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宙斯大人……」
「我絕對不會讓這個世界變差的,你隻要相信我就好。」
「相信……您……?」
「沒錯。」
被包覆在宙斯手裏的手傳來了確實的溫度,讓猶達一口氣穿越了數百年的歲月。時光回溯,理應被埋沒在回憶彼方的記憶鮮明地複蘇了——
——這裏是哪裏?
朝露在長滿翠綠小草的草原上閃爍著。從樹木間傾泄下來的陽光綻放出耀眼的光芒,一群小鳥在頭上飛舞著,清涼的微風拂過了肌膚,花兒在風中搖曳著,一幅美麗的景色……
——這裏是神殿裏頭的綠地嗎…………!?
身旁站著一臉笑意的路卡,他還是個少年,就連猶達自己也還是個少年天使。而在兩人眼前的是——麵露微笑的宙斯。
「我的名字叫作猶達。」
「你叫猶達是嗎?」
「宙斯大人,能見到您真是太榮幸了。」
那時候,天界最高階的神隻還是克洛諾斯。
而宙斯不過是十二神中的一名,但他早已擁有無與倫比的威光與尊嚴。
在克洛諾斯王時代,路卡由於受到女神的寵愛而得以自由出入神殿,當時便是路卡為猶達和宙斯引見的。
「今天,我帶了一份禮物要送給宙斯大人。」
猶達將他和路卡一起製作的浮雕遞給了宙斯,那上麵還刻有宙斯的臉。
「我們以愛仔細謹慎地製作了這個浮雕,希望您能收下。」
「為了我,你們竟然還做了這樣的東西啊……你們的心意我確實收到了。」
宙斯露出了一個比照射在他身上的陽光還要和煦溫暖的笑容。神相信守護天使們的幸福和世界平安是祂的使命,祂將帶給全世界眾生平等的慈愛。
被緊緊握住的手傳達過來的溫度,讓猶達始終無法忘懷。
對他而言,那是無形的寶物,不是別的——
「猶達啊……」
有個人出聲叫了他的名字,過去的幻影立刻唰一聲……消失無蹤,不過殘像仍舊搖曳著。
這裏是神殿的玉座前,不是遙遠過去的那片草原,是連傾泄在樹木間的陽光都照射不到的地方。猶達的眼睛仍因眩目的光芒而不太舒服。
無機質的牆壁因為當年的色彩而一片朦朧。
宙斯以那副和當年相去不遠的樣貌與身材站在猶達的麵前。他和那時候一樣握著自己的手,靜靜地微笑著。
重疊、被俘虜,猶達放不開少年時代的片斷——
「宙斯大人……那個浮雕……」
猶達無意識地低語著。不過,就在下一個瞬間——
「什麼東西?」
詫異的聲音又將少年時代的幻影一口氣壓回了記憶的彼方。
殘像消失得無影無蹤——
牆壁仍舊是單純的牆壁,宙斯以一介桀驁不馴的神隻身分佇立在此。
他是怎麼了?猶達失去了平靜。沒想到光是一個溫度,就讓自己一直以來珍藏的回憶與現實交錯。
神讓猶達看到了祂那殘酷的決定與偽善、暴虐的那一麵,難道猶達還要繼續再相信這樣的祂嗎?
