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剛落,就聽到四周傳來一聲貓叫,這貓叫之聲頗為得意,仿佛得了莫大好處一般。
師父歎一口氣,伸手在我的眼睛上摩挲了兩下說道:“你睜開眼睛試試。”
我照著師父的話努力撐起眼皮,從來沒用過的眼皮軟弱無力,我費了好大的勁才睜開一道縫,剛睜一道縫,光就進入眼睛了,將眼睛刺得生疼,我痛得直流淚,眼淚越流越多,眼睛也越睜越大,終於我完全睜開眼睛了,一個色彩斑斕的世界呈現在我的眼前。
我看到了師父,在我想象之中阿六是一個異常高大的人,現在再看師父,卻是一個枯瘦的小老頭,他的懷裏抱著漁鼓,肩膀上站著兩隻半虛半實的貓。
其中一隻貓是全身白色的,隻有四隻腳卻是黑色的,這有一個品相叫做雪蓋墨梅,比起黑色白足的烏雲蓋雪要稀少得多,這隻雪蓋墨梅趴在師父左邊的肩膀上,看都不看我一眼。
而站在師父另一邊肩膀上的一隻貓,卻是不停打量我。
這隻貓的兩眼上方眉毛之上有兩撮黃毛仿佛一對龍角,背上有一道黃線,從頭一直連到尾巴尖,尾巴尖是黑的,上麵卻有一塊白中泛黃的暈斑。它的四隻爪子上都有朵朵雲斑,看上去跟一般的家貓相貌迥異。
看到這隻貓,我不由在心底唱起《相貓歌》來:“相貓歌,第一條,龍貓鳳貓天下少,頭生角,腳生鱗,一道龍筋背上行……”
想不到我再一次睜眼看世界,就看到了一隻品相是龍貓的貓兒。
這隻龍貓抬起爪子輕輕舔舐,時不時偷看著我。
師父用眼白多於眼黑的眼睛瞟了我一眼說道:“真是前世不修,收了你這麼一個癡兒,本來還想著你給我養老送終,結果你倒大方,一張嘴送出去六十年陽壽,以後少不得是我白發人送黑發人。”
我猶是蒙在鼓裏:“六十年陽壽……送出去了,送給誰?”
師父把那隻應該是出生不久的龍貓後頸皮拎起來,送到我的懷裏:“當然是送給這隻主子了唄,以後你就是這隻貓兒的貓奴了,帶著它,跟隨著我一道去牽羊吧,你這種情況,牽不了紅羊,隻能牽黑羊了。”
“為什麼?不是說威厚清古出紅羊,順手牽來孝高堂,孤薄惡俗出黑羊,牽之不慎命早亡嗎?還有紅羊溫順黑羊獰,十牽九牽被羊頂嗎?”
我這《牽羊歌》背得無比純熟,裏麵的話張口就來。
師父的嘴角抽動,突然敲了我一個暴栗說道:“還不是因為你?你倒是大方了,把陽壽都送給貓主子了,也不想想你能活多少歲,人生三大坎,六十六,七十三,八十四,你這一甲子陽壽送出去,前兩個坎你是趕不上了,不過八十四這個坎你是無論如何也躲不過去了。”
他搖頭歎氣:“八十四,減去一甲子還剩幾歲?你背過梅花數術歌,你自己算吧。”
我一算也是麵色如土,我才十五,按師父的說法,我豈不是隻有九年可活了?
別看我那時候說得那麼豪氣,那是因為沒有想過自己會複明,現在看見了,讓我再活九年去死,我哪裏甘願啊?
而這時候師父又歎了一句:“你現在應該明白了吧,我其實是羊倌,唱道情隻是我的掩飾,瞎子也隻不過是表象。我這雙眼睛,早已經用三十年陽壽跟貓主子換得了貓眼,修成地眼……其實三十年陽壽就能換來一雙貓眼的,你非要多花三十年,收了你這種冤大頭徒弟,真是讓為師我愁禿了頭啊。”
他一邊說著一邊撫了撫他高高的發際線。
我也不知道說什麼,隻好自我開解道:“說不定一分錢一分貨呢,萬一我的貓眼比你的高級呢。”
師父打量著我,摸了摸下巴:“你這麼說倒也有幾分道理,不過就算你的地眼比我的高級,你也活不過幾年了,若不能牽黑羊換回陽壽,估計你的地眼未成,小命先丟了。”