在、在門口就碰見了,把信交給了她。”

“她、她沒有說什麼嗎?”

“沒,看完信她就走了。”

“哦——”他臉上滑過一絲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