「你怎麼了?」
「不……我沒事。」
猶達將這個不想讓任何人知道的秘密,壓到了心底的最深處。
「在不久的將來,你便會成為服侍在我右側的最高位天使。到時候,你不隻是神的使者,同時更能體會到支配整個世界的喜悅。」
天神驕傲地宣布著。大概是期待猶達能夠有所反應吧?隻見祂的眼神綻放出燦爛的光芒。
猶達仿佛要從天神手裏逃開似的往後退了一步,他的心湖不可思議地異常平靜。
「我沒有資格成為最高位的天使。更何況……我認為每位天使應該都是平等的才對。」
站在背後的神官們一齊倒吸了一口氣,空氣大幅度地流動,這間玉座之室瞬間籠罩在一股危險的氛圍中。
「你說什麼!」
光之天使辭退榮譽地位的清高態度讓天神失去了平靜的神色。
宙斯低吟出聲、緊緊地握住雙拳,整個人往後跌坐在玉座上。祂粗暴地抓起錫杖,先是用力舉起再朝著地板狠狠地叩擊下去。
震痛耳膜的硬質聲轟然響起,隨即在那群神官中引發了一場騷動。恐怕就連這樣的雜音都足以觸怒宙斯的神經吧。
「不要吵!潘朵拉,將他們全部帶離開這個房間!」
「是、是的,我立刻將他們帶走……」
潘朵拉似乎是很害怕宙斯會將憤怒的矛頭指向自己,隻見他一邊顫抖著、一邊將原本整齊站在牆邊的神官聚集起來,迅速帶離了玉座之室。
徒留下猶達一人,大門很快地就被關上了……
與那一晚被命令前去討伐卡穆伊時相同的窒息感,瞬間襲上了猶達的胸口。
靜謐的室內隻剩下天神輕聲的咳嗽和微微挪動身體時,衣服摩擦所發出來的聲響。
天神宙斯先是沉默了好一會,然後才開口說道:
「猶達啊,你對於成為最高位天使一事究竟有何不滿?」
已經冷靜下來的宙斯以高傲神隻的神情睥睨著猶達。
「我並沒有任何的不滿。」
「那就沒有問題了啊。世界是為了支配者和被支配者而創造出來的,這個公式永遠都不會改變。你隻要相信我、服侍在我右側就可以了,你聽好,猶達,這是命令。」
「可是……!」
「閉嘴,遵從神的命令是天使的本分。我不許你違逆我的意思。」
「那麼就請您給我一些時間……請您……再多給我一些時間。」
猶達單膝跪地,深深地行了一個禮。
最高位——也就是所謂的天使長。
過去,路西法曾經待過那個位子。當時的路西法就站在宙斯的身後,片刻不離。而現在,宙斯要求猶達做相同的事。但是,猶達並不是路西法,他不僅沒有辦法和路西法過一樣的生活,更無法服從現在的宙斯下達的旨意。
不過,他說自己沒有資格的確是毫無虛假的真心話。
會為了小事而憂慮、沒有肚量接納各式善惡的天使憑什麼位居他人之上?他真的不懂天神到底在想什麼。
隻是——
如果能夠再度見到當年的那個宙斯,到時候——
隻要能幫得上忙,就算要猶達沒沒無聞地死去,他也絕不後悔。他願意為那樣的宙斯奉獻自己全部的心力。
——宙斯大人……
在心中抱著這樣的期待是不是太過愚昧了呢?猶達低著頭,在找不到出口的迷宮中仿徨迷惘著。
哼……天神雖然仍舊是滿臉的不愉快,但是,在猶達的再三請求下,還是勉為其難地點頭了。
「好吧,我同意。不過你要答應我……每天都要到神殿來,讓我看看你的臉……聽到了嗎?」
「……我知道了。」
天神在測試他。祂在測試猶達的忠誠與獻身,想看他是不是能夠持續這份不變的心意。猶達全身上下都能感受到來自宙斯的那股無言的壓力。
「那麼我先告退了。」
在猶達出聲告別、轉身要離開的那一瞬間——「我忘了跟你說了……」天神擺起了架子,讓光之天使停下了腳步。
「聽說,你昨天好像在城裏擺了一場宴席是吧?」
「原來您知道啊?事實上……」
宙斯傲慢地打斷轉過身回答的猶達。
「不要再做那種多餘的事了。」
宙斯手放在玉座扶手,下巴靠了上去,露出一臉煩躁的表情。
「我是將天空城賜予擁有靠近神之地位的天使,你怎麼能開放給那些位階低下者進出呢?」
「可是,那是一場非常愉快的親睦會。」
猶達打算在不久的將來上奏和睦的必要性。為了達成目標,他必須事先作出實際的成績才行,難道宙斯就連這點也不喜歡嗎?
