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得貓眼失甲子壽(1 / 2)

俗世之中,有三百六十行,而三百六十行之外,還有八門。

這八門叫做外八門,其中最大的一門就是盜門,盜門分支眾多,從搬山倒鬥,到穿牆入室,從攔路剪徑,到貼身鉗簍,都屬於盜門行當,盜門當中最為傳奇的行當,叫做牽羊。而牽羊的人,也叫做羊倌。

世間萬物,無奇不有,許多吸收了天地靈氣而形成寶貝,像那靈蛇所吐的隋侯明珠,鳳凰所落的卞和白璧,夜叉所贈的還魂仙草,有些能讓人得道升仙,有些能活死人肉白骨,有些價值連城,都是傳說之中的寶貝。

這些在傳說之中的寶貝,在專門相靈憋寶的羊倌的眼裏,都是所謂的“羊”。

羊倌將“羊”分為兩種,一種產於威,厚,清,古所謂的“四傑地”的寶貝,號為“紅羊”,一種產於孤、薄、惡、俗所謂“四醜地”的寶貝,號為“黑羊”。

羊倌有句老話:“紅羊好牽,黑羊難拴。”

若非萬不得已,羊倌絕對不會出手牽黑羊,畢竟此舉實在凶險,幾乎是九死一生,懸一懸便會白白丟了性命。

而我,卻是陰差陽錯,在專牽黑羊的這條絕望的險道上越走越遠……

我叫高明,生在七十年代,一個江南小山村。

那年代是生產隊,父母都在隊上幹活,孩子要是小,拿布條拴在桌子腿上,孩子要是大一點,光著腚滿村亂跑。

我三歲的時候,卻是剛好不大不小,拴不住了也不能滿村亂跑,於是我爸媽下地幹活的時候,就把我帶到田間地頭。

夏天的太陽相當的毒辣,我頭上頂著一塊毛巾,在沙田邊的一棵喇叭樹底下玩沙,突然看到前方沙土裏有一團白花花的東西在緩慢移動,我好奇地向著這白花花的東西走去,找了根樹枝挑了挑,竟然翻出來隻老鱉來。

這老鱉的背上頂著的卻不是甲,而是一具人的骷髏頭,牽羊歌裏有兩句話叫做“馱碑的霸下頂圖的龜,背棺的老黿負骨的鱉”,馱碑的霸下頂圖的龜,都是福地紅羊的預兆者,而背棺的老黿負骨的鱉,都是凶地黑羊的守護靈,就算是老手羊倌都不敢輕易去碰,隻不過那時候我不懂啊,隻覺得這老鱉怪好玩的,拿樹枝去戳它,那老鱉被我以戳得急了,一仰頭噴出一團黑氣。

一股腥臭的味道撲麵,嗆得我咳了兩聲,然後就不省人事了。

再後來等我清醒過來,卻已經是眼前一片漆黑。

人是救回來了,但是眼睛看不見了,在那個年代的農村,瞎子不能勞動也賺不了工分,在生產隊裏就相當於廢人一個。

為了給我活路,五歲那年家裏把我送給唱道情的瞎子阿六當兒徒,既是兒子,又是徒弟,雖然喊師父,但是將來給他養老送終。師父倒是待我不薄,有吃的有喝的都可著我先來,還教我唱發蒙的曲子《牽羊歌》。

也不知道是我的天資有限還是這《牽羊歌》實在太過拗口,佶屈聱牙,我是唱一遍忘一遍,也記不住詞也對不上調,也不知道挨了多少下手心板,雙手都被打得起了一層繭,才把牽羊歌給背下來。

結果剛背下來牽羊歌,師父又教我唱《觀天相地歌》,唱完《觀天相地歌》又唱《相貓歌》《人情歎》,再唱《山海錯圖歌》等等,唱著唱著我找到了竅門了,倒是越記越快,隻不過無論我背下多少,瞎子阿六那裏似乎都有新鮮的歌在等著教我。

一轉眼十年過去,我從歌裏學會了各種各樣的知識,也知道了這個世界多彩多姿,人情世故千變萬化,卻隻遺憾這一輩子不可能親眼得見,因為我的眼前始終黑暗一片,這讓我頗受折磨。

不過我這雙眼睛瞎了就是瞎了,也不可能有複明的希望,所以我也就認命了。

人一旦認了命,就開始過上隨波逐流的日子了。

我原以為我會一輩子如此,突然有一天,我師父讓我到他跟前,伸手撫著我的眼睛問我:“如果讓你用三十年的陽壽,換你的眼睛能看得見東西,你願意嗎?”

我不假思索:“別說三十年,就算一甲子陽壽,能換我複明,我也願意。這種摸黑的日子,活得越長,遭罪越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