或許是消息太早傳進天神的耳朵裏了,這個想法讓猶達胸口起了一陣騷動。
「我認為接下來也還需要這種機會……」
「不需要!我不準你繼續在天空城裏辦什麼集會。聽到了嗎?」
「為什麼?大家都很高興啊。我認為那種沒有隔閡的愉快時光可以讓天界的未來變得更加光明。」
不過,猶達認真的說明卻被宙斯以一句「無聊」輕易地推翻掉了。
「可是,宙斯大人您過去不是也曾經說過,所有的天使應該是一律平等的嗎?」
「所以,那種說法是不對的,不是嗎?」
「什麼?」
「那種想法是錯誤的,我現在發現階級才是這個世界該有的形式。」
天神斬釘截鐵地說道,繼續強調著自己的見解:
「猶達,你應該還記得吧?在那個優柔寡斷的博愛時代……有個天使對和平生膩,心靈遭到了黑暗的汙染……」
「那是……」
宙斯緩緩地舉起了手,將食指伸向猶達。祂的指尖帶著比言語更沉重的氣勢,朝猶達逼近。
「所以,黑暗森林才會被創造出來,這件事相信你應該比任何人都還清楚吧?」
7
猶達略顯恍神地走在神殿的走廊上,朝著玄關前進。
親睦會在宙斯的禁令下不得不終止舉行。由於這個集會極有可能為天界的情勢帶來好轉的跡象,因此猶達心中忍不住湧上了一股悔恨。
天神身上纏繞著即使再細微的錯誤也絕不允許的絕對氣勢。猶達或許便是在那滿溢的自信前退怯了也說不定。
這次的晉見讓猶達再次體認到了對天使來說,天神是至高無上的強大存在。
「猶達人哥。」
在繞過第一個走廊轉角之後,幾名眼熟的天使從交錯的走廊上跑向了猶達。
是他經常陪著一起練武的那五名少年天使。
「今天來有什麼事?是工作嗎?」
他們露出和平常一樣友善的笑容,圍在猶達的身邊。
「你們幾個為什麼會在這裏?」
猶達邊問著、邊看了看五人身上的穿著,心裏立刻就有了底。隻見他們腰上係了條圍裙不說,手上還各自拿著不同的掃除工具。
「最後一次執行公務嗎?」
「對啊,我們幾天前就來了。托猶達大哥的福,我們才能被分配到天神殿來。」
那名帶頭少年和上次一樣,一臉得意地說道。
在從修練之館畢業後到冠禮式開始前的短暫期間,天使們必須到某座神殿去執行公務。
這其中還包括了女神與十二神所居住的神殿。不過,隻有以優異成績畢業的天使才會被派至天神殿,因此這件事自然讓少年們感到欣喜若狂。
在猶達那個時代是采誌願製的,不過現在似乎不太一樣了。猶達得知竟然連這種地方都要依照能力排序,便忍不住要同情起這群少年天使來。
說什麼要回到以前的樂園,這不過是一介天使在暗地裏的批判,不管他再怎麼掙紮,天界恐怕都無法改變了吧。這個世界隻會照著天神的意思轉動。
「其實,剛剛駕駛那輛馬車的就是我喔,坐起來怎麼樣?還舒服嗎?」
其中一名少年畏畏縮縮地開口問道。「非常地不舒服,你得要好好的加油才行。」猶達以指尖戳了戳他的額頭,笑著向他抱怨。
那輛每天坐很可能會傷身的搖晃馬車很快地浮現在猶達腦海,然後又咻一下消失了。
「雖然做的全是些雜事,但是,我還是很努力地在加油喔。」
就連原本看起來最瘦弱的孩子也曬得一身黑,他露出變壯的手臂秀出了肌肉。
「這裏還有神官,你們做起事來不會覺得綁手綁腳的嗎?」
「是有一點啦。不過,反正等冠禮式結束之後,我們就會正式成為上位天使了。所以一點都不覺得辛苦啦。」
「上位……這件事情已經決定好了嗎?」
「是啊。在修練之館的時候,上麵的人是這樣交代的沒錯。他們說因為猶達大哥你們六個人晉升了,所以上位天使中便有了空缺,我們可以立即替補上去,猶達大哥也很為我們高興對不對?」
猶達聼了一臉驚愕,與少年們歡天喜地的模樣成了明顯的對比。
世界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持續轉動著。
才剛成年的天使立刻就被評等為上位天使,勢必會使得天界變得更加混亂。宙斯是想撒下新的火種,點燃這把火嗎?
猶達內心裏的焦躁不斷地向上竄升。
「太好了,到時候我會去幫你們慶祝的。」
猶達沒有意思對著少年們期待的未來澆冷水。但對他而言,要發自內心地說聲恭喜實在是一件苦差事。
「再見……」在猶達揮手道別後,有個少年突然抓住他的衣擺,小聲地說了一句「昨天真的是很對不起」。
「什麼事?」
猶達馬上就知道對方指的是親睦會的事,但他還是決定故意裝傻。
「我們真的很想去天空城,可是卻被天神宙斯給阻止了。」
「你說什麼?」
猶達立即反射性地朝著少年們逼近。
「祂為什麼要阻止你們?」
「我們事先就已經跟猶達大哥約好,也決定要去。可是,天神宙斯卻說我們在冠禮式結束之後就要成為上位天使,這個時候更應該要謹言慎行才對……」
「所以,我們接下來也無法去參加親睦會了。」
「不過,隻要宙斯大人允許的話,我們一定會去參加的。」
少年們抬起了眼睛,探詢著猶達的臉色,但猶達卻隻能從那一雙雙眼眸中感受到他們對宙斯的忠誠罷了。
猶達的心像是被人鑿穿了一個洞般,這些少年已經被宙斯給籠絡了。
「是啊……如果有機會的話……」
猶達動作溫柔地拉開了少年抓住他衣擺的那隻手,開口小聲地向少年們告別。
猶達並沒有回到天空城去。
天神對狼族下達的製裁禁令所造成的衝擊,以及和少年天使們相處的時光帶給他的是不同層麵的傷害。
少年們在那麼短的時間裏便完全改變的殘影掠過了猶達的眼底。
這完全不能怪他們,天使向神宣誓忠誠是理所當然的事情。猶達自己也非常地清楚這一點。
然而,猶達就是無法勸自己聽過就算了。
少年們下意識地遵從宙斯的命令,而在他們的腦中,判斷天神是善是惡的機製甚至都還沒有開始運作。
而且,他們並沒有因為決定盲從宙斯而和猶達疏離。一切都如往常一樣,什麼都沒有改變。毫無二致。
自己並不是再也沒有機會和他們接觸。隻是,有一道完全不同的風吹過猶達的內心深處。就隻是這樣而已。
這麼一來——
時光也會無情地流逝吧。不隻是和卡穆伊之間的那場戰鬥,就連滿身創傷時的回憶也是,說不定全都會在變化無常的世事中風化了。
而他對神的憤怒,也有可能會在哪一天、哪一個地方沉靜下來吧?
天界會變成什麼樣子?在接下來的日子裏,六聖獸又該何去何從呢?
光之草原仿佛無垠的荒野般,綿延無盡地往極目擴展而去。在風中搖曳的草木與惹人憐愛的花朵此刻全都入不了猶達的眼底。
不過,至少現在的猶達還留有麵對自身孤獨的勇氣。
他穿過廣場,登上徐緩的坡道,來到了初始之丘。
約在兩個月前,這裏還是唯一可以觀望天界全土的地方,但是這一點從移居天空城之後就改變了。
跟這裏比起來,從城堡的頂上所眺望的景色更是絕景。
雖然他愈來愈覺得天空城是一座很棒的城,但這座山丘也有它過人的地方。不管怎麼說,他對這座山丘永遠都懷抱著一股鄉愁。猶達打從幼年天使的時代開始,就非常喜歡這座山丘。他總是在這裏邊眺望景色、邊描繪著未來的夢想。隻要在這裏,他的心靈就能獲得平靜。
對猶達而言,自上古時代以來就沒有變過的天界模樣讓他覺得非常地親切。
猶達靜靜地在草原上的一角坐了下來。
不時吹來的強風將他落在額上的發絲吹起,領口也隨之被吹動。
時間放慢了腳步,緩緩地——在猶達的身邊流逝而過。
太陽逐漸傾斜,在西方天際遙遠的地平線彼端,將世界染成了一片鮮紅。
「喲。」
「我們就猜你應該會是在這裏。」
由背後慢慢走近的是剛和路卡兩個人。
「被你們猜到了嗎?」
「其實我們有稍微找了一下啦……」
剛側身看了路卡一眼。「不過,我猜想你應該隻會來這裏。」路卡也回望著他。
「抱歉,讓你們擔心了。」
「幹嘛這麼說啊。」
「這剛好是一趟很不錯的散步行程。」
剛的話尾參雜著一絲笑意。
這是猶達第二次單獨被宙斯召喚。他們大概是擔心猶達,所以才會出來找他的吧?
猶達原本隻是想獨處一下,所以才會刻意跑到這個地方來,結果卻讓夥伴們擔心了。猶達忍不住後悔自己實在應該直接回去天空城才對,不過卻又打從心底為他們的體貼感到開心。夥伴們的笑容讓他知道自己並不孤單,他重新打起了精神。
「好美麗的夕陽啊。」
「是啊……」
「你什麼時候來的?」
剛在猶達身邊坐了下來,他把手放在身後撐住了身體,修長的腳往前伸展開來。
「我來很久了……」
「宙斯的心情如何?」
路卡坐到了另一邊,兩人將猶達圍坐在中央,一起眺望著在薄暮天色中張開羽翼飛舞著的鳥兒。
「還是一樣啊。」
「祂該不會又出什麼難題了吧?如果是這樣的話……」
「沒事的。」
猶達搖了搖頭。
潘朵拉將馬車停在天空城正門口玄關處的時候,路卡曾提議要跟猶達一起前往,但最後卻隻是目送猶達的身影離去,他大概是為了沒堅持到底而覺得後悔吧。
「可是,你的臉色卻不太好喔。」
「光是去見宙斯就足以讓我變成這樣了。」
猶達的嘴角露出了一個憂鬱的苦笑。
「可是,你們談的應該不是什麼愉快的事吧?」
「是啊。」
「沒關係,你就說吧。」
剛才這麼催促,路卡也跟著溫和地叮嚀道:「你一個人獨自在這邊煩惱,是沒有辦法解決問題的。」
「說出來也隻會讓人生氣罷了……」
猶達說完這句話之後,隻講了有關狼族全數被殲滅與天空城解放的禁令。兩個人的反應和猶達完全一樣,都對宙斯蠻橫的作法感到非常地憤怒。
「不過,應該不隻有這樣而已吧?」
路卡一向了解猶達的個性,因此在隔了一會兒之後,開口詢問猶達是否還有其他的事情瞞著他們。
「沒了,真的就隻有這樣而已。」
「不要說謊。我一直在思考著:為什麼天神隻單單叫你一個人去討伐卡穆伊……不管我怎麼想,都隻能得出一個結論。」
「路卡……」
猶達感覺自己整張臉都繃緊了。
「你被任命為六聖獸之首,然後,又以六聖獸之首的身分被派去討伐卡穆伊。如果是六聖獸全員一起行動的話,要打倒卡穆伊應該不是那麼困難的事,為什麼天神卻獨獨派你一個人去討伐他呢?於是我便猜想,祂是不是在測試你對神的忠誠與獻身……」
「雖然不像路卡想得那麼深入,不過,就連我也忍不住思考宙斯大人究竟有何意圖。」
路卡擁有敏銳的洞察力與過人的推理能力,而剛也同意他的看法。猶達麵對這兩個人,也隻能舉手投降了。
「那麼,你們心裏已經有底了吧?」
「是天使長對吧?」
「沒錯……我辭退了這個職位,但宙斯卻不允許,我拜托祂再多給我一點時間,最後好不容易才逃開。」
然而,拖延時間不過是逃避的手段罷了。而且代價是——猶達每天都得去神殿覲見天神。
之前是隻有在天神召喚時才必須前往覲見,但現在卻是每天都必須報到,想必會是件痛苦的差事吧。
天神一定會交代他去做許許多多的事吧,其中或許還會有什麼邪惡的任務等著他。難道不管叫他做什麼,他都隻能咬牙忍著服從嗎?
「還真是愈來愈辛苦了呢。」
「是啊……好像是這樣沒錯。」
四周的光線開始暗了下來。眼下的廣場、河川與森林全都逐漸染上了一層墨色。
「我們也該回去了。」
第一個站起身來的是猶達。
托剛和路卡的福,原本難受的心情不知何時已然舒緩許多,現在的他應該可以帶著平靜的表情去吃晚餐了。
「大家都還待在天空城裏嗎?」
「凱出去了,他跟昨天才剛交到的朋友不知道跑到哪裏去玩了。」
「真則是在沙龍裏緊捧著一本魔術大全不放,他好像終於從圖書館那堆書裏麵找到自己要找的書了。」
「他在調查與那棵妖樹有關的事。」
一有疑問,就一定要探究到明白真相為止,這的確是真的作風沒錯。
「雷在旁邊陪著他。」
「看來還挺累人的。」
路卡與剛互望了一眼之後,眯起了眼睛。
搞不好其實大家都在調查妖樹的事情,隻是猶達一直遲遲沒回去讓他們失去了耐性,所以路卡和剛才會把調查妖樹的事交給雷和真,兩人跑出來找他也說不一定。
不愛讀書的雷居然會陪著真一起看書,感到十分意外的猶達忍不住作出了這樣的想像。
「說到這個,我也從長老大人家裏借了一本書過來,我看我也把那本書拿給真好了。」
猶達在走下山丘時,因為突然想到這件事而順口提了出來。
「那是一本名為『神罰』的文獻。自從開天辟地以來,有許多人事物因為觸怒了神而遭到神的製裁。其中包括了人類與天使……城市與村落……我想隻要跟著曆史的脈絡走,或許就能找到妖樹的資料,如果這能幫上真的忙就好了。
「隻要是你交給真的東西,我相信他無論如何一定都會讓那東西幫上忙的。」
「咦?」
猶達以一臉不可思議的表情看著開玩笑的剛。他問剛這話是什麼意思,但剛隻是回了他一句「就是字麵上的意思」,便不再說什麼。
路卡走在一旁,隻是不停地笑著。
以真那種認真的個性,不管是從誰的手裏拿到什麼書,一定都能夠很有效率地加以活用——猶達這麼告訴兩人。
「我並不是那個意思……不過,這的確很像是你會作的解釋。」
剛說完拍了一下猶達的背,一臉很愉快的樣子。
「為什麼我就是覺得哪裏不對勁呢?」
「那你就直接去問真吧。」
「是啊,找也覺得那樣最好。」
一旁的路卡表情也跟著亮了起來。
「知道了,我今天晚上就會去問他。」
猶達說著,腦中立即浮現了真的身影。的確,他今天一整天都沒見到真,感覺還滿想見他的。
三人在這條被夕陽餘暉染紅的路上,朝著天空城的方向走去。雖然今天過得十分辛苦,但最後等待著猶達的卻是安逸的時刻。
身邊有好友陪伴的重要性緩緩滲入猶達的血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